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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阿青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胃口也是一时一换,别麻烦了。”
    但杜芊芊仍然将这事儿记着了,第二日果从城里给阿青带了几样海鲜,另外还特地带了把“开蚶刀”。蚬子个头小,只一粒瓜子儿那么大,开壳容易得很,但也有文蛤这种大贝壳,有如双黄鸡蛋般的,也有如小柴鸡蛋的,劈起来也辛苦,“开蚶刀”是和盛掌勺师傅送的,与水果刀有点类似,但是刀头浑圆,刀身则更粗些,不易伤人,也更好使力。
    一顿河蚶吃完,几个孩子们还多了样小玩意儿。从河蚶壳里挑出顶大顶完整的,铰合部有两个突出的尖嘴子,把尖嘴子在糙石上磨磨,不一会就磨出两个小圆洞,含在嘴里吹,呜呜地响,且有细细颤音,如风吹窗纸。
    不过杜芊芊送出去的海鲜也被裴大娘和李菊花看在眼里,肉疼得了不得,很是念叨了好几日才罢,就连妞子送给柱子的河蚶哨子都给抢了扔了。
    再说到了裴华手里的彭大壮,压根不用费任何功夫就对着裴华竹筒倒豆子交代个底掉儿。
    丽娘虽也能干,但性子与杜小芹可不一样。刚一嫁过去就给彭大壮立规矩。
    首先就是不允许再与牛二他们来往,再也不能沾骰子半分。彭大壮心里叫苦,“牛二他们好歹也算咱俩的媒人……”
    “呸!”丽娘对着彭大壮的脸就啐了一口,“心里没半点算计的糊涂东西,还拿他们是甚么好人?里头多赚了你多少你可知道,给你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去!”
    彭大壮愣了愣,“啊?”
    丽娘压根不等彭大壮去琢磨,后面的规矩又接二连三地下来了:“彭二壮他们两口子满肚子的好算盘,地里也不用你去……”
    “嗨,那不是我不乐意去么,咱俩吃现成的倒不好?”
    “糊涂东西,彭二壮媳妇儿已经有个儿子了,肚子里如今又怀了一个,不管生男生女,等二老两腿一蹬,家里那么多地你说归谁?”
    彭大壮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惫懒货色,哪里想得到那么远的算计,听丽娘耳提面命也有些心虚,眼珠子一转,“嘿嘿,多大点儿事儿啊,咱俩也他娘的生几个。”说着就猴身过来,被丽娘一把推开,“你就是现生也来不及啊。”
    “咱爹娘身子骨硬朗着,哪儿那么快。”
    “他们硬朗,我可等不了。”丽娘之前没少受婆婆的刁难,克夫、福薄等等之类的难听话不知听了多少,彭老爹和彭老娘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嫁过来第一日就看出来了,且还极偏心二房,趁早分家自己也能做那当家主母,不再受别人的辖制和闲气,“打明儿个起,爹和彭二壮什么时候去地里干活儿,你也得跟了去!”
    第559章 夏收
    夏收季节讲究的就是个“快”字体,得和时间赛跑。麦子得尽快割进屋,不然让雨水浸泡在田里发了芽,半年的辛苦就全白费了;抢种就是在夏种时间将秧苗插进田里,一旦被季节落下栽不上秧或者栽完了,欠收那就是可以预见的后果,全家老小就要饿肚子了。
    小满前后田里毛茸茸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低着头,庄稼人要背着背篼、拿着镰刀赶到田里,挽起衣袖弯着腰开始割麦子。镰刀过处,响起一片“刷、刷、刷”的声音,腰弯久了铁人也受不住,站起来伸一伸,然后继续钻下腰缓步向前,到了不事农务多时的彭大壮这儿,割麦声就成了时高时低、时快时慢的“刷——刷刷——”,麦茬也高低不平狗啃的一般,被彭老爹和彭二壮好生嫌弃,后背酸疼得几乎骂娘,想要摔了背篓扔了镰刀扬长而去,可又怕丽娘责怪。
    割完一方丘田或者一处地方,得用篾条将割下来的麦子打成捆。力气大的用扦担挑,力气小些的就用背篼背,可彭大壮实在是没力气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呼——呼——”破风箱似的,“我,我,实在是没劲儿了。”
    “哥,你看我和爹扦担上都满了,这些打成捆的总不能就这么堆在地里。”对于他突然的勤快,彭二壮夫妻二人早就怀疑动机,因此可不惯着他,“我媳妇儿她大着肚子,要不,让嫂子过来搭把手?”
