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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那我就走了啊。”吕妈妈一步三回头,刚打算出门,又听见后头撕心裂肺地哭声,“这又是怎么了?”她一个健步冲过去,几乎是抢人般地把吕西顺夺回了自己怀里,狠狠地剐了吕东顺一眼,“你又怎么招惹弟弟了?”
    吕东顺手足无措,他挺慌张,刚刚弟弟忽然凑过来舔了他嘴角一口,就哭了:“妈,我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怎么弟弟会哭呢?”吕妈妈气得不行,颠着孩子,在屋子里绕圈,“西顺乖,哥哥坏,惹你不开心了,咱们不哭,不理他啊。”她哄着吕西顺,孩子一哭,她也跟着揪心,她管不上低着头站在一边的大儿子,一是心里对他存着气,二是谁家不这么哄孩子?
    吕东顺想要替自己辩解,却又把话憋到了心里——有意义吗?总是如此,他习惯了。
    吕西顺哭得喘不上气,抽噎着说:“哥哥是甜的……”
    “什么甜的?”
    “哥哥偷偷吃了糖。”他哭得格外厉害,“糖都是我的,哥哥吃了我的糖!”他向妈妈告状,刚刚他就是闻到了哥哥嘴巴上香香的味道,果然是甜的,哥哥偷吃了他的糖,他要告妈妈!
    “没有,妈,我没偷吃。”忽然被弟弟指责偷糖的吕东顺慌了神,事实上,家里又不是低保户,桌上放几盘子糖,谁来了都能抓一把,哪有什么偷吃的说法呢?可弟弟喜欢在家里圈地盘,他认定了这些糖都是说好了属于他的,便不让任何人动,吕东顺是爱吃零食的年纪,弟弟闹了几回后,除却年节,没再吃过家里的东西。
    “他吃了!”吕西顺一听哥哥狡辩,哭得尖利,小短腿开始乱蹬,“甜的,明明都是甜的!”
    “东顺,我都和你说了几回了,弟弟喜欢,你就让让他,少吃几个糖会怎么样呢?”吕妈妈被哭得头疼,单手揉着额头指责起了不听话的大儿子。
    “我没有。”吕东顺顿了顿,“是虎子请我吃了根冰棍,我真没吃家里的糖。”
    “真的?”吕妈妈反问,在吕东顺点头确认后又开始哄起了小儿子,“西顺乖,哥哥说了,他没吃糖,就是吃了根冰棍呢!”她就指望着小祖宗赶快消停,否则这嗓子都得哭坏,到时候半天说不出话,她心疼得要老命,至于和大儿子道歉,她心里没这个想法,自家孩子,说说咋了?
    “冰棍,我也要冰棍!”吕西顺一下转移了注意力,继续哭闹,“我怎么没有冰棍,我也要冰棍!”他还不懂什么叫冰棍,可这一定是好吃的。
    得,又来了。
    吕妈妈感觉耳畔边嗡嗡回响的都是西顺尖利的哭声,她没忍住,迁怒地指责:“东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明知道弟弟馋嘴,还去买那些七七八八的会来勾着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哪会讲什么道理,“还有,你哪来的钱?我记得我和你爸都没给你钱,你别去外头染了什么小偷小摸的毛病。”
    她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来气,倒不是冤枉自家孩子,村里孩子毛手毛脚的不少——这年纪的孩子,总容易互相学,知道分寸,一般拿的不多,可也会那么摸个五毛一块钱的!
