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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乌青菜是塌叶菜,叶子都平贴着地面,经霜后,菜叶子的边缘就会呈紫红色,甜味增加,就算是不见荤腥,要一块卤点老豆腐搁窗台上冻一夜,化了切小块,再加上点儿辣酱一同煮了,咕嘟嘟一锅也下饭得紧。
    第249章 青蒜和萝卜皮儿
    “行!正好我也想吃些绿叶菜了。”
    裴勇心里直叹,自己这弟弟不知道是太淡定还是太会藏心事了,被以前要死要活非自己不嫁的小曼妹子嫌弃了,居然还笑着说自己想喝青菜汤了。
    再看一旁的杜大山,也是嘴角压不住的乐呵之神情,咋个意思?被自己娘和媳妇儿怼傻了?裴勇看不懂了。
    可杜大山心里头明镜一般,就算华子能转圜,那小曼妹子也看不上他了。刚刚小曼姑娘哭着往床跟前儿跑,他是真担心,万一她还是坚持下嫁,那这事儿恐怕还有的闹腾,眼下这事儿就算是彻底得了了。
    “勇子,你耗在那里头做啥?柱子在屋里头叫你呢!”
    外头传来李菊花的叫声,里头对裴华的嫌弃溢于言表。
    裴勇尴尬地扯了个笑,圆了一下:“柱子肯定是要尿了,我去一下。”
    换做以前,杜大山这性子肯定又得替裴华发愁了,可眼下只暗自感叹,以后你小子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李菊花带着气去掐盆里养的青蒜。
    时近年关,城里有钱人家常在堂屋子里头摆上两盆梅花,而花盆儿外头还要加上开光丰彩或者景泰蓝的套盆,雅致称不上,但富贵气十足。穷苦些的到底大过年的也要有些颜色,许多人家都会养上一盆青蒜,权当做是水仙了,还能入菜,一举两得,或者再讲究些的,拿个大萝卜,用刀削去尾巴,挖了中间的肉,空萝卜壳子里头种上蒜,铁丝往外面箍上一圈儿,用搓得顶细的绳子挂在朝阳的窗沿下边儿,蒜叶碧绿,萝卜皮儿通红,萝卜缨子翻卷上来,瞧着倒也有趣,给黑屋灰瓦添上几分颜色。
    本来吉安村的村民们是不会讲究这些个的,头朝黄土背朝天,哪里有这闲工夫,可是自打去湿炉子在村里户户都有了之后,杜芊芊爱花儿的习惯村里人十亭子里头有八九亭的人跟着学,不过没有杜芊芊那么细致,那些个花儿啊朵儿啊的娇嫩,过几日就要去换,有这功夫多纳几个鞋底也是好的。
    所以这些人家都是养青蒜或者刻了萝卜养,李菊花虽然嘴里损起杜芊芊这些来刻薄得很,没一句好话,但是嫌货就是买货人,自己也在家里悄没声儿地种了一盆。
    边掐边同裴大娘嘟囔:“娘,这下子可好了,一点儿指望也没了。”
    “你轻着点儿!”裴大娘见李菊花掐青蒜的劲儿太大,怕她将青蒜连根都给拔了,“怎么就没指望了?人家大夫说了好生养着就能好,李家那丫头也忒无情无义了,亏得咱们还信了她非华子不嫁的鬼话,这还没瘸呢,就打退堂鼓了,呸!”
    李曼翻脸快,裴大娘也不弱,反正是成不了了,小心翼翼看了那么多年李曼的脸色,如今马上一句,心里说不出的解气和痛快。
    李菊花捋了捋掐下来的青蒜,“怎么养?是一个子儿两个子儿的事?难不成家里这么点子都填这个窟窿眼去?养不好都扔了水!”
    说得裴大娘也烦躁起来,“那你说怎么着?若是运气好呢?他身强力壮,又有些功夫,就是衙门干不下去了,也不愁找不着活儿,照样贴补家里。”
    “就这么十来两了,您老想怎么给小儿子养去就养吧,以后柱子该讨饭吃的命就讨饭吃去!”说着,手里的青蒜一甩,伴着一股青蒜冲鼻的荤味儿,扭身走了。
    裴大娘看着赌气走了的大儿媳妇儿,翻了翻白眼,心里也憋屈。
    李家堂屋里头的那架被裴大娘和李菊花撞坏的槅子仍是歪歪扭扭的斜立在一边,村长也没那个心情去扶正,坐在桌旁,内心焦灼地等着母女俩回来。
    原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没成想比他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李曼已经没了去时的破釜沉舟之冲劲,这阵子她闹得太不像,伤爹娘心的话可没少说,可村长抬眼一瞧,李曼却是挽着她娘的手回来的,神情也没有之前劲儿劲儿的,心下纳罕,就用眼神询问老伴儿。
    李曼的娘瞧瞧摆了摆手指头。
    先开口的是李曼,“爹,我要去姨妈家去一趟。”
    村长听了就又是捶胸顿足,还以为她想开了,这怎么又要去县里?
