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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阿渔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是药,可不是糖丸子。”老的老小的小,为了以防万一路上生病受伤,她备了一些膏药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我要吃糖。”阿宝嚷嚷。
    阿渔拿了一颗糖给她:“这才是糖,这是药,苦的。”
    “苦的,我不吃。”阿宝顿时一脸嫌弃,开开心心地拿了糖,熟练地剥开糖纸。
    阿元哪肯干看着:“糖,我要。”
    停下的士兵不疑有它,跟上前面的同伴。
    霍峋抬眼看向阿渔,她正在收拾洒出来的药丸,巧合?
    霍峋垂了垂目光,看见了滚到脚边的药丸,往边上移了移脚。
    周晓峰捡了起来,对他笑了下,转脸对阿渔道:“这药脏了。”
    阿渔:“不要了。”
    周晓峰面露心疼。
    “擦一擦,不要紧的,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周婶更心疼。
    “要吃药,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吃了脏东西,病上加病,得不偿失,这个药也不贵。”怕周婶偷偷藏起来,阿渔直接放在吃剩下的包装里。
    周婶瞅着那药,就跟割了自己的肉似的,阿渔直接把阿宝放她怀里,才算是顾不上心疼了。
    不知怎么的,霍峋有点想笑,于是他勾了勾嘴角。
    搜查的士兵下车后,下车的旅客才得以下车,车厢里顿时变得闹哄哄,有抚着胸口说吓死人的,也有好奇抓谁的。
    议论纷纷里,旧的旅客离开,新的旅客填满车厢,说着车站里都是大头兵,好像在抓什么人。
    霍峋合了合眼皮,彷佛他们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到了下一个车站,这一次没有士兵上来搜查。
    霍峋沉了沉目光,老二的爪子没伸到这,郴州驻扎的是徐继胜。
    霍峋站了起来,提起皮箱,临走前,回头看了阿渔一笑,略一颔首,无论洒药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都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阿渔扯了下嘴角,松出一口气,摸摸小家伙的脸蛋,还是走了的好,和一枚不定时炸弹坐在一块,一不小心就有做炮灰的危险。
    火车抵达广州时,天已经黑了,一出车站,阿渔留意到街上气氛不同寻常,有持枪核弹的士兵在巡逻。
    阿渔皱了皱眉,快速找了一家旅馆入住。
    服务员领着他们上楼,周晓峰状似随意地问:“是不是出事了,街上怎么那么多当兵的?”
    服务员一脸兴奋,明明四周没人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出大事了,霍大帅受了重伤,这是要变天了啊!你们小心点,要没事尽量别出门,外面可能不太平。”
    “霍大帅!”周晓峰惊讶:“谁能伤的了霍大帅?”就是他这样不关心政治的人都知道南天王霍济光,盘踞两广云南,政治上隶属南方政府,但是南方三省自成一体,颇有点要自立门户的意思。
    “谁知道啊,也就昨天消息才传开来,听说好多师长官员都聚集在大帅府。”那服务员摇头晃耳:“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出乱子。”
    这几年他们广东在霍家治理下,不说丰衣足食,但还算太平,霍大帅不像其他军阀横征暴敛穷兵黩武,治下百姓日子还过得去。
    阿渔沉吟,在庄秋语记忆里有这一段,她游走在权贵之间,对南边霍家略有所知。就是这一年霍大帅去世,霍家二子继承家业,因为年少功绩浅,几年后粤系四分五裂,这位少帅也被老臣赶下台,后被暗杀身亡。
    短时间内,广州是太平的,对他们不会有影响。她并不打算在广州常住,这里只是他们暂时的落脚点,她真正要去的是对面的港城。
    庄秋语被暗杀前,托了不少关系寻找庄秋谊,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离家时,庄秋谊年仅十五,和庄德义夫妻大吵一架,收拾包裹和一个朋友去了香港。庄秋语费了不少关系才找到和庄秋谊一起走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生母家族因为政治原因避走港城,她不满父亲继母给她安排的婚姻,便想寻亲生母亲。庄秋谊不满庄德义夫妻又不喜欢尚家,恰逢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脑子一热便和同伴一起走了。
