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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这两年,关于蔺北行的消息不多,不过,几乎每一件都能让大乾朝堂震上一震。他日夜兼程回了西南之后,见了靖安王最后一面,随后便在西南诸将的见证下,歃血立誓,誓要血刃西戎王为父报仇。
    彼时西南已经四分五裂,原本隶属于靖安王府的将领也对他并不服气,好几个都暗中捣鬼,想要给年轻的少主点颜色看看。但蔺北行手段凌厉,仅用了短短一年时间,便将已经占领了西南一半的西戎王赶出了大乾的领地,将西南诸将收得服服帖帖。
    其后半年,他继续浴血而战,叛乱的西南十六洞在他的凌厉攻势下溃不成军,缴械投降。随后,他联合了北狄王,两面夹击,挺进了西戎的领地,将西戎的几个王子一一斩杀,猫捉老鼠般地戏弄了那西戎王几个月,最后攻克了王庭,西戎王被俘,当众五马分尸。
    至此,整个西南的领地被他扩大了将近三分之一,他的威名震慑了整个西南,成为止小儿夜啼一般的存在。
    扫平西南后,他屯田练兵、休养生息,西南军队的战力不仅没有因为战事平息而削弱,反而愈发强盛,商贸和民生也日益恢复,虽然朝廷还没有敕封他承袭王位,但他已经成了西南百姓和诸将心中名副其实的靖安王。
    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他就不怕被启元帝发现,把他扣在京城回不了西南吗?
    他为什么留起了络腮胡子?看起来完全和从前不一样了,连杨泽冲都没认出他来。
    前世在育王寺中想要救自己的,也是蔺北行吗?
    既然两个人见了面,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为什么跟了一路最后却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萧阮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把这些困惑暂时放在了一边。
    当晚,周小王爷到公主府来了。
    周卫哲这两年越发沉稳了,将一方县务治理得井井有条,颇受京兆尹的器重。今年三月他升了官,被调入京兆府任功曹参军一职。他这里一有出息,王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抢着要给这位小王爷提亲,只是他一概不允,只说是喜欢萧阮,萧阮一日不嫁,他便一日不娶。
    萧阮哭笑不得。
    谁不知道这位小王爷想要过自在逍遥的日子,不想被套上紧箍咒,所以才拿她当了挡箭牌。照他的话说,“每天被我母亲揪着耳朵管着还不够吗?再娶个媳妇管着我还不得疯了。”
    “你哥再三叮嘱了,让我多照看你着点,”周卫哲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跟周大哥说说,有什么短缺的吗?立马遣人送来。”
    萧阮好笑地问:“我缺天上的星星,你送吗?”
    周卫哲嘿嘿一笑:“阮妹妹,你别为难你周大哥成吗?”
    萧阮不和他说笑了,正色问:“我哥他们怎么样?有消息传过来吗?”
    周卫哲也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安慰道:“我去打听过了,前两天刚传来的消息,太傅的第一道奏折已经过来了,邠州刺史勾结叛贼已经让他当场革职查办,江南其他各官员正在一一核查,小股叛贼不足为惧,你放心吧。”
    萧阮稍稍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知道吗?那蔺北行要来京城了。”周卫哲忽然想了起来。
    萧阮的心头“突突”漏跳了一拍,佯做不经意地问:“他回来干什么?”
    “听说是亲自为陛下送年礼来了,”周卫哲“啧啧”了两声,“我倒真的有点佩服他了,这家伙的胆子真的是大,也不怕有去无回吗?”
