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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我没有那么大的心。”兰嫔摇头,“若我能跟小公主去了,也挺好,小公主一人走在黄泉路上,肯定很害怕,有娘陪着就不怕了。”
    “娘娘,就是为了小公主,你也不能这么想。”王美人说,“后宫里生下来没生下来的皇子皇女何其多,但最后,皇家谱上却只有那么点人,为什么?”
    “母亲受宠,就是生下来就没了,陛下也会让人排上序,母妃若是不受宠,就是一句某妃某日生子,子殁,连排名姓名都没有,根本没人知道他来过这世界。”王美人说,“娘娘你甘愿吗?”
    兰嫔闭着眼流泪,不再说话,王美人也不再劝了。
    她又何尝不迷茫,她自负美貌,陛下却视而不见,她姐姐贵为皇后,那有如何,她还只是一个低等的美人,住在别人主宫的殿里,日日枯坐,空等韶华过。
    像现在,她姐姐因为刘嫔的死伤心不已,真不知道她死的那天,她的皇后姐姐会不会这么伤心?
    这一段时间后宫的气氛着实也有些丧,但朱翊钧很快下了四道册封指令。
    敬嫔孕育皇嗣有功,晋恭妃。
    兰嫔孕育皇嗣有功,晋兰妃。
    刘嫔孕育皇嗣有功,晋昭妃,以贵妃殡仪下葬,入皇陵。
    杨嫔养育皇嗣有功,晋宜妃。
    后宫之前只有郭妃一枝独秀,如今一下多了四位妃子,而且都有封号,让郭妃暗恨不已,而同样暗恨不已的还有郑嫔。
    “若是我的孩儿还在,今日封妃就也有我。”郑嫔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的孩儿一定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该死的宁贵人。”郑嫔狠道,“总有一日,我要让她为我儿偿命。”
    等到刘嫔和兰嫔的小公主一切事都毕了,王容与就一病不起。
    是真病。
    许杜仲都被王容与急白了头,但是王容与就是浑身无力,伴随着低热,胃口不振,至于宫务,都让芳若和顾言晞商量着办了,只趁着她精神头好的时候给她汇报就是。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生气,王容与扯着他的袖子。“身体自己要生病,我做不了主啊。陛下不要生气。”
    “想想荣昌,她都多久没有看到母后了,吃睡都不安稳,你还为了不相干的人劳神伤心!”朱翊钧生气道。
    “我身体好难受,陛下莫要怪我了。”王容与说。
    朱翊钧看她可怜,转而又对许杜仲发脾气,“你个御医怎么当的?皇后的身体怎么就反反复复治不好呢。”
    许杜仲只能跪着认错。
    “陛下莫要怪许御医,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反复,又不耐药。”王容与说。
    “这也不能怪,那也不能怪,那朕怪自己,朕看着你这样难受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朱翊钧气道。
    “陛下也不能怪自己。”王容与说。
    “陛下给我时间,慢慢就好了。”王容与求饶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杨嫔,宜妃来坤宁宫见王容与,还抱着小公主,“陛下现在还没起名呢,就小公主的叫着,我给她取的小名叫思静。”
    “思静也挺好的。”王容与看了襁褓中的小婴儿,“看着是个乖乖小妞。”
    “不怎么哭闹,睡的也好,吃的也好,是个乖妞妞。”杨嫔说,“倒是我得福了。”
    “她只信任你,我也信任你。”王容与说,“你日后时时带着思静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若得了太后亲眼,也是她的福气。”
    王蓉与让人抱着小公主去和荣昌玩,宫人都退下后,两人才对坐着说些知心话。
    王容与仔细看着宜妃,看了许久,最后也才迟疑的起个问,“你——”
    “娘娘,我是真想的开。”宜妃知道她担心什么,不等她问就直接说。“只是看娘娘如今缠绵病榻,我倒是担心娘娘看不开。”
    “我有什么看得开看不开的。”王容与苦笑说,“我只是对死亡还有些不能释怀。”
    “刘静那,不止是娘娘,我也没有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原来心事那么重,一直在压抑自己。”宜妃说,“若是我再心细一点,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这几天只要想到这,我就闷闷不乐。”
    “但是到底没有皇后娘娘如此挂心。”=
    “这宫里,像你这般想的清楚的人不多,像静儿那样想的多的人不少。”王容与说,“因为知道静儿不会是唯一一个,所以心里才堵得慌。”
    “娘娘太心善了。殊不知,都是个人的缘法。”宜妃说,“个人选择什么的活法,之后活好活坏都是个人的事。娘娘只管自己就好,何苦还要担忧那些人想不开苛刻了自己。”
    “同处一宫,都是女子,进宫也由不得她们选择。”王容与苦笑,“春天看雨打落了枝头的花,秋天看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心中都难免悲春伤秋,何苦是一个好好的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
    宜妃看着王容与,“娘娘为后宫女子所做的够多了,但说到底是这是陛下的后宫,不是娘娘的后宫,娘娘怜惜女子,有些事却也只能看着。”
    “我没有娘娘那么高尚,我只顾自己活的痛快,别人我却是管不着,我也管不了。陛下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我的宫,就算我品德高尚,把机会都让给没有机会面圣的后妃,也帮不了许多。再说人心欲壑难填,我这次只是帮她们面圣,过后她们不能承宠,不能得宠,不能怀孕我又如何能相帮。然后她们还是抑郁还是想不开,最后死了,难道我也要愧疚自责吗?”
