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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喜桃小心翼翼的把礼冠取下来,放在托盘上,无虑给她按摩着颈部安慰道,“娘娘多戴几回就习惯了。”
    王容与张开手方便脱衣服,“以后一年也就戴个几回。”
    换了常服,王容与坐在凳上,不急着出去,无虑出去给王容与端来了茶,“娘娘,陛下已经好了。”
    “让我缓一下。”王容与说,她手摸着腰,昨天晚上的身体不适,今天又身体板正的站了半天,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怎么了?”朱翊钧见王容与进去很久也不出来就直接进来了,看见王容与坐在绣凳上,“哪里不舒服?”
    “没有。”王容与挂着营业的微笑,“对镜贴花黄,总需要点时间。”
    “怎么脸都白了。”朱翊钧说。
    “陛下,这是女人擦的粉呢。”王容与说。她起身推朱翊钧往外走,“陛下去外面稍坐片刻,我一会儿装扮好了就出来。”
    朱翊钧出来对宝璋说,“去叫许杜仲来一趟。”
    “陛下,臣让尚膳监煮了红枣燕窝汤和乌鸡汤过来,娘娘喝了许是会好些。大婚期间传召御医,会惊动慈宁宫内。”宝璋姑姑说。
    朱翊钧想了想,若是惊动母后,到时候免不了被叫去询问一番,王容与看着就挺累了,再说若是被母后认为王容与娇气也不好。
    王容与很快就出来,脸颊薄施腮红,看起来气色好一些,“若是实在不行,就叫御医来看一下。”朱翊钧到底还是担心她。
    “哪里就值当叫御医了。”王容与笑说,“看来日后我在陛下面前可躲不得懒,不然陛下关心心切,我倒进退两难了。”
    “敢在朕面前说躲懒的也就是你了。”朱翊钧说。
    “陛下是我在宫中最亲近的人了,若在陛下面前我都不能放松些,那我也太可怜了。”王容与说,“陛下若不准,那我就不放松了。”
    “朕只说一句倒得来你这么一长串,朕什么时候不让你放松了?”朱翊钧说。“今天下午后妃的觐见推到明日吧,你下午好生歇息。”
    “陛下说的当然好。”王容与这下笑的有几分真情实意。
    用了午膳,朱翊钧去处理政事,王容与叫来热水好好的泡一泡解了乏,然后歪在榻上,“我睡一个时辰,记得到点叫醒我。”
    喜桃到点叫醒王容与时,王容与还很困顿,但是挣扎着要起来,让砌壶浓茶来,芙蓉端着两宫太后赏赐的东西过来给王容与过眼,之后就要登记入册放到皇后的库房去。
    “梅姑姑如今在坤宁宫?”王容与问。
    “是的。梅姑姑和无忧随嫁妆一同进宫后,就在坤宁宫待命。”芙蓉说。
    “叫她们过来吧。”王容与说。
    等到梅姑姑和无忧过来给王容与请安,王容与嘉奖了她们,“替娘娘办事不辛苦。”梅姑姑说。她呈上账本给王容与,“礼部准备的嫁妆是一百八十抬,永年伯府另准备了八十抬,总共是二百六十抬嫁妆。”
    王容与显然对这个数字有些惊讶,“历朝皇后的嫁妆一般是多少?”
    “一般是一百六十抬到两百抬之间。”梅冬说。
    王容与微不可察的小叹一口气,“跟祖母说了不用准备这么多,显然是见我不在,又把那些东西加进去了。”她翻动着嫁妆单子,前头是田地铺子,然后大件家具,文玩古董,然后就是首饰布料衣服之类的,王容与翻到一页,“这个金制宝石花冠是个什么东西?”
    “是远朋的掌柜从泉州带过来的,关攒宝石就攒了几个月,又请了能工巧匠做了一个月才将将在娘娘大婚前赶制出来。”无忧说,“娘娘想看一看吗?”