    “我没有,真是虎子请你的。”
    “无缘无故,虎子请你做什么,钱多吗?”一边是哭声,一边是焦急的心,吕妈妈都不太会思考了。
    吕东顺被问得哑口无言,虎子为什么请他,他怎么知道?他还不懂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得反反复复地说着那句话:“我没拿,是虎子非给我的。”
    “妈,我要冰棍。”吕西顺的哭声已经渐渐消停了,倒不是他不想哭了,只是孩子体力就这么点,他哭过了头,没体力了,小脸涨红,喘着气。
    “不行,你不能吃冰棍,要闹肚子的,妈给你吃点蜜水。”吕妈妈一见小祖宗又开始折腾别的,慌了,又是给了吕东顺一记眼刀。
    “我就要。”吕西顺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已经做好来第二波的准备了,他的眼泪蠢蠢欲动,要吕妈妈立刻举手投降,她将西顺往东顺怀里一塞,“你带西顺去买一根,买好点的,别让他全吃了!可别再欺负他了,知道没有?”她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了五块钱零钱,塞到了吕东顺手里。
    “……嗯。”吕东顺抱着弟弟,沉默着往外走,脸上没笑意,这糟心的日子,就像南边连绵不绝的阴雨天,要人连心底最深处,也潮湿得难以接受。
    吕西顺已经消停了,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场景,他在家里的时候更多,好不容易出来,要他格外激动,手指指来指去:“花!草!路!”时不时地,还把自家哥哥当做大马,咯咯笑着,“驾!驾!驾#。”
    小孩子就像金鱼,记忆只有几秒,刚刚那翻天覆地地一顿哭,已经被抛到脑后,只有眼前的景色,他趴在自家哥哥身上,格外自在。
    事实上,最让吕东顺矛盾痛苦的地方就在于这——他有时候,宁愿自己像二妮一样,养父母把她当奴隶般使唤,这样自己也能不抱有期盼。
    可吕家爸妈,曾经对他很好,现在,也不算太差,起码他有书念、有饭吃、有衣服穿,在不和西顺有冲突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关心他一番。而西顺呢?虽然霸道、坏脾气、天天欺负他,可偶尔乖下来的时候,还会撒娇着喊他两声哥哥,或是像此刻一样,自顾自坐着自己的事情,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
    这却要他更痛苦了,他过得并不开心,总觉得自己不是这家的一份子,可同时,他又说不出,自己埋在心里的那份痛苦和挣扎是恨吗?他的年纪不足以支持他想太多,他只能这么期盼着——再长大点,他就能赚钱了,到时候把钱还给爸爸妈妈,过上属于自己的日子,到那时候,他应该也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吧?
    时间转瞬而逝,吕东顺乖乖按照妈妈的吩咐坐在家里,西顺刚刚已经吃完了半根冰淇淋,剩下半根,死活不肯撒手,吕东顺只得哄着,把冰淇淋包一包,冰到了冰箱里,等过后再给弟弟吃,这会正开着电视让西顺看动画片。他正低头看着手,发着呆,却忽然听到门那边的声音,他一抬头,愣在了当场。
    进了门的是一队四五人的警察——这得打个补丁,村子里大多是自建的楼房,白天只要有人在家,门通常是不关的,若不是建了四层往上,基本全靠一嗓子喊,不做门铃,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妇,满脸焦急。
    吕东顺是认得警察的衣服的,他下意识有点慌,过去抱住了弟弟:“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电视上常常有这样的场景,可在他看来,这和他们家,八竿子打不着。
    看到了吕东顺,警察身后那对夫妇似乎有点激动,女的那位,差点直接冲过来,被丈夫牢牢按住,警方也挡在前头,带头的警察蹲了下来:“你好,小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吕东顺,你们到我家要干嘛。”吕东顺瞪大了眼睛,明明怪紧张,还强撑出样子,这时的他完全注意不到,刚刚那位过激的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差点昏过去。
    警察拿出了证件,给他看了眼,降低他的忧心:“我找你的爸爸妈妈有事,你能帮我喊他们回来一下吗?”
    “……”吕东顺抿着唇,不敢说话,他总觉得,不能要爸妈回来,低着脑袋,装没听到,也就是这个时候,吕妈妈总算回来了,她拿着姨婆给的一箩筐海鲜干货,哼着歌,远远地看见家里都是人,忙不迭地冲过来,“你们是谁,要干嘛呢?”她终究是个女人,面对一堆警察,也挺紧张。
    “你好,我们是东河镇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警方再度高举了证件,说出了吕妈妈和吕爸爸的名字,“目前根据调查情况,我们怀疑你夫妇二人涉嫌一起拐卖儿童的案件,麻烦你配合调查,通知丈夫一起到我们局里走一趟。”
    屋中一时雅雀无声,只余下西顺被吓着了小猫般呜咽地哭声,没一会,吕妈妈又掐着腰喊了起来:“怎么的,警察没有证据还抓人的呀?我告诉你,哪有这样办的事,我都没出过村几回,我不去!”她三步并作两步窜出去,扯着嗓子就喊人,“快喊村长,有人进村子要抓我和我当家的了,他们要抢孩子了!”
