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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张宏点点头,走回来说:“这位师傅说了,要我把你们全交出去,如果我不交,咱们都得饱受折磨而死。他还要把我的头盖骨割回去当施法的域耶。”
    年轻人冷冷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想吗?”张宏说:“用屁股想就知道了,当然是把你们都送出去,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年轻人点点头:“我也猜出来你会这样。那就不劳你了。”
    他蹲下来,从鞋筒后面缓缓抽出一把军刺。这军刺上面带着血槽,刀刃寒光毕现,不愧是杀人的利器。
    年轻人对张宏说:“我一会儿出去先杀了他,然后再回来杀了你!”
    张宏眯缝着眼:“我哪得罪你了,不收留你们是我的本分。”
    年轻人指着地上昏迷的吉米:“这是我大哥,你把他搞成这个样子,我不会饶了你。”
    张宏看看,轻蔑地说:“那是他嘴贱,昨天一跑来就要烧我房子。烧你房子你能愿意?咱们是不是得有理讲理。”
    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冷冷看着他,转身就走,要出去干阿赞汶洛。
    丑丑一把拉住他,着急地说:“你是普通人,出去是找死。”
    年轻人十分桀骜:“我就不信他能沾到我的身。”
    我赶紧打圆场:“阿赞宏是我朋友,我太了解他了,刚才都是他故意这么说的。你别意气用事。”我对张宏说:“张宏人家已经打到你家门口了,你想想办法。”
    张宏看着外面的阿赞汶洛,面色从没有过的凝重:“外面这个巫师我能感觉出来,是目前为止遇到过的罕见大敌,如果真要正面对抗,我没有任何获胜的把握。强子,你也知道,阿赞之间的斗法历来都是不死不休,一旦我和他对上手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喉头动了动:“我知道。张宏,要不是逼到绝路,现在又机缘巧合看到你,我也不会……”
    张宏忽然转过头看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年有了,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我勉强笑笑。
    张宏道:“咱们的交情够我这次生死相搏了。不过,强子,”他顿了顿:“这次我如果侥幸活下来,那咱们之间的交情就不用再谈了。”
    我张大了嘴:“你,你什么意思?”
    张宏看看我,拍拍我的肩膀,他慢慢走到村口界线,和阿赞汶洛快速交谈。
    阿赞汶洛背着手,面目阴森,脸上看不出喜怒来,然后点点头,应该是和张宏达成了某种协议。
    阿赞汶洛走到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盘膝坐着,慢慢垂着头,闭目陷入定境。
    张宏回来,对我们说:“我和那老头约好,今晚午夜开始斗法。我输了,你们全都得死,当然我也要死。如果他输了……”他怔怔没说话,看看我。
    丑丑道:“谢谢你,有件事想求你。”
    张宏看她,然后问我:“这大妈跟你什么关系?”
    我苦笑:“她是外面那老头的女徒弟,如今被黑法反噬,变成了老人,其实本人挺漂亮的。”
    张宏看着她,叹口气:“还有这种黑法,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既然和你有关系,我就听听她有什么事。”
    丑丑要求的事很简单,让张宏救救吉米。
    张宏脸色阴晴不定,说道:“好吧,以后别让他嘴贱,再有下次,我不饶他。把他扶到我屋里来。”
    我和年轻人扶着吉米到了一间木屋,进去之后里面陈设很简单,就是一张木头桌子,一张床而已,在墙角烧着一口黑锅,里面煮着东西,不知是什么,一股怪味。靠墙放着很多架子,上面堆满了玻璃瓶,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瓶里都是人体器官,什么部位都用,应该是用福尔马林泡着。里面竟然还有人类胚胎,未成形的婴儿。
    我把吉米放在地上,看着屋里这些东西,喉头咯咯响:“张宏,你是在修什么法?”
