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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楚王妃则有些尴尬,话比陆氏还要少。有点疑心太子妃这是不是要给她点小难看。
    从最后的效果来看,陆氏这一场以与贵戚们和睦相处为目的的谈话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过不多时,陆氏自己也看出来了:【除开外祖母与三姨,别人都是隔岸观火。便是她们两个,也是看太子的面子。】心里委屈,还要压住了,微笑着携了大长公主的手,将她送出东宫。
    回过头来,又要面对朱良娣等三人,两个孺人还罢了,在自己的地位没有完全稳固之前,朱良娣又是一个麻烦。
    她得跟朱良娣处好关系,但是朱良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朱良娣与丈夫是什么样的感情她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这个“后来者”,在朱良娣眼中心中是个什么评价。东宫需要和睦,她就得去弄明白这些事。
    她本不需要面前这样的困境。
    世家女出嫁,只要自家不太怂,是不希望对方家里先有妾的。好些人家在允婚之前须先讲明,将妾打发了才能允婚办婚礼。也因此,有一些为了攀附世家的人有出妾、杀妾的行为,只为求一个名门世家的妻子。
    到了陆氏这里,以她家的名望、地位,是完全可以向亲家提出这样的条件的,如果不是嫁入东宫的话。既嫁了,就得安抚后宅,跟个妾争风吃醋掉份儿,她还得关心朱良娣。
    陆氏忍着心中的焦虑,对朱良娣笑道:“忙了一个早上,累了吧?”
    朱良娣也够难受的,还得笑着回答:“娘子连日辛苦,我等这算什么呢?娘子可要饮茶?”
    陆氏道:“良娣一同来吧。”也不提什么大长公主外祖母,只与朱良娣、两孺人喝茶、说些东宫闲情。彼此都要探一探对方的底线,好给以后的相处定个基调,却又都有些防备对方,互相交底没成功。陆氏也只有心中叹息:【做新妇真难。】不再留朱良娣,而是放她回去休息。
    待身边只剩下陪嫁进宫的侍女之后,陆氏将头埋进了侍女的怀中,声音呜呜地:“做新妇真难,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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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很好的呀。”梁玉笑眯眯地说。
    她们才出东宫,还没走出宫门,又被桓琚召往两仪殿。桓琚了结了心中的一件大事之后不免觉得空虚,早间,新婚夫妇来拜见他还是一堂热闹,小两口回去了,他又觉得冷清。批了一会儿奏本,将笔一掷,问东宫在忙些什么。
    程唯一道:“太子妃留了些人说话。”
    桓琚问都是何人,程唯一约略点了点,桓琚摇摇头又点点头,也想找人说点家长里短了。
    梁玉夸太子妃,桓琚就要问个原因:“怎么讲?”
    梁玉道:“别的事情我不知道,只知道今天看到太子妃,拜见太的时候,她端坐受礼。闲话家常的时候,却又避让还礼。可见她的心里,家国两全。”
    桓琚爱听说得有道理的好话,听了一乐:“那三郎应该再好好谢谢我。”
    梁玉也笑了:“知道太子妃的好处,他是会谢的……”
    一语未毕,急匆匆的脚步由远而近,一个小宦官带着喜气来报——朱良娣有身孕了。
    桓琚笑道:“双喜临门。”
    梁玉的笑容停顿了,咬住舌尖想骂人,这也太不巧了!弄出庶长子来了。庶子的出现是无法避免的,庶长子也是,可是……朱良娣是一个心中不安的人,万一太子妃也心中不安,就得出事儿。
    梁玉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三郎呢?”
    桓琚也说:“对呀,三郎呢?”
    来报喜的是东宫的宦官,就势答道:“回圣人,早间散朝,听说吴王病了,殿下探病去了。”
    桓琚拍拍额头:“哦,几乎忘了,他是请了假了。”老四桓岳封的吴王,小时候因为母亲的关系也很得桓琚喜欢,后来他的母亲林昭容忧死,桓岳就走上了阴沉不讨喜欢的不归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桓琚的喜气一去,道:“再派御医去。”心里对桓嶷的评价又好了一些。
    梁玉见状辞出,心中很是忧愁:这他娘的要怎么道喜?
