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魔力的味道。
    并不是每一只混合种都能收纳魔力，但血液中蕴含魔力的必然是混合种，而且实力也要远超一般邪兽。
    这亦算数个月的丛林狩猎给她带来的进步之一。
    如果她能早在神圣决斗之前掌握此种技巧的话，从空中发起突袭的四翼雄鹰根本无法抓到她的衣角。
    尽管蛮荒地的气候、环境及猎物都和沙漠之地相差甚远，但狩猎的技巧却是通行的——总结起来无非三点，谨慎、细致、耐心。
    洛嘉的目标是一只魁梧的熊型混合种。
    它站立起来时足有三人高，乍看上去整一个移动的铁塔。不知是混到了哪些邪兽，它的皮肤宛如甲胄，即使是锋利的狼牙，也没法一击毙命。更令人惊悚的一点在于头部——熊种居然拥有四只眼睛，其中两只长在脑后，这令她最为拿手的绕后攻击、放血断喉也失去了往日的效果。
    五天前，洛嘉曾和对方交过手，一番恶战下来，她断了两根爪子，熊种则丢下了半截前掌，肚子上也尽是血淋淋的伤痕。可以说这是她进入蛮荒地后遇到的最为棘手的敌人，其强度大抵和沙漠神兽相当。若不是事先经过了充分的磨炼，一开始就遇到这家伙的话，落荒而逃的恐怕便是她了。
    不过这是一场狩猎，而非公平的决斗——她携带有叶子培育的草药，莉莉制造的净化水，加上变身后强大的恢复能力，寻常伤势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天她除了治愈伤口外，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搜寻熊种上。
    随着气味逐渐浓烈，洛嘉知道胜负很快就会见分晓。
    她轻轻跨过一片水洼，肉垫陷入湿润的泥土中，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选择切入的位置是下风口，对方将很难通过气味察觉到她的存在。一点点靠近气味的根源，她竖起耳朵，利用声音定位目标的方向，同时抬爪缓缓拨开挡在面前的藤蔓。
    熊型混合种的身躯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对方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正埋头啃咬着一只肥硕的雄鹿，喷涌的鲜血沾满了它的面颊，加上露出白骨的断肢，其模样看上去尤为骇人。若是寻常动物，受到如此重伤定会无精打采地蜷缩在隐蔽之地，痊愈之前基本不会轻举妄动。但它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伤口，好像填饱肚子比什么都要紧一般。
    狼女后腿绷紧，身子微伏下来——这次她打算先毁掉邪兽的四眼，令其再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就在她蓄势待发之际，另一串脚步声忽然从密林深处传来。
    这让洛嘉一时有些愣神。
    为什么在蛮荒地深处，会出现如此有节奏的双足步点？
    步履很沉，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前后交替的踏步声为人类所特有，而且……不止一个。
    难道是无冬城的猎户迷了路？
    不……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此地离灰堡边境足有十天以上的路程，考虑到树林密布、荒草丛生，陆地行进只会更慢。更别提越过大草原后，到处都是凶猛的野兽和蛇虫，至于塔其拉遗迹周围，则是混合种邪兽出没的场所。就算迷了路，也不可能活着走到这里。
    洛嘉骤然想到了一个答案。
    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又期待已久的答案。
    那一刹那，她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脏仿佛怦怦直跳——尽管神经高度紧张，身体却瞬间进入了最佳的战斗状态。
    熊种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响动，它丢下半截鹿腿，翻身爬起，朝着脚步方向发出嘶哑的低吼。
    树丛晃了晃，交错的枝丫被推开，两个面目狰狞的怪物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蓝黑色的皮肤、肌肉虬结的手臂、全包围式兽骨头盔，以及锋锐的骨矛。
    跟闪电口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它们就是魔鬼！
    她终于等到了！
    而当魔鬼露面的那一刻，熊型混合种猛地发起了攻击。
    它举起完好的前掌，纵身朝打扰自己进餐的不速之客扑去，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一具如此魁硕的躯体所能做出来的动作。
    这一击除了熊种自身所拥有的力量外，还附带了整个身体的冲击力，其效果已不亚于四翼雄鹰的高空俯冲。换作三公主，第一反应一定是避开，毕竟不是超凡者的话，即使能挡下这一掌，自己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敌人不退反进！其中一只魔鬼的手臂迅速膨胀起来，直接迎上了邪兽挥来的巨掌，随着一声闷响，两个怪物毫无缓冲地撞在了一起！
    结果竟是均势！
    无论是熊种也好还是魔鬼也罢，都无法再前进一步。只是单轮个体，魔鬼要比对方矮上半截，僵持下去显然对其不利。
    然而现场的魔鬼并非只有一个。
    另一只狂魔已将骨矛取下，对准了混合种邪兽。
    战斗眼看着即将结束，留给洛嘉考虑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是走还是留？
    “虽说背后的管子是魔鬼的弱点，但它们并不好对付。”她脑海中忽然响起了闪电的告诫，“如果真遇到了敌人，最好还是立刻撤退，并将消息告诉给罗兰陛下。”
    理智也告诉她，这种时候应该暂时退却，可战斗的本能却在她的胸口沸腾。