    张宏倒也不瞒我:“当初你的那本《万经之经》到我手里,我只研读出一部分,是修阴门的。”
    “阴门是什么?”我问。
    张宏道:“简单说就是修鬼。那一章节说的很明白,阴门入门是修鬼,高一点的境界是修山精或是有道行的高人阴灵,最高境界是可以召唤七十二恶魔邪灵。我现在算是刚刚入门,正在修习最基本的役鬼经文。”
    我目瞪口呆:“张宏,你怎么能看懂《万经之经》,那可是古缅甸语写的。”
    “这个嘛,是我的秘密,就不能和你说了。”张宏说:“其实晚上斗法,我也有胜算。我用役鬼经文搜集了很多恶鬼,看看外面那老头能不能经受的住车轮大战。”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道,你多加小心。
    张宏挥挥手,让我们都出去。他把门关上,开始用秘密的法门给吉米解降。
    我和年轻人在门外,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吉米的惨叫声。年轻人双手握紧,并没有冲动进去,而是在外面咬着牙咯咯响。
    看他这个样子,我怕他坏了事,赶紧岔开话题,问他怎么和吉米认识的。
    年轻人道:“我小时候在街头打架,蹲过监狱,在里面是吉米大哥照应着。后来出来,我打过一阵地下拳斗,也是吉米大哥照顾我。”
    他不善于说话,这几句话却让我看到了他过往经历的腥风血雨。
    我们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门开了,吉米晃晃悠悠走出来,身子一栽歪差点摔倒,年轻人赶紧扶住他。
    张宏站在黑暗的屋里,交待说把吉米放到另外一个屋里,让他好好睡觉,明天就会恢复神智,然后道:“我现在需要静心应付晚上的斗法,你们不要吵我!”说着,要关门。
    丑丑走过来说:“阿赞宏,晚上的斗法我可以帮你。”
    张宏看看她,说了句再说吧。然后把门关上。
    我们把吉米安顿好,然后在外面找了地方坐,这片村庄到处都是鬼雾,路径迷踪,我们不敢乱走,怕给张宏添乱。随便找了个还算开阔的地方临时休息。
    我一直看着外面的阿赞汶洛,他靠着大树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坐化了一般。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阿赞汶洛也在积攒最后的能量。这或许,真的是他和我们的最后一战。他活下来,我们死,我们活下来,他死。
    丑丑蜷缩成一团睡着了,我和年轻人坐在那里,他抬着头仰望天空,一句话也没说。
    今晚午夜就是决出生死的最后时刻。我浑身焦躁,实在坐不住,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年轻人看着我,冷冷说:“你是不是男人。”
    我看着他:“今晚就决出生死了,你还这么镇定,你不怕吗?”
    年轻人说:“怕。我小时候在监狱,每一天都面临生死,后来打拳台,每一次的上场或许就是最后一次。可我现在依然害怕。我只是学会了怎么和这种害怕共处,怎么能面对它。”
    “怎么面对?”我说。
    年轻人咬牙切齿:“我把这种恐惧想象成一个实际的人,我一拳又一拳狠狠把它打倒在地,嘴里喊着,让你怕,让你怕。打着打着,就把它打没了。”
    我苦笑:“你这个办法还真是适合你的性格。”
    年轻人看我:“你怕它没用,它的存在只能妨碍你的状态。”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午夜斗法
    我坐在年轻人的旁边,听着他说的话,第一次真正开始审视此人。
    丑丑睡了。年轻人盘膝坐在地上,微微闭着眼,自己在调整状态。
    我百无聊赖,又紧张得不行,按照年轻人教的方法,尝试击打恐惧,可是成效很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天就这样的流逝中过去,天色黑下来,太阳看不见了。
    朦胧的黑色染遍了整座森林,不远处的阿赞汶洛身形也渐渐模糊,这一整天,他都一动未动。我有种恶毒的盼望,他最好是坐化了,省得我们动手脚。
    “你还害怕吗?”年轻人忽然睁开眼睛问。
    我苦笑点点头:“用你的方法来克服,效果很差。”
    年轻人道:“你顾虑太多,放不开,无法做到把全身心奉献出来。”
    我倒吸口冷气,他说得很对,一针见血。
    我说:“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很难。”
    年轻人道:“不难。万丈深渊进一步,十方世界现全身。”
    我猛地一惊,看他,这句诗古色古香,又带着说不清的禅意,绝对不是他能说出来的。我说道:“这是谁跟你说的?”