    第135章 各安其位
    “太子殿下让太子妃看着办, ”小宦官低声对太子妃说,“吴王病得有些沉重,殿下走不开。殿下说, 既已娶妻,这事儿就交给您了。”
    太子妃心中打翻了五味瓶, 什么滋味都有, 不及细品便摆正了颜色:“知道了, 上覆殿下,我必妥善照料良娣。”
    小宦官笑道:“是, 奴婢即去回报殿下。”
    太子妃冲着小宦官急匆匆的背影发了片刻的呆,很快问道:“宫中的旧例是什么样的?”
    桓嶷之前既无妻也无子, 自然就没有怎么对良娣的“旧例”, 要问就得问仁孝太子的时候。仁孝太子除了阿鸾还有过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也是庶出,不过都夭折了。
    太子妃不等回答就说:“罢了, 我去请教大嫂吧,”转过头去对朱良娣道,“你安心养胎, 我去去就回。”
    太子妃此时就坐在朱良娣的床边, 朱良娣也听到了小宦官转述的话, 勉强笑笑:“哪里就这么金贵了?不急的, 您……”
    太子妃摆摆手, 拍拍朱良娣的肩膀:“一家人, 不要这么生份。”语毕起身, 留下朱良娣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太子妃原打算婚后过个几天再接手东宫的事务,今天才是新婚第二天,庶务还没上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匆忙。与之相较的,她的堂姐前太子妃陆氏那里就安静成了另一个极端。(敲黑板,前后俩太子妃都姓陆,现任太子家的写太子妃,前任太子家的就写姓氏以示区别了哈。)
    陆氏住在李淑妃那里,生活的重心就是抚养女儿,闲时虽也种种花、看看书、抚抚琴,但是一切娱乐都是静态的居多。闻报堂妹过来,陆氏惊讶地道:“她不是才走?怎么又过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事情吗?”
    通报的侍女也不知道,摇摇头:“看起来有些焦急。”
    “快请。”
    前后两任太子妃见面,都是唏嘘。太子妃等不得,问一声:“大嫂忙不忙?”得到陆氏:“我是最闲的一个人。”的回答之后,太子妃稍客气两句,便直指正题:“恐怕大嫂以后要忙起来了,我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大嫂的——东宫良娣有了身孕,照例是怎么个处置的办法?”
    太子妃问东宫的旧人未必就不能问到旧例,但是她的心里有些不安,至少堂姐是“自己人”,见个一面自己心里能舒服一点。
    陆氏愕然:“朱良娣?”
    “是。”太子妃低下了头。
    陆氏没有先说旧例,而是说:“若能有个儿子,是你的喜事。”
    轮到太子妃惊愕了:“什、什么?”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太子有了儿子,太子妃也得跟着高兴才是。转了一转才想到,堂姐只有一个女儿,哪怕有个庶子呢,现在的处境也不至于这般尴尬难熬。
    “是啊。”太子妃讪讪地说。
    陆氏道:“先前的旧例都有档,不过世易时移,你也不要胶柱鼓瑟才好。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泥塑木偶不是?”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将脸上定出一个笑容来:“谢大嫂指点。”
    未及告辞,李淑妃回来了。如今后宫以她为尊,许多事情都要她操心。今天不是李美人和王才人对着掐了,是王才人与王才人怄气了。桓琚的后宫里有两个姓王的才人,其中一个是当年凌庶人还是贤妃的时候贤惠地向桓琚推荐的,另一个就是桓琚的新宠。两人重了姓氏位号,宫里为了区别,就得给前面加点修饰语。好死不死,两人都住掖庭,口上不积德的人就管先前那一位叫个“老王才人”。
    平时讲讲就罢了,当面说着就打脸了。更可气恼的是,桓琚昨天要王才人侍寝,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话,把“老王才人”给召了去。这位“老王才人”还不到三十岁,也是个美人儿,桓琚无可不可。被截和了,可将另一位“正经王才人”给噎住了——她原本琢磨着趁太子娶妻皇帝高兴,想讨个美人来当当。
    老少两个才人在掖庭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往点头之交,少的也没把老的当对手。今天不一样了!就在太子新婚第二天,桓琚高兴地说“双喜临门”的时候,后宫两个王才人在掖庭狭路相逢了。
    李淑妃就是去排解这场纠纷的。【宫里什么时候这么乱过?】李淑妃的心情也不大好。
    姐妹俩站起来迎接李淑妃,李淑妃的脸色才变回来:“咦?这……”不是已经走了吗?是有事吗?
