“处死他！”
    “处死他！”
    所有人的呼声变得整齐划一，广场中很快只剩下一个声音。
    在冬雪飘扬的边陲镇上空，领民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连接”
    斯佩尔·帕西将两份契约通读数次后，庄重的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份是《统一备忘录》，而另一份则是《女巫联盟基本章程》。
    前者约定在提费科·温布顿的统治被推翻后，她带领坠龙岭全城向罗兰·温布顿宣誓效忠，同时响应新王的要求，上交分封权力，而罗兰应保证她在坠龙岭领主位置上的其他权力。备忘录上将其归纳为人事、行政和财务三类，虽然这个说法有些新颖，但十分好理解，也把她日常处理的事项基本包纳在内。
    后者是斯佩尔考虑良久后才做出的决定，这个联盟就目前看来，毫无疑问是为罗兰殿下效力的。她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绑在四王子的马车上，毕竟对方目前还只占据了灰堡一角。但晚间授课的内容又颇具吸引力，她隐约察觉到，那些奇特的计算方法会对管理领地有着极大的帮助。
    好在联盟章程中提出的要求十分松散，它更像是一个形式上的共识，甚至没有限制成员的去向。这一点她也询问过王子殿下，得到的回答是，想走时随时可以离开。
    “我签好了。”
    斯佩尔将两份精美的羊皮纸递到桌前，而对方却没有回应。他的眼睛望着空无一物的身侧，像是在思考什么。
    “殿下？”
    “啊……”他眨眨眼，像是回过神来，“我看看。”
    这种精神不集中的状态在之前的协商中很难见到，似乎在昨天的审判之后，殿下的眉间就带上了一丝郁色。这让她有些难以理解，审判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人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殿下这边，为他欢呼呐喊。在此之前，斯佩尔还从未想到普通民众也会如此支持一名贵族——她原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贵族并不需要人民的理解，也不在乎他们的支持。而昨天，自己的想法被改变了，看着广场四周的领民挥舞拳头，发出同一种震天撼地的声音，她猛地意识到，这其中或许蕴含着一种自己从来没有意识过的力量——它甚至比贵族本身要强大得多。
    而且殿下的果断判决也是她决心签下这两份契约的一个原因。
    不管他是不是想要保护女巫，至少能这么快惩处谋逆自己领主之位的窃贼，这本身就是种诚意。既然如此，她也应该有所回应才是。
    然而殿下看起来并不满意……他是在后悔公开与教会为敌么？
    斯佩尔清楚，那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关系到今后的协作方向，这种事情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她犹豫了下，将自己的猜测委婉提出。
    殿下听完后明显愣了愣，随后笑着摇摇头，“我从不会后悔与教会抗争，他们是必须要击败的敌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
    “那您……”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
    “明明说的都是真相，揭露的也是教会所实施过的罪行，却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他耸耸肩膀，“看来自己还远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啊。”
    政治家？那又是什么，类似于占星家那样，专注研究政治的人么？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殿下就中止了这个话题，“契约我收下了，听说你的能力跟控制魔力有关？”
    “是，”斯佩尔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准确地说，是将一名女巫的魔力抽取出来，供其他女巫使用。当然，我也可以将自己的魔力提取后重新收回，来达到消耗的目的——这一过程对外界几乎没有影响，我可以随时在城堡里重复这一过程。”
    “你是如何发现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的？”王子好奇地问。
    “从觉醒以后。”女侯爵回答道，“我不知道其他女巫是怎样了解能力的，但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多了一种器官。”
    “有趣的说法，”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应该知道，我最初派夜莺前往坠龙岭邀请你的目的。”
    “您需要我的能力，”斯佩尔稍稍顿了顿，抚胸道，“乐意为您效劳。”
    反正现在也回不了坠龙岭，倒不如看看这位王子平时到底都在干些什么——虽然来到边陲镇才一周多时间，但她发现这里的景象和其他领地大有不同，一个远离王国中心的偏僻之地，却有着丝毫不逊于王都的活力，这让同为领主的她充满了好奇。
    而且更令斯佩尔意外的是，当地女巫的生活和自己所设想的完全不同。四王子并没有过多控制她们，而是放任她们随意行动——这一点，从他等待夜莺归来就可以看出，明明希望对方早些返回，却依然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王子殿下没有把她们当作自己的“仆从”。
    要知道一些贵族偷藏女巫完全是冲着她们的美色去的，殿下现在公然招揽女巫，她原以为会做得更肆无忌惮一些，没想到他在这方面居然表现得格外谨慎。
    这还是传闻中那个既急色又无能的四王子？
    感到啼笑皆非的同时，她也不由得多了一些信任。现在回想起来，夜莺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虚言。
    ……
    跟着王子离开城堡，来到小镇后山的一处院子里，斯佩尔见到了另外两名女巫。
    “这位是安娜，那位是谜月，”罗兰介绍道，“谜月的魔力在女巫联盟中处于偏低水平，但她的能力消耗却十分惊人。”
    “我明明是中等水平的！”谜月抗议道。
    “在觉醒女巫里。”王子补充了句。
    后者顿时蔫了下去。
    “您希望我把她们两人的魔力连接起来？”斯佩尔望向安娜，“她应该就是联盟中魔力最强的姑娘了吧？我建议您多叫几位女巫比较好，魔力的存量和年纪有很大关系，就算存在差异，她们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现在只是测试，”殿下摸着下巴道，“如果这个方法行得通的话，我再通知她们过来。”
