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那么便是苏鸾说谎了。
“什么?”苏鸾茫然的看着陆锦珩,总觉得他眼神有些怪怪的。
陆锦珩唇角微微一勾,语气平淡:“只是炎华带人私闯尚书令府时,发现府中并未开设私塾,也没有什么西席先生。”所以苏道北那些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苏鸾先是一怔,既而以蹩脚的理由解释道:“噢,那八成是臣女听错了,大约是别的府上的先生同我爹讲的……”边说着,苏鸾似乎自己也没了底气,不自觉的就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陆锦珩的眼睛。
而陆锦珩却也不想放她,轻抬食指,勾着苏鸾的下巴抬起,使得她的脸高高仰起。
再次对上陆锦珩的那双眼,苏鸾发现他那本就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透出一股子莫名的邪佞。苏鸾瞬时慌乱。心道自己刚刚立了一功,帮陆锦珩这么大个忙,免他两月劳心,他难不成还要恩将仇报,为这么点儿事就怀疑她?
“世子,你弄疼我了……”苏鸾畏怯的发声,同时也伸手去掰陆锦珩的手!
只是苏鸾两只手去掰陆锦珩一只,尚且没有胜算。最后被陆锦珩空着的那只手一箍,便单手把攥住她的两只腕子。
苏鸾发出些抗拒的动静,然而陆锦珩根本不理会她,只将目光明晃晃的落在她的唇上。
绛唇映日,娇音萦萦,只是这张小嘴儿里是谎话张口即来。
即便她大意是为他好的,可他也不喜欢被人当傻子一样的忽悠,他突然很想教训教训她。
新月缓缓爬至宫殿的檐角,给园子里投下一片朦胧。园中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相向而立,高的那个忽地压下,欺逼着低的那个如弱柳般弯弯的向后仰去……
最终却也还是未能逃开那炙热的拷问。
苏鸾用尽全身力气去推,终将身上的陆锦珩推开。若只凭她的那点儿力气还真推他不开,只是陆锦珩已然如愿尝到了那湿湿软软的味道,不想一味的欺着她,便顺势饶她一回。
苏鸾右手背着捂着嘴前,又羞又怒的瞪着面前的陆锦珩。她一肚子火气不敢冲他发泄,檀口微张,贝齿用力咬了下自己手背上的嫩肉,暗暗发恨!
最后苏鸾也没敢说什么重话,只道了一句委屈:“臣女本是一心帮扶世子……此次若无臣女相助,世子怕是也要头疼上好一阵儿吧?”怎的就好意思恩将仇报?
这话说完,那原本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的两汪泪也适时凝成水珠,滴落腮边……看得陆锦珩还真生起几分愧疚。
他抬手轻柔的在苏鸾脸蛋儿上擦拭,应着她的话说道:“你是头功,故而给你的奖赏也是最特别的。”
奖赏,厚颜无耻的那一吻么?换成个铜钱也比这有价值!苏鸾好容易才压下去的愤怒登时又腾起,灼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冒了烟儿。
看着苏鸾明显不满意的表情,陆锦珩双臂轻轻环上她的细腰,一脸认真的道:“你若是觉得这不够,以身相许也是行的。”
苏鸾用力阖上双眼,暗咬牙关,心道亏已然吃了,理也是讲不通的,与陆锦珩再这样耗下去,吃亏的永远只会是她。
最终,苏鸾磨着牙齿微微发颤一字一顿的说道:“够了”
她睁眼,艰难的换了副和气且恭敬的表情:“臣女困了,可以回寝宫了么?”
陆锦珩迟疑了下,而后松开苏鸾的腰,“好,那回吧。”
第58章
b奉召宫门外, 陆锦珩忽地驻了步子, 侧头看向始终落他一步的苏鸾, 低声道:“早些睡。”
苏鸾面上微微一怔,陆锦珩这意思是他不回?噢对,既然是赵六都招供了,想来他今晚也是有得忙了,既要向皇上禀明结果, 又要当众拿下刘吉,而那刘吉也不是能轻易认罪的, 只怕今夜还得有一番小小的折腾。
“嗯。”苏鸾低了低头,面上微微泛着羞赧,抬脚擦过陆锦珩的身子进了门。如今他只需看她一眼,她便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她不需回头,也知那双眼睛正灼着她的后背。
就在苏鸾错过陆锦珩两步时, 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准备一下,明早便离宫。”
“噢。”苏鸾没回头,只颔颔首, 而后快步往里去了。
直到那个袅娜的背影彻底消失,陆锦珩才唇角勾着丝笑意转身去往宣宜殿。
先前审完赵六, 他便命了炎华去给众位大臣休息的地方递信儿,同时也给御前太监捎了信儿, 请皇上及诸位留于宫中的大人们立即于宣宜殿集合。
因着与苏鸾的那一小段儿耽搁, 待陆锦珩到宣宜殿时, 竟是最晚的一个。
陆锦珩不紧不慢的阔步迈进大殿, 分例两侧的官员们交头接耳,低声絮絮,似是在抱怨陆锦珩让满大殿的人等他一个,甚至还包括皇上。
刘吉扫一眼左右,觉得舆论底气实足,第一个站出来正面发出责难,阴仄仄的看着正朝这处走来的陆锦珩,瓮声瓮气道:“雍郡王世子这谱摆得可够大啊!大晚上的说召集百官就召集了,甚至连已然安寝的圣上也……”
“唔噜~”刘吉前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三步并做一步蹿至身前的陆锦珩单手箍住了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闷沉的动静,之后便被那只收紧的大手卡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脸色渐渐憋红,又转紫。
“世子!你这是?”