    警察们对视一眼,心一沉,得来了——打拐路上最怕的是什么?事实上最怕的就是这些地方宗族势力,你要想把孩子带走,得先过了他们这一关才行!
    杨秋平终于忍也忍不住了,她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刮走,一下窜过去,死死抓着吕妈妈,声嘶力竭:“是我的儿子,是你抢的我的儿子!”
    吕东顺脸色苍白,抱着吕西顺的手紧紧的,无措极了。
    ……
    裴闹春正和杨秋平坐在东河镇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夫妻俩靠在一起,像是这之前的近七年一样,支撑着对方不倒下。
    “你们也先缓一缓。”留在办公室里的,是一位女警察,她同情地眼神不住地在这对夫妻身上打转,为他们递上了两杯热水,心里叹着气,“先做完笔录,接下来的还能再慢慢谈。”
    “谢谢。”杨秋平眼睛红得不像样,依旧没忘了说声谢谢,她伸出手接过了杯子,小口地喝着。
    “警官,您坐着就好,我们夫妻俩没事的。”裴闹春也回话。
    “哎,好的。”女警官回了句,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全是感慨,造孽呀,这是,她们公安局里消息灵通,尤其她还是刑侦大队的,早就听闻了这对夫妻的事情,听说这夫妻俩,孩子七年前就被人拐了,苦苦找到今年,要不是警方收到了个匿名线报,抓获了那个人贩子,没准这孩子,这辈子都找不回来呢!上级领导给了他们指示,要他们不得把案子转到基层——这也能理解,像是他们这,宗族势力强盛,早些年,有些被拐的孩子,是怎么都解救不回去的——你非要解救,人家就能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全村上访齐闹事,最后很多都不了了之,只能等孩子大了再说。
    眼前这对夫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女警官听人说了,这位裴教授,还是b城大学的老师呢,上网搜索对方的名字,还有百度百科,上头研究成果整齐一列,谁都看得出是了不起的人,可这再了不起,也逆不过一个坏人作祟呀?还好,这世界上,还是有天理的,只是希望到时候能一切顺利吧。
    裴闹春心里也同样在想事情,他想的格外多,他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并不早,是裴元博十岁生日还不到的时候,裴奶奶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少不好的征兆,每隔个三两天,就得到医院一趟。
    幸运的是,上辈子原身出于那股子恨意——哪怕到死那天,都未忘记过拐卖他儿子的人贩子团伙的姓名、个人信息,那份判决书,曾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刻在了心里,裴闹春一接收完记忆,便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贩子的信息,匿名投递给了警方。
    倒不是他不想先来接儿子,只是这其中还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例如,没有警方开具的证明,他凭什么光明正大的把现在归属于“吕家”的儿子带走?落户也不是那么简单,说落就能落的,还有,被拐卖的孩子,可不止他们家的,有了原身的记忆,他尤其能感受到失了孩子的痛苦,既然他来了,也没道理独善其身。
    警方关于拐卖案件,调查得很快,他消息递上去还没小半个月,他的那位警察朋友就联系上了他,告诉他儿子可能找到了的消息,只是还未解救出来,事实上,在这一年,杨秋平的心是最矛盾的,她沉浸在深深地恐惧中,只怕又是一场空,甚至在来的路上,天天做着噩梦,梦见找着的小孩,摇着头告诉他们,我不是你们的元元。
    “我们能和孩子谈一谈吗?”杨秋平已经喝完了水,她瘦得太厉害,原本不算大的眼睛现在也大了起来,“我想和他说说话。”许是母子连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没错了,那就是她的元元。
    女警官有些迟疑:“晚点我们会安排你们做个亲子鉴定。”虽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可还是需要科学结果作为辅助证据,“我叫我同事帮你问问吧,等讯问结束后,看看方不方便。”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未成年保护的问题,事实上——她得承认,以前有的买被拐儿童的家庭,对孩子是很宠爱的,导致孩子在发觉自己是拐卖来的时候,出现了认知差异,死活不肯离开的,也有,有时候他们都出现了矛盾的心理,不知是这些家庭对孩子好点更好,还是不好更好。
    “闹春,我们能带走元元的对不对?”杨秋平靠在丈夫的肩头,眼泪涟涟,“我想带元元回家了。”
    “能的,我们一定能带元元回去。”裴闹春安抚着妻子,事实上在来之前,他也了解过相关案例,按照法理上,他们身为父母,理所应当能接走孩子,情理上,他们也能给孩子更好、更完整的教育和感情。
    ……