    女侯爵点点头，召唤出魔力通道——那是一个闪耀着浅蓝色光芒的球体，静静飘浮在半空中，接着在她的控制下，两条细线从球体中伸出，如同虚无的触角，伸向安娜和谜月。
    “一开始感觉会有些怪异，放松就好，”斯佩尔解释道，“如果抗拒的话，它无法强行转移魔力。”
    当触须没入安娜胸前，她猛地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触须连接的仿佛不是旋转的魔力，而是一块坚硬的金属立方体，它是如此庞大，自己就像是站在这块金属底部的蚂蚁，仰起头才能看到它的顶端。
    第四百二十四章 曙光一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魔力形态！
    斯佩尔不敢置信地“抚摸”金属边缘——这是她独有的感知魔力的方式，连接上通道后，她可以看到、碰触甚至是闻到女巫体内的魔力，就像是自己走进了她们的身体一般。
    金属表面坚硬而寒冷，平滑得像是一面镜子，触须的每个细节都一清二楚。当它碰触到立方体时，迅速被弹开了。
    “放松，”女侯爵出声安慰道，“这东西对你没有危害。”但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对这块坚硬的金属起作用——安娜的魔力看上去根本就无法流动。
    尝试了数次之后，触须终于贴在了立方体上。
    然而魔力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夜莺看出了不对劲之处。
    “我从来没有……输送过类似的魔力，它太庞大，而且不像是可以流转的气息，”斯佩尔觉得喉咙有些干涩，“通道连接上后，魔力理应会被‘中枢’吸收才对。”
    “我试试将魔力注入进去吧，”安娜忽然开口道，“就像使用神意符印那样。”
    “注意不要一次输出太多。”殿下点点头。
    神意符印又是什么？斯佩尔发现自从来到小镇后，每天都能听到几个意义不明的新词语。
    就在她疑惑之际，安娜体内的魔力陡然产生了变化。
    完美的镜面在这一刻被打破了，金属块上泛起了涟漪，无光的液体如同被什么推动着一般挤入管道，一窝蜂涌向浮空的圆球。
    随后她感觉到了重量。
    这份液体无比沉重，和以往转移魔力气旋时不同，流进中枢时就像是往里面塞入了一块块铁锭，斯佩尔发现自己的魔力消耗正在迅速增加。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以前施展能力可以轻松维持半天以上，但现在她发现照这样的趋势下去，很可能坚持不了一刻钟。
    无奈之下，她只好从中枢中额外抽出一根触须，接入自己体内，利用对方提供的魔力来维持通道。
    当光球完全充盈时，安娜的金属立方体依然维持着最初的形态，仿佛这些魔力不过是它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斯佩尔真想把之前说的那番话吞回肚子里，她咳嗽两声，“呃……通道已经能够为谜月小姐提供魔力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保持住它就行，”罗兰殿下将一块看上去像是由红铜铸造的圆柱体交给谜月，“之后看你的了。”
    “嗯！”后者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捧住铜柱，闭上眼睛。
    魔力瞬间疯狂流动起来。
    斯佩尔看到安娜体内的金属块闪烁着微光，中枢内的液体不断被抽空，又很快充满，整个通道不停颤抖，像是随时有可能被汹涌的魔力所撕碎。女侯爵的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感到自己正站在一道铺天盖地的海啸面前。
    而另一端，谜月的眉头微蹙，脸颊通红，显然也在承受浪潮的冲击。不过比起只是转运的自己来说，她受到的影响应该要大得多才对。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停止施展能力，飞速消耗的魔力就是证明。
    这些女孩都是怪物吗！
    斯佩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到了最后，当安娜体内的魔力消耗殆尽时，她觉得双脚发软，连站着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完、完成了……”谜月睁开眼睛，兴奋地举起铜柱，“我办到了！”
    “干得漂亮。”罗兰小心翼翼用一柄木钳夹住铜柱，仿佛它是烧红的烙铁一般。
    “这是什么？”女伯爵问，“它看起来和之前一样。”
    “一块磁力不断变化的强磁铁，”王子回答道，“我不知道它被人握在手中时，会不会与大地形成通路，从而放电，这种事情还是谨慎点好。”
    斯佩尔眨了眨眼睛，“什么？”
    夜莺笑了起来，“不用理他们，这种话题只有安娜能参与进去。”
    “那……它有什么用？”
    “接下来就是验证的时刻，”罗兰将铜柱放入院子中央一台黑黝黝的铁疙瘩中——它的轮廓乍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铁筒，底部是木质的台座，中间伸出一根足有手臂粗的铁杆。接着王子望向谜月，“来合上开关吧，如果它能成功的话，你将给小镇带来全新的源动力。”
    后者点点头，握住铁疙瘩旁的一根木质把手，用力拉下——
    火光从把手下迸射而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斯佩尔惊讶地发现，圆筒中央的铁杆竟飞速转动起来，问题是，这根实心长杆至少也有一两个人重，怎么可能旋转得这么快？
    “这算……成功了吗？”
    “还没有，”王子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微笑道，“关键是看它能运行多久。”
    斯佩尔注意到对方眼中闪烁着光芒，犹如注视的不是件朴素粗陋的铁器，而是一件耀眼的珠宝。
    ……
    三天后，罗兰再次推开了北坡山后院的大门。听到响动的安娜放下手头的工作，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语气里蕴含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它仍没有停下。”
    不用她提醒，王子也听到了电动机运转所发出的阵阵嗡鸣，对他来说，这股噪音无异于天籁。这意味着谜月附魔的变磁芯柱依然在正常运作，作为全新的动力来源，它已经具有了实用价值。
    走到院子中央旁，谜月正捧着脑袋坐在电动机旁，有些无趣地打量着这台黑疙瘩，“殿下，您说我的能力充满潜力，就是指这个东西吗？它看起来和蒸汽机也没什么区别啊。”
    “这只是改变世界的第一步，”罗兰笑道，“你很快就能看到它给小镇带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