    陆氏忙将太子妃的来意简要说了,李淑妃笑道:“那是你们夫妇的喜事了。”顿了一顿,还是提醒了太子妃:“三郎是个有心的人,你与他一心,他是会知道的。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看他亲近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有个数儿。人呐——”
    语意悠悠。
    太子妃又表示领训。
    李淑妃扯出一抹笑来:“你还新婚,千头万绪,稳住,回去吧。人是不能躲事情的。”
    “是。”太子妃打起精神来,转回东宫。东宫里有人面有喜色,有人面带忧色,太子妃只当没看见,拿从陆氏那里打听到的“旧例”,命人翻出旧年封存的卷宗来,比照着加了一些,用来安排朱良娣。
    她回来得很巧,前脚回来,后脚桓琚就派人赐了不少东西,太子妃也一一地都转给了朱良娣。趁势就接掌了东宫的家务事。
    朱良娣有孕,在宫里动静也就这么大了,普天同庆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太子妃,也没有沉浸在这件事情里,她上手就开始清点起了家当。东宫的收入支出颇有盈余,太子妃先看支出。简单的说,看桓嶷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就能知道东宫的倚仗是什么。看桓嶷的钱都花到什么事上、花到谁身上,这些就是桓嶷看重的事、喜欢的人。
    倚仗不错,大头是国家制度、桓琚的赏赐。其余是桓嶷自有的一些私产及臣下的孝敬,最近的一项大收入就是庆贺太子娶妻。这些太子妃不能完全支配,东宫有一班人专门管这个,她能干预其中的一部分。
    除开维持东宫的日常开销,桓嶷会补贴东宫的官员、一些朝中清廉的大臣,然后就是给桓琚进贡,李淑妃的生日,梁满仓夫妇年节生日的赏赐。朱良娣与两个孺人则除了份例之外,并不曾得到桓嶷什么额外的赏赐,她们的父母在年节的时候则有一笔赏赐。
    除了这些,桓嶷大笔的开支有两项:其一、照顾仁孝太子的遗属,其二、给他三姨。这二者每季都有固定的丰厚赏赐,以及只要桓嶷想起来了,就爱给她们钱帛珍玩。这二者也没有亏待桓嶷,李淑妃在后宫里戳着,多少帮着忙,太子娶妻,梁玉一次就奉上了绢五千匹。
    太子妃在心里画了两个圈儿。
    心中有个数,太子妃就不再翻账本,转而问接下来东宫还有哪些应酬。世上总不缺见风使舵的人,太子妃既不失场面,底下的人也就少偷奸耍滑:“还有设宴款待东宫属官。”
    太子妃道:“知道了。”她得等桓嶷回来问问,需不需要她接属官们的家眷。此外还有东宫的人员,这是个水磨功夫,急不得,得先观察。
    琢磨到午饭时分,胡乱用了点东西,也没分辨吃的是什么。
    下午的时候,桓嶷回来了。两人隔着三步远,桓嶷便说:“九娘辛苦了。”太子妃在堂姐妹里排第九。
    太子妃盈盈而立,笑道:“常听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双喜临门,何来辛苦?倒是三郎,探望四郎去才是辛苦。不知道四郎怎么样了?昨天并不曾听说。若是因为我们而耽误了,才是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桓嶷道:“他病了有一阵了,前两天越发沉重,幸而今天有所好转。不要多心,人怎么会不生病呢?并不是因为你。”
    太子妃低头笑笑:“去看看良娣吧,咱们这里也没个谁是生养过的,都慌得跟什么似的。我才请教了大嫂,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来。”
    桓嶷道:“好。”
    两人一同去朱良娣那里,朱良娣心里也是打翻了五味瓶,孩子是她盼着的,顶好是个男孩儿。可事情到了跟前,她心里在又没底了,又觉得来得太不巧。一看太子与太子妃也是一对璧人,并肩往上头一坐,她反而成了多余的了,也不是酸是苦,还得做个懂事的样子,对桓嶷道:“今天生累娘子了。”
    太子妃笑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难道我有事,你不会为我操心吗?”