    吓得彭大壮立即直起了腰,这不老寿星上吊——找死么,于是强撑着背了半背篓的麦子,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好容易捱到家中,几乎没要了半条命。
    家里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就等着男人们从地里回来。
    一整天的高强度劳动,让彭大壮的食欲达到了顶峰,捧起饭碗就是一顿狂扒拉,扒拉的同时手臂因为酸痛不由自主地不停抖动。碗里的饭粒伴随着牙齿磕碰碗沿的声音簌簌落下来,彭二壮媳妇儿看着觉得反胃捂了嘴,丽娘斜瞥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彭二壮媳妇儿也不是个吃素的,将筷子往碗沿上重重一敲,“哼”了一声,妯娌之间气氛十分紧张。
    彭大壮却管不了这些,扒拉着饭吃得贼香,“娘,别整日都是青菜豆腐,好歹见点肉星儿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白米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彭大娘口里虽嫌弃着,但仍旧夹了一筷子卤点老豆腐给他,毕竟戒了赌、还肯下地帮忙庄稼活儿,总比以往强多了。
    “就算舍不得买肉,家里不是养着好几只母鸡,鸡蛋又不花银子。”
    “近来城里鸡蛋短的很,昨儿隔壁王婶儿赶早市,卖了十个钱一个,你多金贵的嘴要吃这个?”
    母子二人尽管拌着嘴,但明显比以前的关系要融洽多了,彭二壮媳妇儿听着心里十分不痛快,“大哥,赶紧吃吧,吃完还得搭麦呢。”
    本来就端得直哆嗦的碗差点咣当掉桌上,彭大壮哀嚎:“明儿个再弄吧!”
    丽娘从自己碗里分了小半碗到彭大壮碗里,“爹和二弟还没喊辛苦呢,你倒好意思叫累。”彭家二老对于丽娘这个媳妇儿开始有些看不起,可架不住她会做人,嘴甜人也勤快,更别说彭大壮在她调教下也像样起来,都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大壮媳妇儿明事理。”彭大壮心里那个苦啊。
    饭毕,彭老爹累了一日烟瘾犯了,彭二壮媳妇儿闻不得烟味便先领了儿子回了屋,丽娘暗骂了句矫情,这里彭老爹吧嗒吧嗒抽完了一袋叶子烟,丽娘给余下几人都倒了一大碗酽酽的浓茶,“咕咚咕咚”灌下便要开始搭麦了。
    昏黄的油灯底下,双手紧紧箍着一把麦子使劲儿朝着搭斗砸过去,“咚咚咚”的搭麦声儿响成一片,山村宁静的夜晚热闹起来。扬起的浮尘钻进衣服里,同汗水黏在一块儿,浑身像是有无数的小毛毛虫在爬行,刺挠得慌。不大一会儿,双肩膀子便开始酸痛,眼皮儿也开始打架,是与白日里弯腰割麦不一样的辛苦。
    彭大壮苦不堪言,呵欠声和抱怨声不断,到了末了实是撑不住了,愣是先于旁人睡了。脑袋还没沾到枕头边儿鼾声就已经起了,浑身又脏又臭,任凭丽娘如何叫他洗洗身子再睡,眼皮儿都不带掀动一下,丽娘瞅着他睡得死沉,想着也不能逼得太紧,草草给他用凉水擦了两把去去味儿,也就由着他去了。
    第560章 犁地
    突然高强度劳动后的全身酸痛可不是伸伸腰揉揉腿就能轻易缓解的,彭大壮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夜里就开始无意识地哼哼唧唧。等天边刚一闪白,就被丽娘催促着起床了。
    “我实是去不了了,你再催我也是没法儿。”彭大壮浑身的骨头架都像是被大磨盘磙子从上到下给碾了一遍,无处不疼,抬胳膊都费劲,索性四仰八叉面朝上躺着,任凭丽娘如何叫他也赖着不起。
    院子里彭老爹和彭二壮已经起了,吃完早饭便又要下地。
    丽娘心内着急,却也知道不能一味紧逼,于是依着床沿坐下,呜呜咽咽地抹泪儿。
    “哎唷,咋了,怎么还哭上了?”彭大壮十分莫名。
    “我自打嫁了你,你便是我终身的倚靠。”丽娘边拭泪,边扭头对着彭大壮道,“甭说我爹娘了,我们村里谁不说我有福气能跟了你?你看爹和二弟都去地里农忙,你却窝在家里躲懒,我如何在娘和弟妹面前抬得起头来?”