    可到了港城没几天,庄秋谊失踪了,那姑娘胆怯之下没有通知庄秋语,托母族寻找无果,渐渐放下,直到被庄秋语找到才吐露实情。庄秋语发动所有力量寻找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然而至死,庄秋谊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庄秋谊的下落便是庄秋语的第二个心愿,因此阿渔准备去一趟港城,希望能有所收获,一个小姑娘在异地他乡,越快找到越好。
    去港城除了寻找庄秋谊外,也是为了后续的计划,她得给自己准备拿出来的东西找一个经得起推敲的来路,知识从无到有需要一个过程。
    港城求学是最好的过程,她需要深入了解下这个时代现有的科学技术,她掌握的技术超前近百年,在这个时代有没有条件实现还是个未知数。
    怎么去港城,阿渔已经有了计划,只等时机。
    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月,期间的变化,阿渔也始料未及。
    就在阿渔一行抵达第二日下午,霍大帅不治身亡,霍家举哀。
    当天,部分霍家将领推举二少爷霍嵘子承父业。
    霍大帅膝下三子,长子霍峥腿有疾不良于行,掌管南方三省财政;次子霍嵘投身部队,享有军功,最得霍大帅倚重;三子霍峋在德国军校深造,迄今下落不明。
    其中霍峥霍峋出自正房夫人,霍嵘乃方姨太太所出,霍嵘亲舅舅方大湖是霍大帅左膀右臂。
    另一部分将领则拥立霍峋,偏霍峋不见踪影,这一派落于下风。
    时间越久,局势越利于霍嵘。
    如此过了三日,在霍大帅棺椁前,霍嵘举行就职仪式,准备名正言顺接掌霍家江山。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意气风发的霍嵘正在发表就职宣言,被一梭子弹贯穿头颅,他嘴角上扬还在笑,双眼中满满的不敢置信。
    传言早已死在外面的霍峋回来了。
    广州城在经过一天的混乱之后,恢复平静,霍峥霍峋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霍嵘方大湖一系,公布霍嵘方大湖舅甥十大罪状,第一条罪状谋杀霍大帅。信的有不信的有,不过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不信。
    阿渔放下报纸,头版头条上印着一张年轻男人的脸。铁灰色军装,武装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黑色长靴包裹着笔直的小腿,彷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原来火车上那些大兵要抓的是霍少帅,”周晓峰马上改口:“现在是大帅了,南北政府最年轻的督军。”
    “那些大兵应该是霍二少的人吧。”周晓峰自言自语。
    阿渔笑了下,没想到那人居然是霍家三少,前世上位的是霍二少,据传霍三少被霍二少暗杀,也是因此,霍大少一系和霍二少一系明争暗斗,也是霍家分崩离析的主要原因。
    这一世,霍三少没死,霍二少死了。不知会产生何种蝴蝶效应?
    阿渔颇有点兴味。
    如是过了十日,阿渔在宝丽商行见到了霍家二小姐霍云芝。
    霍云芝从事时装化妆品生意,在大陆香港频繁往来,前世,庄秋语与她有过接触,还代言过霍云芝旗下的时装。
    这是个有野心有眼光更有信誉的生意人,和她合作不用担心被坑。眼下,自己手上有好东西,不怕不识货的,只怕想过河拆桥的。
    上辈子,掌权的是非一母同胞的兄弟,霍云芝照样混的风生水起,这辈子,胜利的是她胞弟,想来霍云芝发展的会更顺利。无论从人品还是地位来判断,霍云芝都是个好的合作伙伴。
    三日前,阿渔往宝利商行送了两瓶土法炼制精油。
    新旧交替,一番扰攘。
    霍云芝才得空处理生意上的事。汇报完主要工作,王行长拿出两个拇指大的瓷瓶:“二小姐,你闻闻这香,如何?”
    霍云芝已经出嫁,嫁的是第五师师长的长子,但是底下人还是喜欢以二小姐称呼。王行长跟了霍云芝三年,相处融洽,是以说话也随意些。
    霍云芝拿起一瓶,晃了晃,是液体,打开盖子,用手轻轻一扇,淡淡的桂花香,透着丝丝缕缕的甜,倒了一点在手上,似油似水,扑鼻而来的香甜桂花香。
    霍云芝眼望着王行长:“香水?”