    王容与失笑,“你这张嘴啊。”
    “娘娘心疼静儿我知道,都是一同入宫,一起住储秀宫的缘分,我和她还托娘娘的福,进了选三,初封为嫔,日后只要不出差,论资排辈也能升到妃去,都是一宫主位,宫还挨的近,在宫里轻松自在,长日无聊,叫来好友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有娘娘在,就是不得宠也无人敢小看半分。”宜妃说,“这样的生活比起还在后宫里挣扎的低阶嫔妃,我已经知足了。”
    “娘娘以为她们还努力争宠是为什么?为的也不过是能想在后宫里活的好一点,住的房子大一点,不用吃冷的东西,不用年年穿的旧的衣服,带旧的首饰。”宜妃说,“难道娘娘以为她们都是真心仰慕爱慕着陛下吗?”
    “我知道。”王容与说,“哪里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也没见陛下几面就情根深种。就是才入宫有些小女儿心思也会长大也会变。”
    “娘娘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刘静的心事全是她自己找的。”宜妃说,“娘娘做的够好了,没必要还耿耿于怀。”
    “听你的,我不在此事上,耿耿于怀。”王容与说。
    永年伯府的老太太听闻皇后身子不好,也递了牌子要进宫,崔氏期期艾艾的跟着,也有小两年没见女儿了,老太太思索一会还是带上她了。她个老婆子,有一年没一年的,虽是继母,但是皇后对继母不亲近也会被人诟病。
    王容与见了祖母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话要说,就让人去请王美人过来,让崔氏去西暖阁喝茶等候。
    “祖母。”王容与先撒娇说,“赶紧抱荣昌来给老夫人看看。”
    “公主等会再见。”老太太说,“听闻娘娘已经病了好些时日,我也焦急想知道娘娘情况呢。”
    王容与见躲不过,让宫人去殿外听候,对老太太说,“近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乏力,已经不曾发热了。”
    老太太坐到王容与床边,握着她的手,“娘娘又瘦了,自娘娘大婚以后,就再没见过娘娘从前脸圆圆的样子,我看着很是心疼。”
    “我会努力多吃一点。”王容与笑道,眼眶有些发热,“宫里什么都有,我一定吃胖一点,下次祖母来见我,就又是从前的模样了。”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老太太抚摸着她的手说。
    “娘娘在宫里也没有一个人能说知心话,就和老身说吧。”
    “没有心事。”王容与笑说,“我是在宫里当皇后耶,谁敢让我不痛快。”
    老太太仔细的看着她,“你自来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说,你小时候,不是你发作了崔氏身边新来的嚼舌根卖好的妇人,我一直当你把崔氏当亲生母亲呢。”
    王容与低头苦笑,一手指指胸口,“是不是亲生的母亲,不用别人说,自己也感觉的到。”
    “我和你父亲都怜惜你幼时丧母,对你很是宽松,你喜欢什么就做,不喜欢什么就不做,我们都不拦着你。你三个哥哥也是一味的娇惯你。”老太太说,“你比京城里所有的大家闺秀都过的要自由。”
    “所以你进宫后,我常常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你这个自由的性子,到宫里百害无一利,就算你是皇后,没人给你找不自在,但是架不住你自己觉得不自在了,然后在心里就拧起来了。”老太太很是担忧的神情。
    “我没有自己想不自在。”王容与对老太太保证说,“陛下对我很敬重,嫔妃里也没有刺头让我烦忧,宫务如今上手,几个大宫人都是得心应手的,我只听她们汇报过一下耳朵,太后那如今静修,荣昌能吃能玩,如今都能走路,也能叫母后了,我在宫中一切都好,祖母在家,千万不要挂念我。”
    “我如何能不挂念你,我心头挂的一块肉,有时候迷糊了还问大姑娘呢?这个好吃给大姑娘送去。”老太太失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祖母如何老了?祖母还年轻的很呢。”王容与撒娇说,“看来以后我得多叫祖母进宫来,免得祖母见不着我,东想西想还以为自己老了呢。”
    崔氏见了王美人,眼眶一热就掉下泪来,“我的心肝,你如何瘦了?”