    话说得和软又给足了彭大壮面子,彭大壮自尊心得到空前的满足,成亲之前自己也的确没少说大话,允诺了诸般事宜,又见丽娘说得好不可怜见儿的,彭大壮一咬牙,挣扎着起来了:“我这不是就想多躺会儿么,你去给我盛饭,我吃了便去。”
    割麦子与犁地通常是交替进行的,完全得照着老天爷的脸色行事。彭家父子三人轮流负责扛铧口,余下的二人就跟在后头负责铲田埂、锤田埂、上田埂。
    犁地是个技术活儿,铧口过处会有大块大块的泥巴从铧口上翻滚而下。每犁一次,就要用耙子耙一遍。耙子所到之处那些被铧口带出来的泥团纷纷碎裂,高处的泥巴匀倒低处。等一张片地耙平了再开始犁第二遭儿,如此反复直到又硬又散的泥土变成糯滋滋的稀泥。
    铧口极重,彭大壮扛上肩头不过几秒便“哎呦”叫唤着赶紧摔地上,揉着疼地要脱臼的肩膀,死也不肯抗铧口了,不过剩下的也不轻省。
    薅锄从田埂里边儿铲下薄薄的一层,再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锤打,让田埂上的泥土变得紧凑且光滑,之后还要用耙梳拢起柔软的稀泥将田埂糊上一层。铲、锤、上,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更不能偷懒,因为只有这样田里才能留得住水、才能经受住三伏暑天毒日头的考晒。
    忙完一圈下来,彭大壮早已经成了个泥人,满鼻腔、满口都是浮尘渣滓,边干边骂自己早上非要逞能干嘛,结果到了家,丽娘早已在院门口候着了,及时递了条帕子给他擦脸,显然这帕子是刚从沁凉的井水里淘洗出来,擦一把脸简直神清气爽,又端了一碗凉茶,沿着喉咙一路畅快至极。面对丽娘的嘘寒问暖,彭大壮男子气概又前所未有得高涨,将憋了一早上的脏话又给憋了回去。
    田犁完了要浸泡个两日,彭大壮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猛歇了两天,倒也相安无事。
    庄稼人的农忙是没个尽头的,何况是这个节气里?短暂的两日休息之后,就要进行栽秧前的最后一次犁地,泥巴已经泡得松松软软,犁起来比之前两次要轻松太多,也就是庄稼人常说的所谓“三道铧口吃大米”。幸而吉安村是个多雨的地方,否则在干旱的地界,没有水源,得犁地四次甚至更多。
    栽秧,是个相对而言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农活儿。扯秧子的同时要识得稗子,将它拔出,否则会喧宾夺主吸收秧苗的养分,且手底下要有数,用力均匀、力道要稳,这样才能避免将嫩秧苗扯断;洗秧子讲究快和干净,下手还要轻;栓秧苗的承望,左手握了一大把洗净的秧苗,右手攥着一根糯谷草,往左手秧苗上快速绕个一圈半,再用力一拉,秧苗就被栓得紧紧的了。
    这些个动作描述出来都十分轻松,做起来的确也不如何费力气,恰巧又碰上了一两次阴天,彭大壮倒也无甚好说,不过就是活儿干得不如爹和二弟漂亮罢了。譬如那父子俩栓秧苗的动作干脆利落,不仅栓地结实,打的却是活结,栽秧的承望只要捏着糯谷草的草头轻轻一拉,结就立时解开了,彭大壮栓的秧苗多少不一,打的结也歪歪扭扭,既不结实偏又不那么一拉而开,“物似主人行”,便是如此了,但也没什么要紧,又相安无事了一两日。
    第561章 妯娌斗法
    轻松的活儿总是结束得分外快,栽秧正式开始了。
    彭家田产在村里算得了中上,面积很是不小,因此得拉着绳子栽,这样栽出来的不仅美观,还能较好地把握行距和窝距。秧苗过密,秧苗就会纤细,经不起风吹雨打,也负荷不了谷穗的重量,没等穗子成熟就得倒下;若是太稀疏,那金贵的农田就给浪费了不说,全家一年的口粮都未必能够。
    吉安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有一个算一个,栽秧还真没几个不会,但也绝不是没讲究的。每个手指头要分明明确,左手松松地握着秧苗,大拇指和中指负责分派,当右手将秧苗插进土里时左手已经预备好了下一窝要栽的。整个过程主要由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完成,它们夹着秧苗轻轻插入泥里,深度保持适中。深了秧苗长得就费劲,插浅了就更要不得了,不信?你试试,前脚插好了后脚手一离开秧苗就得漂浮起来。
    相比其他农活儿,栽秧的确是简单,但有一样,它费腰啊!