    王行长笑眯眯道:“她说这是精油,可以护肤也能当香水使用。”
    “她?”霍云芝拿起另外一瓶,这一瓶是玫瑰香。
    王行长:“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姑娘,她想卖配方,要求和二小姐面谈。”
    霍云芝倒了一滴玫瑰精油,馥郁芬芳,比时下的花露水味道更加柔和厚重,如果可以量产的话,肯定会受那些太太小姐欢迎。
    “和我面谈?”霍云芝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
    王行长:“她就是这么说的,二小姐要不要见见她。”东西实在是好东西,不然他也不会来找霍云芝。
    霍云芝干脆道:“就下午吧,你去安排下。”
    王行长应好,派人去东顺旅馆找人。
    周晓峰要陪着阿渔一块来,阿渔不放心周婶一个人看两个孩子,便道:“我一个人去无妨,你们不用担心,我是去谈生意又不是干嘛,霍二小姐口碑极好,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
    若非她口碑好,庄秋语也亲自接触过,觉得是个可以合作的人,阿渔也不会第一个找上霍云芝。
    自打离婚以后,无论是周婶还是周晓峰都发现他们家小姐变得更加果决强势,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遂二人不再劝。
    周婶在阿渔离开后,老生常谈的叨叨两句:“没想到小姐没事时做的那些小玩意还能卖钱。”小姐是个雅人,喜欢弹弹琴写写字,偶尔调香,后来因为姑爷,呸,负心汉的缘故,学那个什么化学,弄了些瓶瓶罐罐,说是和调香差不多。
    “这哪是小玩意啊,妈,一瓶花露水一个大洋,小姐做的精油可比香水好闻,肯定更贵。”
    周婶听得高兴,一直以来她都担心日后的生计,小姐有这本事就不用愁了,看着吧,离了他们尚家,小姐肯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周婶喟叹一声:“说来,小姐是真的变了不少。都怪尚修杰那个王八蛋!”
    在周婶看来,小姐的变化都是因为被尚修杰伤透了心,被逼着不得不强硬起来。
    “我觉得小姐现在这样挺好的。”周晓峰大大咧咧道:“尚家无情无义,小姐要是原来那样,咱们哪能把小少爷和小小姐带出来。”
    当初小姐说要把小少爷和小小姐‘偷’出来,他吓了一大跳,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中规中矩的小姐会做的事,震惊之下是兴奋,就该这样。
    他尚修杰连小少爷小小姐出生时都不在身边,这几年,更是一口奶一把尿没照顾过,凭啥孩子留给他们,就凭他们脸皮厚吗?臭不要脸的东西!
    周婶没觉得这改变不好,只是心疼,不是遭了罪怎么可能性情大变,觑一眼睡着的阿元阿宝,磨着后槽牙又把尚修杰和裴欣彤骂了一顿。
    且说尚修杰,大半个月来音讯全无,尚修杰已经放弃,说白了到底感情上差了几分。
    男人又不用经历十月怀胎,回国后父子三人相处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再则是被孩子母亲带走,孩子应该不至于受罪,种种因素下,尚修杰渐渐释怀。
    最耿耿于怀的是尚夫人,孙子孙女是她晚年的精神慰藉,亲眼看着从那么点的小娃娃长到能跑能跳,猛的不见了,就跟被挖了心肝似的,整日里催着尚老爷和尚修杰找人。
    尚老爷也想找到啊,阿宝就算了,阿元可是他们尚家长子嫡孙,又生得聪明伶俐,一看将来就是个有造化的。
    “彤彤那有消息了吗?”尚夫人眼巴巴望着尚修杰。
    孩子失踪第三天,裴欣彤便返回南京,觉得自己再留着不大像回事,走前再三对尚夫人保证,会帮忙找孩子。
    尚老爷目光一闪,裴家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帮忙找,他们巴不得阿元阿宝死在外头,这样就不会碍裴欣彤的眼睛,也就他这傻婆娘和傻儿子相信裴欣彤真的会帮忙。
    尚修杰摇了摇头,安慰尚夫人再等等。
    尚夫人捂着眼睛呜呜呜呜哭,这都等了二十天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尚老爷厌烦地皱起眉头,哭哭哭,就会哭,还不是她让庄秋语把孙子孙女带走的,要不是她蠢,庄秋语哪有机会偷走孩子,自作孽不可活。
    尚老爷一甩衣袖,去找新纳的姨太太了。
    得到消息的尚夫人闻讯,抓着儿子痛哭失声,这日子没法过了。
    尚修杰心疼母亲却无能为力,只能干巴巴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