    王芷溪忙用帕子按住崔氏的眼角,“娘,快收收,宫里掉泪是犯忌讳。”
    “你在宫里过的如何,陛下可曾多见你?”崔氏接过帕子吸吸鼻子问。
    王芷溪面容暗淡,却强颜欢笑说,“之前太后娘娘生病,陛下无心后宫,就是郑嫔也没见几次陛下呢。”
    “一年一年,眼看着韶华就过了,还不得陛下宠爱这可如何是好?”崔氏焦急的说,“你如今不是和恭妃一个宫,陛下去看皇长子时,你也上前去凑凑啊。”
    王芷溪苦笑,“大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得陛下赐名,从落地到现在,陛下就见了一次大皇子,还是在慈安宫里。”
    “那你常来坤宁宫见你姐姐。”崔氏说,“外头都说陛下和皇后很恩爱,总要多来几趟,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娘娘凤体不愉,向来不喜人打扰。”王芷溪说。
    “我去说,我去求她,让她多多召见你,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也得有几分情分。”崔氏说。
    王芷溪不甚认真的阻拦道,“难道在坤宁宫多见了几次陛下,陛下就会宠幸我吗?”
    “多见几次总比不见好。”崔氏说。“就是你常来坤宁宫,这宫里拜高踩低的人也知道你和皇后姐妹情深,不至于给你使绊子。”
    “姐姐掌宫很是威严,不许有人苛刻低阶嫔妃的吃穿器用。恭妃也是个好性子,我在景阳宫住着,并不觉得多大不便。”王芷溪说。
    “你总要当到一宫主位,有孩儿傍身,我才放心。”崔氏说,“讨好着别人去得到一点点的东西,我真是听了都心疼。”
    “也没有那么不堪。”王芷溪劝道。“三妹妹嫁过去还好?”
    “你快别说了。”崔氏一脸气愤,“你祖母给裳儿找的好人家,虽是进士出身,却是个家徒四壁还有一个寡母的,寡母及其严厉,回门时我看你妹妹就有点据手据脚,才知道她婆婆还给她立规矩呢,我都未曾让你们姐妹在我这立过规矩,可把我心疼坏了。”
    “但是你妹妹死活不让我去跟她婆母说,显然是怕了,也不知道在家受了多少苦,就知道怕了。我想着只要还在京城,她婆母真过分了,我还能打上门去,结果上个月你爹就给你妹夫谋了外差,全家都要去任上,我那叫一个心如刀割啊。”
    “你说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你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帮都帮不着。”崔氏很是气闷,絮絮叨叨的说道。
    “既然是爹安排的,咱们家对妹夫有恩,想来裳儿的婆母也不会对她苛刻。”
    不约而同,这东暖阁里的祖孙两也在说王芙裳的事,“这个妇人我是见过,很是钦佩,为人正派又通情达理,丧父后把儿子拉成器,把儿子也教导的很好,与女事上清白正直的很,咱们是低门嫁女,我把裳儿嫁过去,嫁妆体面都给足了,但是私底下也是直言说,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娇惯,在家只当姑娘教,出嫁后就你当媳妇教,妻贤夫祸少。”
    “裳儿刚开始还不乐意,但是从回门来看两口子还是挺甜蜜自得的。”老太太说,“所以那边婆婆要裳儿立规矩,跟着学管家,裳儿也没不乐意,崔氏说要去找婆母麻烦她也拦住了。”
    “总归她们两个人好就好。”王容与说。
    “崔氏总埋怨我给裳儿找了个穷人家。”祖母说,“殊不知咱们家眼下也不缺钱,给姑娘嫁妆足足的,在婆家能过的舒服硬气,丈夫家有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大碍。何况孙女婿是进士出身,人又能干上进,在官场上,冲着你爹,指不定以后能当到多大官,到时候也是凤冠霞帔,诰命夫人。”
    “托祖母的福,希望三妹妹能知福,惜福。”王容与说。
    “我也不求她感谢我,我把她关在祠堂里可不是几个月,我只盼着她自己过的好就够了。”祖母说,“月前要跟随孙女婿去外地上任,过来给我磕头,倒是有些真心实意的意思。”
    “她会明白祖母的苦心的。”王容与说。她羡慕我华服高位,殊不知我有多羡慕她呀,家庭简单,丈夫一心一意。
    送走祖母时,祖母特意叫无病来送她出坤宁宫,“好孩子,娘娘自小与你最亲近,若是娘娘有什么想岔的地方,你一定要劝回来。”老太太叮铃说。
    “老夫人放心。”无病说,“娘娘没有多想,只是之前照顾太后娘娘辛苦了,太后娘娘一好,娘娘一放松,就有些不舒服,只再躺几天就好了。”
    老太太见无病也这么说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多怕娘娘是左了性子,别人又劝不得,那才叫一个为难。
    “你的孩子那边不放人,但章妈妈时常去那边看了孩子,那边直接认了章妈妈做干娘,孩子叫章妈妈奶奶,你也尽可以放心。”老太太说。
    “多谢老夫人,也谢谢奶娘了。”无病说,她是跟着娘娘叫奶娘的。“若是那边有什么无礼举动要牵扯到侯府,也请老夫人知晓,断不用顾忌我。”
    “那边还挺知礼的,三少爷常和他有往来,若不是个好人,三少爷也不会和他来往。”老太太说,“他若有心,你好歹在宫外也是有了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