    不，这并不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危险固然存在，但她正是为此而来，不是么？
    而且根据情报，狂魔在膨胀完手臂后会有一段明显的疲软期，她未尝不能在一对二中占到优势！
    “咻——”
    随着一道破空声，魔鬼掷出了手中的骨矛。
    几乎是同时，洛嘉从藏身处跃出，直朝与熊种僵持的魔鬼咬去！
    第八百九十八章 黑潮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骨矛划过一道白影，径直洞穿了熊种的胸膛，速度之快甚至无法用肉眼捕捉。如果是目视距离内的投矛，洛嘉并没有把握能够躲开。
    魔鬼显然也注意到了突然从草丛中冲出的巨狼，只是此时再想做出招架或回避动作已不可能。它的右手依然和熊种纠缠在一起，唯一能做的——或是下意识的举动，便是抬起另一只手挡在头前。
    这一动作保住了它的喉咙，却将整条左臂都送到了三公主嘴边。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咬一带，浓郁的血腥味顿时涌入了她的口中。
    比起皮糙肉厚的熊种，狂魔的肢体和人类相差无几——也许要硬上一些，但在三寸狼牙面前，肌肉和布匹一样柔软。
    这份触感令洛嘉信心大增！
    两者相错而过。
    她毫发无伤，而敌人中已有一人失去了战斗力。
    此次出手无疑是一次极其成功的突袭。
    直到混合种邪兽倒下，遭受重创的狂魔才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出几步，神情愤怒地朝她吼叫起来。只是没了左臂，右臂又完全陷入萎缩状态，它连保持身体的平衡都很困难，其威慑力大打折扣。
    另一只魔鬼的反应却让洛嘉感到有些意外。
    只见它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截牛角放到嘴边。
    “呜——”
    浑厚的号声打破了森林的寂静，惊起了一群栖息的飞鸟。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附近还有其他魔鬼存在？
    可她之前明明已检查过该片区域的情况，除了闪电叮嘱要标记的蜂窝和鸟巢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洛嘉决定不再多想，先干掉这个仍有一只手的家伙再说。
    就算它们有援军，等赶到这里时，也只能见到同伴的尸体了。
    她三步并做两步，眨眼间便扑到了吹号魔鬼跟前——后者扔下牛角，拔出挂在腰间的石斧，朝着狼女迎面斩下！
    如果是半年前，洛嘉会选择避其锋芒，退后再寻机会，但经历过与超凡女巫、四翼雄鹰以及众多混合种邪兽的战斗后，她的技艺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三公主倾倒身体，单侧手脚发力，以一个近乎诡异的角度向一旁蹿出，身子几乎横着飞了出去！
    斧头自然劈了个空。
    然而这并不是一招单纯的躲闪，当魔鬼的注意力随她的动作而移动，且完全集中在她的口、爪之上时，真正的攻击才悄然而至——洛嘉将硕大的尾巴卷成弯钩模样，直朝魔鬼的后脑门扫去，这一击充分借用了身体的冲势，宛若一记看不见的勾拳。
    “砰！”
    随着一声闷响，预料不及的魔鬼被抽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石斧也飞到了一边。
    “吼嘎——！”
    就在洛嘉打算趁势追击，给敌人致命一爪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吼叫。
    她下意识觉得不妙，回身横扫爪子，恰好跟猛冲上来的断手狂魔撞在了一起。这一掌彻底轮了个结实，她甚至能感到对方的肋骨应声而断，整个胸口都瘪下去了几分，利爪更是穿透了皮革，直刺入魔鬼的体内。
    这完全是一次自杀式的攻击，就好像对方故意用身体来迎接她的巨掌一般。
    为什么？
    念头刚刚闪过，洛嘉便知晓了答案。
    断手狂魔的那只萎缩右臂，竟再一次膨胀起来！
    不是说好需要半刻钟以上的恢复时间吗？
    洛嘉心里一惊，想要摆脱对手，爪子却被敌人紧紧抱住，如同陷入了铁钳之中！
    这架势，难不成……
    她连忙望向另一只被尾巴打飞的魔鬼，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果然后者的手臂也膨胀起来，干涸的皮肤上甚至迸出了条条血痕。
    等等……她忽然想起了闪电说过的话——在西境大雪山的热气球遭遇战中，狂魔确实展现过短时间连续投矛两次的能力，只不过第二发威力会大幅下降，同时镶嵌魔石的手臂也会彻底报废，可以说是一种自暴自弃的打法，根本不足为惧——才怪！
    那个笨蛋，真是被她害死了！
    这种殊死一搏虽然后害无穷，但在生死攸关之际，却能给对手造成巨大的麻烦。在沙民里有句俗语为“败者莫近”，便是这个道理。都已经不在意身后事了，其最后一击必然凛冽万分！
    抓住她手臂的魔鬼并不能彻底禁锢她的行动，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超凡者，但洛嘉心里清楚，对方唯一的目的仅仅是让她的动作变得更慢一些，无论是转身逃离，还是伺机躲避，都无法在接下来的致命一击中生还。
    数息之间，狂魔的手臂已膨胀至极限，蓝色血液从龟裂的皮肤中溅出，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它摘下最后一根骨矛，对准了狼女。
    只能赌一把了！
    洛嘉瞪大眼睛，盯着敌人的一举一动，有那么片刻，周围的世界都变得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抑扬顿挫的心跳声。
    狂魔出手的刹那，她切断了身体中涌动的魔力。
    狼形迅速收缩，原本坚如锁铐的缠抱顿时出现了偌大的空隙。不止如此，对于投矛来说近乎必中的庞然大物，也陡然改变了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