“居然当着圣驾前对尚书令动粗?!”
……
先前就呶呶不休的百官这下更是炸开了锅,纷纷惊诧和指责陆锦珩这暴戾的手段。
大惊失色的周幽帝也朝着陆锦珩伸了伸手,瞪眼开了口:“珩儿……”太过意外,以至于称谓上的忌讳都忽略了。
神仙打架,一旁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插手。那些官员们更是只敢动动嘴皮子,陆锦珩却丝毫不为外界所动,只一心掐着刘吉的脖子,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让他憋死,却又让他吃足了苦头!
“尚书令连弑君这等大逆不道满门抄斩的重罪都敢犯下,还好意思反斥本世子无礼?”陆锦珩说这话时,眸中是阴历而非暴怒,他明显看到刘吉的双眼惊中带恐。
眼见刘吉的脸憋成了茄子紫,陆锦珩觉得下马威给够了,便也将卡在他脖颈上的手收回。他可不愿与这沟壑纵横橘皮似的粗糙皮子有过多接触,毕竟他这手刚刚还摸过那滑如凝脂的。
手感两相对比,陆锦珩放下手时在刘吉胸前的衣襟上擦了两下,一脸的嫌弃。
“雍郡王世子,你方才说什么?”几位大臣皆发出此疑问,他们的视线在尚书令刘吉与陆锦珩身上往返游走,企图通过二人的细微表情看出点儿蛛丝马迹,以应证这只是陆锦珩气极之下的一句诳语。
然而陆锦珩放开刘吉后,脸上亦毫无愧色。相反刘吉倒是一脸的惶恐与卑怯,好似被人抓住了什么痛脚。
陆锦珩素来最讨厌嘴碎之人,特别是当着他面絮絮叨叨的,这顿意料之外的教训给完了,他心平气和的回到大殿正中,朝着周幽帝补了个礼。
而后便禀道:“皇上,赵六已然招认,放那些刺客入宫,以及帮助他们混入驱魔舞队伍中,并默许他们进广宴殿的,都是他!而他亦招认他是受了尚书令刘吉的指使。”陆锦珩阴狠狠的斜瞪一眼刘吉。
刘吉被陆锦珩这一瞪才好似惊醒了似的,先前他一直处于诧异中,他本以为赵六该是死的了。即便不死,赵六也不可能招出他来,毕竟赵小七还在他手里!
思来想去,刘吉觉得陆锦珩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实据,忽地跪在地上大呼冤枉:“皇上,雍郡王世子这是污蔑啊!这是对老臣一片赤诚之心的污蔑!老臣并不认识什么叫赵六的啊,老臣堂堂尚书令,怎会与一禁卫勾结?”
这一幕自是陆锦珩早便料到的,他从宽袖中取出几封信笺来,捏在手里举过头顶展示给众人:“这便是刘吉每回命令赵六做事时,所下的密信。”
“这真是刘大人写的?”
“里面写的什么?”
朝臣们议论纷纷。
扫一眼看热闹的群臣,刘吉双眼因愤慨这帮小人而变得血红,最后还是落在陆锦珩身上,忿然道:“这些信根本不是本官写的!不信可以当众对字迹!”
这个底气刘吉还是有的,他又不傻,怎会留下亲笔字迹这种把柄?虽说外臣实在不便与禁卫交流,故而往日的书信不少,但他每回都只是口述由旁人代笔。
可陆锦珩根本不理会他的提议,只轻展开其中一封,阴翳的目光落在略微发旧的信纸上,朗声念起。
短短几句念完之后,陆锦珩再拆一封,继续念起。如此拢共念了有四五封信。
一旁的刘吉面色微微变白,这些皆是他平日里通过赵六打探宫中几位皇子的细琐之事,虽不涉及谋害皇上,但只要认下这些,便是承认了赵六是他的人,那么赵六放任刺客进宫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他自也难脱干系。
正如此思忖着,刘吉忽地听到陆锦珩这封念道:“明日城门落钥之际,将有四人着禁卫罩甲混入,届时务必予以协助。”
这一封信直指刺客混入当日的情形,众位大人不禁瞪眼看向刘吉。正低头沉思应对之策的刘吉蓦地反应过来,当即跳脚指着陆锦珩大吼:“这封绝非老夫所写!”