    李曼的娘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努了努嘴:“你听闺女把话说完。”
    “我去问问姨妈,这伤到底要紧不要紧,村里的这些人说话我都信不着,总得问个明白。”李曼轻声说,省去了后面的“才好死心”,没了那股劲儿,说话声都无力了许多。
    村长望了望老伴儿,李曼的娘轻轻点了点头,“下午我陪她去,不用你跟着了。”
    说完,拍了拍李曼的手,“进屋休息去吧,娘去做饭,想吃什么?”
    李曼摇了摇头,站起身回了屋。
    村长瞧了瞧闺女有气无力的背影,问老伴儿:“怎么去了这么一会子,就这样了?那小子到底怎么样?”
    “哎,伤得属实不轻啊,脸上,胸口和腿上都裹了厚厚的一层纱布,血迹斑斑的。”李曼的娘给村长比划了一下,摇着头,“可惜了那么俊的一个孩子。”
    “哼,有啥可惜的?”村长轻哼了一下,接着也叹了口气,他原本也比李曼的娘更惜才,之前也是他舍不得断了他的差事,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到底心里还是不忍,“那他那条腿?”
    “被子盖着,我也没瞧见,可华子他自己亲口说的,有可能,哎,以后落下病根儿。”
    老两口沉默了一小会儿,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好受。
    “我瞧着小曼的意思,这是断了念想了?”
    李曼的娘朝李曼屋门口张望了一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可不是?说是脸上好几处也多少会留些疤,再加上那条腿,甭说咱们家小曼了,哪家好手好脚的大闺女都不能乐意啊。”
    瞧着李曼这阵子在家里闹腾的劲头,村长就在愁到哪天才能有个了头,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最后居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不用人劝,她自己就打了退堂鼓了,倒也是造化弄人得紧。
    第250章 “腚”出来的富贵
    这次裴华受伤,就是侯二那伙人干的。尽管库丁们又是查户籍、又是各种搜身防止夹带,且有重兵把守但上有政策下就会有对策。
    表面上看,的确能防范的地方都做足了措施,但这些成了精的贼们有自己的偷银技巧,那就是肛门藏银。
    据裴华差点丢掉性命索来的侯二几人的供述,直听得见惯了各种官司的栾县丞都连连皱眉,寻常人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楚?这几贼人最初用抹油塞鸡蛋练习,渐次变成鸭蛋、鹅蛋,最后是重约五两的铁丸,能一次塞入四五个左右便算功夫到家可以动手了。
    特别是侯二,定力非常人所能及,他一次就能塞六个,即一次当差就能顺出三十两的银子,听到这里,在场所有参与审讯的人,上至栾县丞下至狱卒,无不身下一紧,实在骇人听闻。
    银库开库堂期每月里头有九次,这还不算加塞的堂期,或收或放,累计起来一个月里头十二三次,每名库丁每月平均下来轮班三次左右,于是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三百两白银就不翼而飞。
    而据侯二说,这次偷的是他们这起人最爱的豫章圆锭银,无它,圆滑好塞尔。豫章产的锭银都圆头圆脑,外表光滑无尖锐的菱角,很容易塞入。
    库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带出了库房,虽说是最关键的一步,但到这里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得手。出了库房之后,还需要到距离库房一箭之远的一个小屋子里头穿衣服,贼人就趁着这个时候卸下库银,事先已经将洒尘水桶换了有夹层的,就通过这夹层将银子在层层官兵眼皮子底下从容带出衙门。
    之前就有种种蛛丝马迹显示,这侯二几人必定还有内应,但是这种盗印行为一旦开始奏参严审了,就遭遇了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毕竟侯二这些人为了钱财都能赶出肛门藏锭银的事儿,自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他们本意欲拼出一个人承担死罪,而其他人不择手段解决了这个内应,死罪之人家里老小与其他这些人享了这场富贵。
    裴华跟了几日,正好在几人商议之时抓了个现行,一件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抱着鱼死网破的年头,抡起剔骨尖刀就冲了上去。