    年轻人看着前面黑暗的树林,幽幽说:“几年前,我打拳接连失败,一场都没赢过。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板说如果再不赢就要把我赶出去。就在那天晚上的街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中国来的背包客。他跟我说,刚才看了你的拳斗,你的技术没问题,但是你只差一样东西,那就是把自己全身心奉献出去的决心,然后他说了刚才那句诗。从那天开始,我便找到了赢拳的窍门。”
    我听得神往不已:“那人是谁?”
    年轻人摇摇头:“后来我找过他,不知道他的姓名,只听得有人叫他二龙。后来,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虽然只见了一面,我一直在心里拿他当最重要的师父。”
    “可惜,我没有你的决绝。”我说。
    年轻人看着身后的黑屋:“阿赞宏是你的朋友?”
    我点点头:“我们是一个村的发小,可以说同时学法术,我现在还在门外转悠,他已经小有所成。”
    年轻人道:“他就比你决绝。”
    我心头猛震,以前三舅点评过我和张宏,说了相似的话。三舅说张宏虽然悟性比你差一些,但是他未来的成就或许远远在你之上,因为张宏有偏执心。说白了就是不疯魔不成活。
    现在年轻人又说了这样的话。我一时陷入沉思,反思自己,因为以前蹲过监狱的阴影在,我过于封闭和保守,我太懦弱了。
    天空的黑暗越来越深,无边的黑色笼罩在森林上空。木屋的门开了,张宏走了出来,面色阴沉,看都不看我们,径直走到村口的界碑前,用打火机点燃了悬挂在高杆上的人头,陡然升起了一左一右两团火苗。
    我这才知道,原来高挂的人头是某种照明工具。
    黑色的村庄内外渐渐亮起来,可在黑暗中亮度并不大,两团火球呼呼燃烧着,照的这一片树林极其诡谲。
    张宏走回来,路过我,说道你跟我来。
    我和他走进一处木屋。张宏让我席地而坐,我们面对面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我把到泰国来的经历说了一遍,三舅和阿赞汶洛斗法,现在生死未知。
    张宏听得很仔细,然后问我,他们斗法的洞窟你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跟他说了阿赞娜木的事。阿赞娜木是解南华介绍来的一位女法师,好像要找什么人,线索就在三舅斗法的那个洞里,如果三舅还有生机,应该会被阿赞娜木所找到。
    张宏听了之后点点头,说知道了。他沉默一下,又问:“我出走的事,师父怎么说?”
    “三舅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说。
    张宏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叹口气:“强子,修法这条路你要想好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我现在回不去了……算了,多余话不说了,今晚如果斗法输了,就不必说了。如果我侥幸赢了,自己的境界也会突破,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强子,如果有朝一日,咱们两个要斗法呢?”
    我吓了一跳,喃喃说:“不可能。”
    如果我要学法,也不会到泰国缅甸的深山来修,只会留在家乡,和张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张宏道:“到时候你要退避三舍。还我今日之人情。”
    我看着他,点点头,这属于空头支票,先兑上也无所谓。
    张宏闭上眼:“你先出去吧,我再养养神。”
    我只好走到外面,看着远处石化一般的阿赞汶洛,心想还真他妈是高手对决,出招之前都在养神。养了一天,到时候决战,无非就是一出剑一眨眼,就决出胜负。
    终于到了午夜,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见的就是界线口燃烧的两团人头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