    “嗯。”王容与来了兴趣。嫁妆单子合好又交还给了梅冬,这种意思就是日后在宫里也是梅冬替她掌管私库,梅冬谦逊接过,心里强压下激动,她是信心满满的去的永年伯府,但是一开始就被娘娘不喜冷落,原以为就这样会被娘娘赶回宫里去,但是娘娘没有让她回宫,后来又渐渐的开始用她。
    现在娘娘还把私库给她管理,这样坤宁宫的管事姑姑她是坐稳了。
    无忧返回坤宁宫去端了那个花冠过来,螺钿荷田清趣仙鹤红木冠盒装着,王容与抚摸着盒子。“冠盒都如此华丽,里头的东西怕是不得了。”
    无忧打开冠盒,小心把花冠拿出来放在锦缎上,宝石花冠比莲花冠稍大,又小于寻常礼冠尺寸,冠底是细碎的多色宝石在金底镶上各种花卉的形状,上面两条镂空金条交织成十字状,四个方向的分别镂空的是四季花神的图案,单这样一个黄金花冠已经非常精美华丽,上面还错落有致的缀着用宝石做的立体花朵,各种颜色的宝石做花瓣,珍珠做蕊,滴绿的翡翠刻画成叶子。花团锦簇,华丽非凡。
    “这上面的金片宝石花朵和叶子都可以单独取下来,另做发饰也可以。”无忧说。
    “这份礼用心了。”王容与说,她一看便知,这是她和若云闲聊时提起过的。因为时下贵族女性平常都是喜欢用金丝髻啊银丝髻罩在盘好头发上,上面再插满了头面首饰。王容与不喜欢,当时笑谈就说等她成了妇人,就把头发拧成螺髻在头顶上,再用发冠束住,简单随性。当时也随手画过几个发冠样子,但是她当时也说了,虽然自家有钱什么好材料都买的起,但是却不一定能佩戴的起,还要看夫君的能力。
    若云肯定以为她现在是皇后,什么都用的,但她不知道,有时候皇后也是个禁锢,旁人能做能戴的,她不能,一个骄奢的皇后远没有一个简朴的皇后来的深得民心,虽说皇后再简朴又能简朴到哪里去,但这样一看就是骄奢太过的东西,她也不能戴,就算不为了民心,也不能让人有攻击自己的缘由。克制自己,谨言慎行。这就是她以后的宫中生活。
    “这个可真好看。”无虑说,“金闪闪的,在太阳底下肯定更好看。”
    “是啊,戴出去保管在太阳底下都没人敢看我,怕把眼睛闪坏了。”王容与说,“收起来吧。”
    “明日准备给后宫嫔妃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王容与问。
    梅冬给了一份明细给她,前头是宫,妃嫔名,后头是赏赐。都是两件首饰加一匹布,按照位阶就是首饰和布的档次不一样。
    “第一次后宫见面,赏赐厚一点没有关系。在这份例上翻番,循序递减。”王容与粗粗看过一眼后说,“郭妃在宫中禁闭,她的那一份赏赐着人送过去,莫要轻待。”
    朱翊钧回交泰殿,王容与正正襟危坐着在练字,朱翊钧好奇,“怎么突然想到练字了?”
    “休息起来,下午不要见宫妃多了些时间不知道怎么打发。”王容与都站起来准备行礼,朱翊钧挥手说免了,她就又坐下说,“再说我也需要练字平心静气一下。”
    “你这练的瘦金体?”朱翊钧走到王容与身后看着她的字说。
    “比瘦金体更夸张一点,圆润一点,是菊花体。”王容与说,“字体大一些,字的每个回环都像菊花的花瓣一样。”
    “菊花体?”朱翊钧说,“什么奇奇怪怪的,既然是菊花体,怎么能不画上几朵。”朱翊钧拿笔在她字帖上随手画了两多金钩菊。
    “咱们两第一次合作的字画,陛下落个印,我得收藏起来。”王容与的字帖被朱翊钧弄脏了也不恼,反而笑说。
    “说道落印朕想起来了。朕书房里你写的那两幅字还没落印的。”朱翊钧说。
    “怎么有两幅?”王容与问,“有一副陛下不是说要送给老师吗?”
    朱翊钧一时语塞,“这不是朕看着没印不正式吗?想着你盖了印再送过去。正好现在也是吃螃蟹的好时候。”
    “那让我盖哪个印?”王容与说,“我刻着好玩刻了好几个章,我可是又很多名号的人。”
    “是吗?”朱翊钧说,“除了萱草居士,还有什么?你告诉我以后在外见到你的印我也能知道。”
    “我的字,除了家人,也就陛下这有多了。”王容与说。“我只是喜欢练字,又不想着卖字谋生或者谋名气,随便练的字的草稿只有好的才保留,不好的都烧掉了,再有特意写的裱好的,除了给我家里人布置房子装饰用外,其余都好好卷着在家里的青花大缸里。”
    “你没当嫁妆都带进来啊。”朱翊钧说,“朕的宫室也有许多地方可以挂呢。”
    “陛下的殿室挂的都是名家名品,还都得带点古,我这个算什么。”王容与说,“再说,陛下见我抄书的还不够啊?”