    栾县丞正在这里审着案子,李曼母女就到了。
    看到李曼红红的眼睛,栾夫人就知道她哭过,为什么哭,她自然也清楚,衙门里的事儿,栾夫人自然比村里人消息灵通多了,她就料着这两日她这外甥女儿必来,下午推了个夫人们之间的应酬,专程在家里候着了。
    这些贵妇人说到“贵”,比起省城里、京城里的自然是小巫见大巫,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上不用愁了,那精神上的追求自然而然就有了。于是,也会聚在一起做些风雅之事,碧桃盛开之际,来一场“爱娇之宴”,谓海棠为“暖妆”,瑞香为“拨寒”,如今正值红梅盛开,自然也会相邀聚在一起赏玩一番。
    再高上一个档次的有那专门为私家园林维护的园艺师,叫“花园子”,有那等种花技艺精湛的,专为富贵豪门乃至钟鸣鼎食之家嫁接一种名叫“姚黄”的牡丹,只因姚黄色在牡丹中最为珍贵,有时候工价五千还未必能请到,这种就不是县城这种级别的妇人们能接触得到的,不过聚会时候谈论起来咋舌称羡罢了。
    栾夫人和李曼娘姐俩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而小宝这会子午睡也起来了,上次李曼死命推了他,他看到李曼就有些排斥,李曼娘招手叫他他也不靠过去。
    丫鬟端上来的茶,这次小曼倒有心思喝了,端了起来,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不知该怎么问才妥当。
    栾夫人见状就笑了笑,“是为了裴华的伤来的吧?”
    李曼点点头,抬起脸来看着她姨妈,透过氤氲的茶雾,“姨妈,姨夫那里肯定比谁都清楚,裴华哥的伤到底如何?”
    “哎!”栾夫人听了就叹了口气,听得李曼的心随之一沉,“伤到了筋骨,眼下倒也说不准到底如何……”
    “姨夫和表哥省城里必定认识些名医,就不能请更高明的大夫瞧瞧,这破衙门可也真是!”李曼想不通,既然是当差时候受的伤,姨夫就不应该上心帮忙治吗?
    本来还嘴角噙着笑的栾夫人脸一下子就沉了,李曼的娘连忙拉了自己闺女一下。
    “小曼呐,从你这么点大,”栾夫人手里比划了一下婴儿的大小,“到你长成现在这么高亭亭玉立一个大姑娘,别说你爹娘,就是我和你姨夫给你花的银子,吃的穿的用的,带你去瞧的世面,都够照着你的样子打个真人了,对你,我可是当做闺女养的。”
    李曼也是一时嘴快,此时也悟过来,连忙就要赔不是。
    栾夫人手轻扬了扬,让她别作声,继续道:“那井大夫别看只是在咱们县里行医,医术那也是出了名的,衙门里人跌打损伤都是他治,经验老道。况且,你姨夫千万嘱咐了必得用最上乘的药,费用都从衙门里出,不可谓不用心。”
    “姨妈,你别生气,我只是一时着急,并没有要怪姨夫的意思。”李曼哭丧着脸撒娇道歉。
    而一旁的小宝虽然不明白大人们在谈论些什么,但一看表姐吃瘪的样儿,就知道肯定是被自己娘教训了,他就乐得对着李曼做了个鬼脸,得意又洋洋。
    栾夫人脸色缓和了些,“你知道就好,碰上那起亡命徒,裴华他是亏得身手好,人又机灵,不然别说一条腿了,就是这性命在不在还难说。”
    “姨妈,那裴华哥那条腿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李曼兀自不死心。
    “你这孩子,怎么颠三倒四起来,不是说了吗?正在治,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何况是严重的刀伤?这事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栾夫人说着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第251章 丑鬼我可不要
    李曼脸上一片颓色,腰杆都挺不直,歪歪地斜靠在椅背上,小宝见表姐这样,更来了劲,从贴身丫鬟手里拿了自己的小手炉来,通体银质的,比起一般的手炉来更小了些,中间放的炭墼,都是用上好的煤炭细细研成了细末,里头还略加了些槐花蜜,筑成了饼状,拿了纸煤头引着,就这么小小个的炭墼就能烧上一天。
    那手炉一拿到手,小宝就瞧瞧背过人去拧那手炉的盖子,想要将炭墼拿了来吓他表姐,他那贴身丫鬟被栾夫人调理地水葱似的,不敢离开他半步,立即就发现了,唬了一跳,若是烫着了,不仅又要闹得和宅不宁,自己的差事也甭想干了。
    “小宝乖,这个盖子拧开,里头炭墼可要将手烫破皮儿了。”丫鬟一边哄他一边将手炉往回拿,可小宝一听,那么烫啊?不正好吗?哪里肯松手,拧地更起劲了。
    丫鬟也不敢硬抢啊,还是栾夫人发了话,“小宝过来!”