    “你要吃点糖吗?”陪着吕东顺的,也是为女警官,她同情地看着这孩子,摸索地从身上掏出了糖,递给了他,“吃吧。”做警察久了,看过的悲欢离合、人间奇事也多了,可还是抱有这点同理心,刚刚听同事说,带这孩子回来的路可不顺利,差点没和那些村民打上一场,她想,对于吕东顺来说,应该也很彷徨吧。
    吕东顺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很久,他看着手心里的糖,半天没说话,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太过冲击了,从警察先生闯进来,妈妈喊人,爸妈和村里的叔伯们差点同警察打架……他的心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挂在了爸妈身上,另一半则忍不住地,放在了那对忽然出现的夫妇那。
    他们和村子里的人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吕东顺说不清楚。
    “警察阿姨。”他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问,这也是他进了这屋,第一次开口,“……那对叔叔阿姨,是我的爸爸妈妈吗?”问出这话,并不容易。
    女警官沉默了,她蹲在了吕东顺面前,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措辞:“现在呢,阿姨也不能和你保证,我只能告诉你,有很大的可能是,根据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是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她心疼得厉害,家里的小孩同吕东顺差不多同岁,她看着他,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哦。”吕东顺呆呆地应了声,手指反复地交缠、打开,他声音很轻:“……阿姨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你问。”
    “……我是不是被我爸爸妈妈卖掉的啊?”他头低低,脚在地上磨蹭,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女警官一听这话,心陡然抽痛了一下,她是不该说这么多的,可一听这孩子这么质问,她难受极了,“不是的,阿姨和你保证,根据我们这边了解到的信息,你当年是被人抱跑的。”裴闹春来的时候,是拿着当年的笔录复印件的,还带了不少相关材料。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这孩子的手——分明是夏天,却格外冰凉,“当年,你奶奶带你出门,你就被坏人抱走了,后来被辗转带到了这,卖……”提到这个字眼,她顿了顿,换了个词,“给了你现在的爸妈,你亲生爸妈一直在找你,他们还去电视登过广告,报纸发过寻人启事,又到处发传单……”
    “东顺,阿姨可以很肯定的说,你爸妈没有想把你送人,也没有想卖掉你,从来都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她都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这样说?难不成是人贩子卖孩子时糊弄人?真是杀千刀的,要孩子自己以为自己是被卖掉的,心里得受到多大的伤害啊!
    ——原来,我不是被卖掉的、送人的。
    ——原来,他们一直在找我。
    ——原来,我也有一个,只疼我的爸爸妈妈吗?只是我不小心丢了。
    吕东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女警官,试图从她眼神里找到骗人的痕迹——大人最会骗人了,以前爸爸妈妈不也说他是心肝宝贝吗?可后来就不是了:“阿姨,是真的吗?”他并不知道,他这时候的眼神,就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怯弱又不安。
    “真的。”女警官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她紧紧地握着东顺的手,“我保证,是真的。”
    吕东顺看着女警官,忽然笑了,他剃着个板寸头,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了整齐的白牙:“那可真好。”他像是不太伤心,格外轻松地说,“其实我知道很久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伤心,我不伤心的,我可值钱了,我要两万呢。”他伸出手,比了个二,在两侧,趁着笑容,像是在比耶。
    女警官一哽,就差没出去抹眼泪了——怎么能让孩子有这种想法呢?
    可吕东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点不伤心,傻乎乎地笑着。
    西顺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也有呢,只是,爸爸妈妈会讨厌他妈?想到这,他又有些低落了起来,爸妈不喜欢他好久了,就算他的亲生爸妈,也有可能会不喜欢他吧?