    “这抄书跟书画作品是不一样的。”朱翊钧说,“再说,朕说过不是再也不罚你抄书了吗。”
    “日后我还是要练字的,要是遇到哪天状态好,写了好作品就裱了给陛下挂屋子。”王容与说。
    “朕找人给你刻个皇后私印,以后你就盖那个,到了后来的史书上,就是万历皇后,擅书法,留有名作等等等。”朱翊钧说。“和朕的私印一块印上去。”
    交泰殿中,这对大婚才两日的帝国最尊贵的年轻夫妻,此刻也是你侬我侬,浓情蜜意。
    第六十九章
    八月十七,朱翊钧御皇极殿以册立中宫诏告天下诏曰:朕惟两仪之位承乾以坤万化之原繇家而国君听外治后宣内教此,天地之大义也朕恭膺,天命嗣守,祖基夙夜兢兢欲保兹历服传之世世眷惟大婚之礼所以昌祚基化人道重焉迩者。圣母仁圣皇太后圣母慈圣皇太后特谕所司简求令淑作配,朕躬仰遵慈命谨昭告天地,宗庙于万历六年五月十九册立王氏为皇后正位中宫以共承宗祀奉养,两宫肇风化于九围绵本支于万世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王容与和朱翊钧同起,在旁宫女内侍监伺候他上朝后,她也不能回去睡回笼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梳妆打扮,她得去慈宁宫给两宫太后请安。其实按规矩,她该是要比朱翊钧早起,装扮妥当后再去伺候朱翊钧起床。
    在床以外的任何地方,不施粉黛面见陛下都是失仪。
    王容与在了解到朱翊钧需要早起的时间就放弃了这一点,要装扮好再叫他起床,她起码得再早起两刻钟,她晚上要应付他就够累的了,如果不睡在她这,她每天还可以晚睡半个时辰呢。王容与心里盘算着,她就不提前起,就和他一起起,如果从第一次开始就是如此,朱翊钧也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他难道还能小气的问你为什么不梳妆好了再伺奉朕?
    至于其他人,梅姑姑如今已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劝诫什么不用不劝诫,余下宫女不会多嘴。
    王容与并无压力,在她看来,皇后该有这些特权吧。再说现在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涂什么粉,等到年老色衰的时候再来费心修饰这件事。
    乘坐步辇前往慈宁宫,仁圣皇太后陈太后住慈宁宫正殿,慈圣皇太后李太后自陛下登基后就住在乾清宫照顾陛下起居,督促他学习政务,万历六年陛下要选秀大婚,她才从乾清宫搬出来,李太后虽是陛下生母,但是先帝时只是贵妃,如今有陈太后在,李太后自然处处都要退一地。
    朱翊钧不忍生母住慈宁宫侧殿,便将慈宁宫右侧后方的寿安宫改名慈安宫,做李太后的寝宫。
    自选秀开始,李太后每日要去慈宁宫待上半日,陛下来请安的时间时,李太后也会提前到慈宁宫,以免陛下要行两处请安,多有劳累。如今大婚期间,王容与去慈宁宫一趟也足够请两位太后安。
    不过陈太后也笑说,“等你搬到坤宁宫,日后来给哀家及你母妃请安就要去两个地方了。”
    “那是儿臣应当的。”王容与说。
    “昨天下午原本要接受后宫嫔妃的请安,怎么陛下突然说要到今日?”李太后问道。
    “陛下昨日有政事,后妃第一次给帝后请安,陛下缺席也不妥,就说推到今日。”王容与说。
    “什么政事这么要紧?陛下才大婚,哀家觉着这七日底下人也该有些眼色劲儿,不要来打扰皇后和陛下的相处。”陈太后笑说。
    “还是政事要紧。”李太后却说,“你是皇后,更要以身作则,若是后宫有那个嫔妃缠着陛下贪玩不顾政事,你也要加以教育责罚。”
    “儿臣领训。”王容与说。
    回了交泰殿,无虑王容与换鞋时说,“仁圣太后娘娘和蔼可亲,慈圣太后娘娘看着就太严肃了些。”无虑小声的说,她年纪小,王容与也没拘着她性子,素来是个包打听,热爱八卦。