    弯着腰杆,两肘靠着双膝,一边栽一边往后退。不大一会儿,酸疼就会慢慢爬上腰杆。随着弯腰时间的增加,这股子酸疼劲儿也会成倍成倍增加,从尾椎骨蜿蜒而上,弥散而磨人。实在支撑不住时,就直起腰来伸伸腰稍作缓解,但是这种缓解往往造成对下一次钻腰的恐惧和抗拒。
    村里人家的田大多都是相连的,大家一起栽那绝对就会有个比较,既比速度也比匀称度。
    “大壮,你看你秧子耳朵都被挤掉啰!”
    “哈哈哈哈……”
    彭大壮自然是最次的那一个。不仅速度慢,被左右两边拉开一大截,栽得也极不匀称,一块儿拥挤不堪,一块儿却又留白过多,按着村里老把式的标准那可得要返工的。
    “直贼娘,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我秧插得齐不齐整,左右不插你婆娘罢咧。”彭大壮整个腰酸得像不是自己似的,满肚子的邪火,正没处撒,冲着笑他的人就骂开了,骂得极难听下流。那些乡邻不过是忙时笑闹打岔罢了,见彭大壮如此不上道,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不吝,皆闭口歇声不去招惹他。
    “爹,我扭了腰了,先回了。”彭大壮瓮声瓮气地朝着他爹打了招呼,农具一丢,就捶着腰回去了。
    彭老爹知晓他怂气上来也不敢去阻他,彭二壮瞧得忿忿不平:“爹,你瞧哥这一片儿!乱七八糟!大家伙儿走来打去地瞅着都要笑话,咱们还得返工,我看哥不是来帮忙,倒是添乱来了!”
    谁的腰都不是铁打的,都会酸都会疼都会累,彭二壮气呼呼地抱怨,彭大壮扬长而去留下烂摊子给他们收拾,一拔一栽又是翻倍的劳作。
    彭老爹毕竟上了岁数,只有比彭二壮更累,喘着气吧嗒了两口旱烟,“别去管那片儿,到时候那片儿长出来的粮食就让他们大房吃去!”
    听老爹这么一说,彭二壮才心理平衡些。
    彭大壮终于顶不住临阵脱逃是彭二壮媳妇儿最乐意瞧见的,本来坐等吃现成的人突然下地干活儿了,除了为了家里那些田产还能为啥?
    “大哥,你怎生先回来了?爹和二壮呢?”彭二壮媳妇儿明知故问。
    “还在地里呢。”彭大壮没好气地挠了下后脖颈,又扭了扭腰,“斯哈”声不断,“丽娘,给我淘个凉帕子来!”
    掐头去尾,彭大壮已经支撑了约莫十来天,丽娘正在高兴呢,却不想眼下就被打脸了,但仍旧打了盆井水,将帕子浸透,拧地松松的递了过去:“是渴了?我正打算送些凉茶去地里,不想你却先回来了,正好,你给爹和二弟拎回去。”
    想哄着他歇一会儿再回去,可惜这一次彭大壮拒绝喝**汤了。
    “回去个屁!”将帕子重重往盆里一甩,溅出老高的水珠子,沾了丽娘一脸,“老子不去了,他娘的腰都快断了!”