    “怎么了,东顺?”女警官看他突然耷拉下脑袋,忍不住追问。
    对于他来说,这下这位女警官,已经成为了安全感的来源:“阿姨,你说我爸爸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呀?”他尴尬地笑笑,“我不是个大人喜欢的小孩。”他哄不好弟弟,老做错事,应该很讨人厌吧?
    “不会的。”女警官咬了咬牙,“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是他们的宝贝。”
    “……也不一定吧。”在他的世界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样可以信赖的长辈角色,和同龄人说这些,总显得自己好奇怪,尤其是这样二人的单独环境,要他产生了浓浓的倾诉欲望,“这也不一定吧。”他没什么信心。
    “一定的,阿姨和你拉钩,你总要相信阿姨对不对?”
    “……嗯。”吕东顺犹豫地和阿姨将手指勾在了一起,他其实心里没大信,可还是顺了阿姨。
    “我出去看看。”女警官装作有事,走出了门,一关门,就开始抹起了眼泪,她没忍住,给家里的婆婆打了个电话,“婆婆,让浩浩接个电话,我想他了。”
    电话里换了个人,儿子许是在看动画片,被喊来撒娇地喊:“妈妈快一点嘛,要到重要的情节了!”
    听到儿子的话,那颗心一下落了下来:“好,妈妈就想和你说一声,想你了,妈妈爱你。”
    “妈妈你好肉麻呀!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看电视剧了。”这年纪的孩子不爱撒娇,哼哼唧唧地要走,然后临挂断电话前,忽然丢了一句,“妈妈,我也爱你!”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女警官脸上有泪又有笑,在门外缓了口气,又重新进了门,比起吕东顺来,她的儿子,真的太幸福了。
    ……
    笔录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事实上这回的笔录,主要还是为了解救吕东顺或者说是裴元博做的,等警方做完笔录出来,一互证,基本能确认,这件事应该不存在误会。
    裴闹春扶着杨秋平,夫妻俩站在警官面前,对方冲他们俩刚点下头,杨秋平已经是哭得撕心裂肺,喘不过气了。
    “……你要不要和他们谈谈?”警察犹豫地开了口,他指的是吕家爸妈,事实上按照流程,现在已经可以把吕东顺还给裴闹春夫妇了,只是吕家人抵触情绪挺严重,刚刚在笔录时,两夫妻都差点闹事。
    “行。”裴闹春稍微紧了紧手,没让杨秋平发火,两人一同跟着警察进了办公室,吕家夫妇正坐在椅子上,一见着他们进来,就来气,在他们传统的想法里,买个孩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像是买货物,他们分明付了钱,钱货两讫,不是很正常吗?凭什么报警抓他们,甭管吕东顺多不乖,他们付钱了,就是他们的孩子。
    “哼。”刚刚警方为了安抚他们说的那些什么裴家夫妇的背景,反倒成为了现在两人心气不顺的原因,吕妈妈先开的口:“什么大教授,老师的,就知道抢孩子,我孩子养的好好的,说来抢就来抢。”
    吕爸爸平时在外头应酬得多,相对妻子知道些法律,不太好意思地拦了拦妻子:“别说了。”
    “什么别说,当年我们可是花了两万买的!就为了没麻烦,要个自己的孩子,早知道,还不如去附近村里讨一个,都要不了万儿八千的。”吕妈妈翻着白眼,她被抓进警察局,先头是紧张,到了现在,已经是气不顺了。
    “注意点,怎么说话呢?”警察听不过了,敲了敲桌子,饶是地方有这种不好的风俗,也不能这么说呀,“你们这是违法犯罪!”
    吕妈妈掐着腰:“什么违法犯罪?你要是有本事,把这十里八乡买孩子的都抓去关了!”她在确认了和自家老吕不用负刑事责任后就挺直了腰板,“我告诉你,警方说了,我们不用负责任。”
    警察揉着额头,被气得不行:“我已经给你宣读过法律了,是在你们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如果你们阻碍,或者是对孩子不好,该判刑就判刑。”
    她被吓得一缩,压低了声音:“我们花了两万呢,不讲道理,非说是什么解救,怎么不见你来我家解救我买的电视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