    是啊,胆子真大。
    不仅来了,还偷偷早就入了京城,要是被启元帝知道了,只怕是要雷霆大怒。
    萧阮略略出神了片刻,轻声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
    “我记得你当年也是一口一个蔺大哥叫得欢,可这些年怎么也不见他给你捎个信、送点特产过来?”周卫哲有些不太高兴,“这人冷血无情的,只怕早就把你我忘了。现在他把西南整个都占了,他的靖安军所向披靡,只怕连陛下都要敬他三分,更是不会把你我放在眼里了。”
    “周大哥,你的话听起来好酸,这是在嫉妒蔺大哥吗?”萧阮掩着唇笑了。
    周卫哲颇有几分尴尬,自嘲地笑了笑:“有点吧,当初我们都以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惧他三分却也暗中嘲他三分,没想到居然都被这小子骗了,现在他这一身本事,倒是衬托得我们这些人没出息了。”
    “周大哥,你别和他比,你瞧瞧你现在,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年轻有为的公子哥儿了。”萧阮安慰道。
    周卫哲也就沮丧个一瞬,眨眼便又精神了起来:“能得阮妹妹的夸奖,这可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不和他比了,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像他那种尸山血海里闯过的人,一定是满身杀气,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自然是要被风花雪月包围着的,别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啪”的一声,屋顶上传来了细微的响声。
    萧阮拿着茶盅的手一滞。
    周卫哲抬起头来,纳闷地问:“什么声音?”
    “喵”的一声,窗外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野猫啊,”周卫哲奇怪了,“这么冷天,这野猫怎么还到处乱跑?”
    萧阮看着窗外,有些心神不宁地道:“周大哥,天色不早了,你公务繁忙,别累到了,要么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卫哲应了一声,起身告辞,萧阮把他送到了门口,周卫哲惯例笑嘻嘻地贫了一句嘴:“阮妹妹,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家的亲事啊?我母亲盼着你做她的儿媳妇很久了。”
    萧阮哭笑不得:“周大哥,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呢,”周卫哲笑嘻嘻地道,“你不会还在等呈青兄吧?这家伙傲得很,只怕是觉得自己的五品官还配不上你呢,你还有的等。”
    “啪”的一声,屋顶上又响了一下。
    “周大哥,你再胡说,我可真不理你了。”萧阮的脸板了下来。
    周卫哲慌忙投降:“好好好,阮妹妹你别不理我,是我错了。”
    周卫哲走了,耳边安静了下来,萧阮站在前厅门口出了一会儿神。
    冬日的夜晚很冷,不过月色却分外皎洁,柔和地倾泻在墙角边的几株珊瑚树上,将这夜色渲染上了几分旖旎。萧阮转过身,朝着屋顶看了看,一片暗色空无一人。
    禾蕙过来替她披上了一件大氅:“二姑娘,差不多该歇息了。”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举步往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里,她没有去卧房,拐了一个弯去了书房。
    “禾蕙,去帮我去祖母那里取本书来,叫……《冯说通则》。”她吩咐道。
    禾蕙很是纳闷:“这么晚了,灯火太暗伤眼睛,不如明日再看?”
    “我想看。”萧阮很是坚持。
    禾蕙只好提着灯笼走了,让候在门口的两名侍女仔细伺候着。
    没一会儿,门口的两名侍女也让萧阮支走了。
    萧阮站在书房里,把窗户打了开来,朝着外面轻轻叫了一声:“蔺大哥,我知道你在,你快出来。”
    一阵冷风吹来,树影晃了晃,窗外空无一人。
    萧阮等了片刻,纳闷地探出头去看了几眼。
    没有蔺北行的身影。
    难道是她弄错了?真的只是野猫爬过屋顶?
    鸟架子上打盹的黄毛小儿被吵醒了,扑腾了一下翅膀,跟着朝外看了看,猛然好像嗅到了什么,一下子朝外飞了起来。
    鸟链子不长,黄毛小儿飞到一半,把鸟架子拽得晃悠了起来,不得不飞了回来,翅膀扇得越发欢快,一连叫了好几声“笨蛋”。
    萧阮定了定神,声音冷了下来:“蔺大哥,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你在的话就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要生气了。”
    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萧阮怏怏不乐地转过身来,眼神一凝,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面前,脸上遮了一块黑布,只露出了一双眉眼。
    那身影高大挺拔,目光冷肃犀利,就算主人竭力收敛了,也还是透着一股凛凛的杀气。
    不正是那位威震西南的靖安王世子蔺北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柿子出场了,小天使们必须来点排面啊!撒花欢迎,晚上九点见!