    小宝站着没动,手里拧手炉盖子的姿势保持不变,停了下来。
    “那手炉盖子你一拧开,可得疼得你十天半个月动不了,每日里喝苦药!”
    小宝这才乖乖住了手,可到底不甘心,拿着手炉几步小跑窜到李曼旁边,将小手炉使劲儿往李曼手面儿上一按,带着捣蛋的机灵鬼样儿,紧盯着李曼的脸,希望能吓她一吓。
    这小手炉温度正好,又不烫手,再说他刚刚在那里“吭吭哧哧”拧手炉盖子,李曼又不是没看见,怎么会被他这淘气的举动吓到,也没心思和他玩闹,懒懒得将那手炉从手上拿下来,又还给小宝。
    啧,这表姐,真没趣儿,一点儿也不好玩,小宝撅了嘴拿了手炉离了李曼那里。
    栾夫人就吩咐丫鬟,“也玩了半日了,抱到先生那里,让先生讲一会儿三字经。”
    小宝虽比柱子要小,但是栾夫人还是下了帖子请了个名望不错的先生,每日里也不拘着小宝必定要上课多长时间,总不过有空了就去,权当启蒙陪读罢了。
    看到李曼眼神有些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栾夫人又同李曼的娘互相交流了下眼色,“小曼,姨妈问你,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李曼原本歪着平视的头,又微微低了低,没有吭声。
    “要是你还是一心嫁给华子,那这事儿倒是个契机,任凭他的心肠是石头做的,也能被你捂暖了、捂化了!只一点,这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一到最后……”栾夫人见李曼眼圈儿红红的巴巴儿赶了来,听了裴华的伤势又颇为伤心的样子,再回想之前被回了亲却仍然坚持要嫁的决心,当然会更偏向这个选项。
    “姨妈!”李曼不等栾夫人说完,就抬头出言打断,“我,我不想嫁了,裴华哥那里你和姨夫也别费心了。”
    一时间,栾夫人的心理活动未免有些复杂,先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个被宠坏了的外甥女儿还是一条道走到黑,风险有些大,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没成想这么任性妄为的孩子,在碰到这种大事儿上倒拎得清,省了自己多少口舌,昨天出了事,老爷还在提醒自己要好生安慰安慰小曼,这下子倒是自己两个当长辈的想多了,可放心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淡淡的失望。
    可到底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栾夫人,心里想了这么多,面儿上却并不显,点了点头:“也好,你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在这里翻篇儿了,李曼的娘吁了一口气,往栾夫人那里凑了凑,带着几分讨好:“她姨妈,小曼这岁数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哪家有合适的好孩子,还得烦你多费神留意着。”
    栾夫人眉尾挑了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顺带看了眼李曼的反应,只见她虽说不上期待,但并不排斥,咬了嘴唇坐在那里倒像是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这同之前发了疯一般认定裴华不撒手的外甥女儿,简直判若两人。
    “嗯,我知道,手里倒也有几个人选,都是家底厚、人品也不错的孩子。”
    李曼的娘听了就有些坐不住,又往前挪了挪,笑得更深了:“到底是亲姨妈,咱们不求有多富贵,只要说得过去,主要还是要孩子秉性好,能容人,小曼这脾气,再遇上个暴脾气的,谁也不让谁,两口子还不得天天打架?”
    说得栾夫人也笑起来,拍了拍自己妹妹的手,“这你放心,出了这县里,我不敢说,但这县里,是自家的地方,凭他是谁,他们全家上下也甭想动小曼一指甲盖儿!”
    李曼在一旁听了红了耳根,但事关自己终身大事,仍屏气在旁边听着。栾夫人和李曼的娘姊妹两个就在那里将那几户人家拎出来比较,这家虽有钱,但不过是做生意的,到底地位上差了些,那家倒是书香门第,可底子薄,婆婆讲究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