    放完狠话扭身就回了屋去炕上挺尸躺着歇息了,留下丽娘站在原地好生没面子。
    “嫂子,你刚进门不太清楚大哥的脾气,向来干不了农活儿的。”彭二壮媳妇儿乐得要命,幸灾乐祸的兴奋掩都掩不住,“没那金刚钻非要揽那瓷器活儿,可不得受累么。”
    丽娘脸色难看至极,可有什么法儿?自家老爷们儿不争气,话把儿递到人家手里,虽理亏但嘴上也不示弱:“弟妹,你说话也留点儿神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忒刻薄了生个豁嘴儿出来可怎么好?”
    彭二壮媳妇儿气得倒仰,丽娘可不去管她,扭身也进了屋。
    第562章 激战
    夏天日头长,趁着还没落尽的余晖,彭老娘和彭二壮媳妇儿在缝补装粮食的口袋,而彭老爹和彭二壮在拾掇农具。槐木桑木的木镰架子要钉解释了,刀刃在魔石上磨得要能剃头的程度才算够锋利;铁杈木杈的把子得拧地牢固,靠近杈头的地方用铁钉子钉紧;套牲口的套绳结上麦穗疙瘩;扬场的香椿木锨的头部和把子都拧拧紧,否则干活儿不利索不说还有可能将自己的脚面儿给砸破了;抬麦草的木杆今年已经用到不能用了,去山上砍了一根剥好皮明日便能晒干……
    与此同时,彭二壮的宝贝儿子在四个大人身边这边瞅瞅那边望望,大人们对于如今家里唯一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都欢喜得紧,不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摸摸他的头,问他渴不渴、热不热,看上去好一番父慈子孝、家庭和谐的美好画面。不过,前提是如果没有时不时从大房屋子里传出来的争吵和嚎叫的话。
    这天下午,彭大壮与丽娘发生了俩人自打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颇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架势,心里都清楚这一战即将决定二人日后的家庭地位,因此动静格外大。
    彭大壮不过刚干了十来天的农活儿就已经丢了半条命,想着紧接而来的剪薯藤、栽麦茬白薯,不寒而栗,他真的觉着若是再不反抗自己今年这夏要熬不住了。强烈的求生欲将彭大壮的惧内大幅度压缩,终于敢对着丽娘的盛怒对骂。
    “累?全村男人都能下地干活儿偏生就你不能?莫要叫人笑掉大牙!你彭大壮难不成还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公子哥儿?祖上十八代都是泥腿子,你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装?!”
    “你既娶了我进门,凡什么事我说行,就行!”
    “你别错打了主意,我可不是杜小芹,任凭你们一家老小欺负。要是让姑奶奶我日子不好过,你们全家都甭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
    本来丽娘只是揪着彭大壮嚷骂,可见堂屋里头那几个人都缩了头的乌龟一般装死,一个也不来拉架,心头怒火更盛,将打击范围上升到彭家其他人。
    “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她自己没本事辖制不住自己男人,却来翻旧账骂公婆!”彭老娘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针线和磨破了口子的粮食口袋,就要起身。
    被彭二壮媳妇儿一把拉住,“娘,你这会子去,是去帮大哥还是帮嫂子?他俩正气头上,别去触那霉头。”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白,帮谁都不行,帮了一个就要得罪另一个,可不是自找没趣儿去了。
    彭老娘重重“哼”了一声,“老大家这个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走了个丧门星又来了个母夜叉,大壮也是时运不济。”
    到了这会子,就彭大壮那个窝囊废家里横,婆婆还在埋怨两任儿媳妇儿,如此护短,彭二壮媳妇儿心里很不以为然,面儿上仍孝顺着呢!
    “娘,由着她说去,旁人听了也只有笑话她没规矩,与您老没什么相干。再说了,大哥的庄稼把式都丢了这几年了,到了地里也只是添乱,累得爹和二壮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