而这话才出口,刘吉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因一时冲动,犯下的愚蠢。这封的确不是他所写,摆明是陆锦珩信口诌来诈他的。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吉身上,包括圣上。
良久后,还是陆锦珩的一声冷笑打破了这静寂,他似笑非笑的睥睨着刘吉,语带戏谑:“这么说,刘大人是认下了先前那些,皆是你所写了?”
纵是已将自己陷入窘迫境地,刘吉也不得不矢口否认:“不是!那些也不是!你栽赃老夫!”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陆锦珩一腔的慵懒,不欲多作争辩,转身朝着皇上拱手请示:“臣还有一个人证,请皇上准她上殿。”
坐在龙椅上的周幽帝抬抬手,“准。”
陆锦珩转身朝着殿外命一声:“带上来!”
这话落下,便见炎华送着一位妇人上殿,妇人面色虽显仓皇,却是衣着华贵,珠围翠绕,一看便非泛泛之辈。
两侧大臣有不少认得的,小声疑道:“尚书令夫人?”
刘吉看着夫人被炎华押上殿来,也是心下诧异。行刺之事关乎一家老小的脑袋,故而除了自己同床共枕数十年夫人外,他谁也没敢给谁说。可他的夫人总不会出卖他吧?
“夫人?”刘吉蹒跚着步子上前迎了半步,却见自己夫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后,露出一脸心虚,而后不自觉的后腿了半步。刘吉不禁皱眉,心道不妙!
果然,尚书令夫人朝着皇上行过大礼后,便将什么都招了。刘吉如何将赵六送入宫,如何将赵小七当做棋子,又如何在黑市上雇佣死仕。
尚书令夫人招完这些,又怯生生的抬头看一眼自家大人,“老爷,您别怪我……您这回犯的可是欺君罔上的抄家灭族之罪!”
刘吉激愤无比,戟指怒目气得指着自己夫人整只手都在发抖:“你……你这个蠢货!”夫妻本是一体,她卖了他,她又能活吗!
尚书令夫人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支支吾吾边哭边解释道:“他们说了,只要我大义灭亲,勇于揭发,皇上会赐你我和离书一封……灭九族时我娘家一脉都能得以保全。老爷……我不能因着你为甥徒的谋划,就搭进去我娘家一族啊!”
刘吉的眼中愤然渐释,指着夫人的手也突然无力起来,缓缓落下。默了默,他跪在地上,朝着御前叩头。
“皇上,老臣知罪……”
之后刘吉招认了所有,只是将二皇子与妹妹刘贵妃摘了个干净,全部罪责,一力担下。
许是寒心彻骨,周幽帝未当堂判罚刘吉,只是先将他打入诏狱,待明日早朝再定夺。
案子破了,皇上恹恹的回了寝宫。
且不说刘吉是两朝重臣,自他登基便伴于圣侧,就说这刘吉能冒死作下这些,是为谁谋划显而易见。纵是刘吉不说,周幽帝也心里有数,贵妃与二皇子皆脱不了干系。
然二皇子毕竟是他的骨血,亲儿子可以算计他,他却不能食子。
皇上迟疑不决时,陆锦珩却来了诏狱。
铁棂里贴着冷硬的石墙坐着的,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尚书令刘吉。铁棂外淡淡噙笑负手而立的,是陆锦珩。
刘吉早已是面如死灰,他掀起眼皮子瞥了眼陆锦珩,冷笑道:“呵呵,怎么,把老夫弄到这儿来了还不肯罢手?还想来奚落奚落?”
陆锦珩面色无波,冷冰冰的神情放在这阴森森的诏狱里,倒是极其相衬:“你这舅父当得真的是忠心,宁可赔上皇上的安危,赔上一家老小,也要为甥儿谋个好前程!”
“好前程?”刘吉也冷笑,“您还真说对了,二殿下这个皇上的亲儿子,的确会有个好前程。这个好前程足以压死那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私生种!”
第59章
为了防止犯人扒洞, 诏狱的墙皆是由大块儿的石头垒成。偶有失修的地方露出缝隙灌进凉风来, 不过谁又在意呢?这些犯人本就不该过什么好日子。
这会儿正有一股子风穿了石缝, 强劲的灌了进来,将陆锦珩头侧的两条玉穗子刮得叮当作响。
他眉头微微蹙起,漫过一层哀伤,只是旋即便又被骇人的阴厉遮盖住。
陆锦珩眯起眼,睥睨着角落里蝼蚁似的老匹夫:“你刚刚, 说什么?”
“哼哼——”刘吉发出一阵儿怪异的冷笑,毫不露怯的看着他:“陆锦珩, 平日大家都给你三分脸,那是冲着圣上。圣上偏宠你这颗遗珠,那是因着对你娘的愧疚!大家背地儿里笑你瞧不起你,可当着你的面儿又不得不谄媚讨好,无非是看重自己的前程与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