    第60章
    两道剑眉微微上挑,眉脚凌厉得仿佛出鞘的宝剑。
    一双黑眸幽深,仿佛冬日的寒潭。
    两年未见,眼前的这张脸庞,即熟悉又陌生。此时的蔺北行眉眼轮廓彻底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变得越发深邃,原本平整的眉心已经有了一道川字,记录了他这两年来的殚精竭虑、铁马金戈。
    萧阮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一直认不出前世在育王寺中的那个虬髯汉子。
    经历了父母双亡的剧变、经历了出生入死的复仇,眼前的蔺北行和两年前已经完全不同,而那一把蓄起来的络腮胡子更是把从前的模样遮掩了大半,前世她和蔺北行不熟,根本认不出,而这一世她只熟悉从前的蔺北行,眼前的男子实在有点陌生。
    “蔺大哥……”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萧二姑娘。”蔺北行冷淡地道,“我来接我的八哥。”
    萧阮愣住了。
    她没想到,和蔺北行重逢后的第一句对话,居然会是这样。
    她的心凉了大半。
    启元帝说的没错,两年前她的一腔热血只怕是要喂了狗了,蔺北行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见面就要认她做小兄弟的靖安王世子了。
    “怎么,蔺世子这是打算大半夜的拿着个八哥堂而皇之地从公主府走出去吗?”萧阮气乐了。
    蔺北行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在梦里萦绕了无数遍的脸庞。
    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双眸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嘴唇紧抿,小脸板着。
    被强自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感情,猛然之间就好像山洪暴发,迅速地席卷了全身,朝着他的脑海涌去,他需要穷尽全身之力,才能努力克制住自己几近澎湃的心绪。
    可是,一想到刚才趴在屋顶上听到的那些话,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任凭胸口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滔天,一点一点地将目光从萧阮身上挪了开来,看向了黄毛小儿。
    黄毛小儿的绿豆眼瞧着他,试探地鸣叫了两声。
    他走了过去,抬手碰了碰黄毛小儿的鸟喙,黄毛小儿一下子醒过神来,啄了一下他的手指,神气活现地叫了一声“笨蛋”,又朝着萧阮软软地叫了一声“美人”,左一下右一下,开心极了。
    八哥的毛色鲜亮、精神十足,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他忽然便嫉妒了。
    还是这畜生好,居然能时时刻刻陪伴在萧阮的左右。
    萧阮见他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心里越发恼了,转头在书桌旁坐了下来下了逐客令:“禾蕙快要回来了,虽然蔺世子来去自如,可要是惊动了公主府的侍卫,只怕要脱身也不容易,到时候传了出去,堂堂的靖安王世子成了宵小之辈,也平白让人耻笑,不如快走吧。”
    蔺北行一动不动,目光从黄毛小儿的身上挪了开去,定定地落在了书桌上刚刚完成的一幅书法上。
    抄的是金刚经。
    右下角的印章,正是他亲手篆刻的那一枚。
    被防护得严严实实的堤坝裂开了一条细缝,山洪决堤。
    他抬手去抚摸那印章,口中喃喃地问了一句:“你……你还在用吗?”
    萧阮又羞又恼,恨不得把前几日喜滋滋地敲上印章的那只手给剁了,幸好,原本挂在墙上的几幅书法已经装裱好收起来了,要不然这满墙都是蔺北行的印章,可要被他笑掉大牙了。
    “蔺世子可别误会了,这印章一早就被我扔到抽屉去了,今天也不知道哪个下人不识趣翻了出来。旁人都知道我喜好书法,送来的东西多得很,这砚台是慕师兄的,这狼毫是四殿下的,还有这宣纸是周大哥特意从宣州带过来的,你这印章放在这里,也没什么稀奇,我随手就拿来敲了一下。”萧阮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挑衅似的看着蔺北行。
    蔺北行眼中阴晴不定,手掌拢在袖中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