    “你小声些。”无忧端茶过来蹙眉看着她,“宫里不是府上,你不要散漫什么都说连累娘娘。”
    无虑有些小委屈,“我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无虑有分寸的。”王容与说,“如果我现在只是一个妃嫔,那你们都得小心夹起尾巴做人。”
    到了午膳时分,朱翊钧没有过来,张成过来说陛下在乾清宫在和张首辅议事,留张首辅一起用膳就不过来了。
    “陛下用好就好。”王容与说。
    尚膳监自认为了解了王容与的口味,但好像有点矫枉过正,三十八道菜点都是江浙菜系,甜酸清淡口的。李肱亲自挑选的试菜小太监,试菜太监要长的清秀,吃香要文雅,不然娘娘看着就没食欲了。他静静站在一边伺候着,现阶段他就是要多听多看多琢磨,体会娘娘的喜好,才能更好的伺候。
    无忧无虑算是非常了解王容与的喜好,所有布菜的事,其余宫女没有上前,无忧夹了四五个碟子的菜后就有些顿住了,姑娘糖醋口的喜欢吃猪肉类的,糖醋排骨或者是糖醋酥肉,这糖醋鱼圆不知道姑娘爱不爱吃。
    “给我弄碗汤泡饭。”王容与说,“早上的点心吃的有点多,这会儿还没消化呢。”
    李肱在无忧顿住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开了,看来今天的菜式并不合娘娘的胃口。娘娘从前在储秀宫点的菜式,到底是有诸多限制,无忧无虑是从小就伺候娘娘的人,她们最了解娘娘的喜好,也许比娘娘本人还了解。
    张成没一会儿又过来了,原来是朱翊钧在吃饭的时候赏了六道菜给王容与。为了这六道菜又得设香案迎接了,程序之复杂,以至于王容与再坐下,已经是半点食欲都无,但是张成还在,他还得看着王容与吃了陛下赐的菜,然后笑容满面的说好吃,再回去复命。
    无忧小心翼翼的将这六道御赐之菜装在碟子里,好在她深谙布菜的艺术,怎么样在碟子里装的好看,但是实际分量并不多到让王容与食不下咽的程度。王容与笑容满面的吃完了,等到张成要回去复命的时候,王容与又叫住了他,“今天陛下的膳食里有松鼠桂鱼吗?”
    “依稀没见着。”张成说。
    “我这有一道松鼠桂鱼,昨天用膳的时候陛下提过一嘴,说是想吃,你赶紧端过去,陛下还能吃上热乎的。”王容与说。
    张成从来没有经历过去送陛下的赏赐时还往回拿的情况,但是想想娘娘还是秀女时和陛下就是有来有往的,再说现在娘娘是皇后,妻子送菜给丈夫吃应该没关系吧,张成麻着头皮端着菜往乾清宫去。
    朱翊钧看见他端了菜过来,有些奇怪,“什么情况?她不吃?”
    “不是,陛下赐的菜娘娘接了后马上就吃了,吃的非常高兴呢。”张成说,“娘娘说今天一道松鼠桂鱼是极好,想着陛下昨天说了想吃,就让小的端过来献给皇上。”
    “朕说了要吃松鼠桂鱼吗?”朱翊钧有些犹疑的低声自问,昨天他说过这样的话?不过皇后的面子嘛,还是要给,朱翊钧让张成把菜端过来,然后对张居正说,“皇后新嫁,还有些小女儿家心思,不知道朕要什么东西自然会叫人去做,还巴巴的送过来。”
    “帝后相谐,是大明之福。”张居正摸着胡子说。
    等张成走后,王容与就叫撤了膳,她斜靠在炕上,让无忧给她送送头皮,在家有条件时她都会去床上小憩一会,现在显然是不行了,换装梳头都是麻烦事,万一要有点什么事,她还要急急忙忙,能歪坐着打个盹已经是很好了。
    何况今天下午还要接见宫妃。
    宫妃们到达坤宁宫外时,朱翊钧还没过来,王容与让人去催一下,安坐交泰殿内,并不说先去坤宁宫,也不说让宫妃们先进坤宁宫等候。不过她也是让人去和杨嫔刘嫔说一声,是陛下还未到。
    朱翊钧匆匆过来,两人去了坤宁宫,升殿坐好后,才开始传召已经在坤宁宫外等了一小会的后妃们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