    桓嶷也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自安其位和睦相处,就是大家的福气了。”
    太子妃说两句话,便推说去看晚餐,将桓嶷留给朱良娣。
    桓嶷不大会安慰自己的妻妾,没学过,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对子女是有期盼的,然而是龙是凤还不知道,朱良娣打头起又不是个妻,他对这一胎重视的程度还没有桓琚高。桓琚还盼孙子,桓嶷年轻,实无如此渴盼。
    他关怀朱良娣,思忖再三,也只能想到一件事:“你安心静养,明天让你母亲过来说说话吧。”此外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关心朱良娣的。太子妃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没有桓嶷插手的余地。桓嶷想了想,实无话可说,撂下一句:“我让他们不要来烦你,你不必操心其他的事情。”
    转过头就去跟太子妃用晚饭了。席间,太子妃问了设宴的事情,又问桓嶷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她去办。太子妃的本意,乃是询问朱良娣。桓嶷道:“这个月初十是三姨的生日,九娘帮我看看,准备得东西是不是妥当。往年都还小,也都不在意,今年她出嫁了,不能马虎。”
    太子妃瞋目结舌——不问朱良娣吗?
    桓嶷真就没问,朱良娣的母亲他都给召来看女儿了,还有什么要他准备的?没有!他还得准备着陪太子妃回娘家呢!新娶的媳妇儿,不得领回去跟岳父、岳母面前露一露脸吗?这样的尊敬还是要给的。
    太子妃眨眨眼:“啊?哦!是……”她这一天一脑门子的官司,险些忘了自己还能回娘家跟亲娘诉个委屈了。
    晚间理所当然的是新婚夫妇同寝,次日同起,桓嶷陪着太子妃去陆府。陆府礼仪周到,太子妃的父亲陆侍郎领着儿孙跪迎太子。桓嶷一把将陆侍郎搀起:“我今当行家礼。”将陆侍郎放到座上,给他揖了一揖,将陆侍郎感动得不行。
    桓嶷又向陆侍郎致歉:“昨日我在四郎那里,不得陪九娘,让她辛苦了。”
    陆侍郎对这个女婿满意到了极点,后面太子妃跟亲娘却是抱头痛哭:“我心里真是堵得慌。别劝我,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说的是我心里堵。都说大度,可你们大度的时候,没遇着个这样的啊!哪家婢妾有这么难管来?”
    陆夫人抚着女儿的发顶,道:“皇家的。”
    是的,不嫁给太子,以后不做皇后,遇不着这么硬气的妾。但凡换个人家,拉出去打死了,婆家都得帮着平事儿。“不做太子妃”,只能是一句气话。她的父亲因此加了散官,正式的任命过两天就下来,她之前没有出仕的哥哥们都授了官爵,她的祖父、祖母虽已故去,也都追赠了。她的弟弟因名额不够没能入得了太学的,也都能入学了。
    好了,还嫁太子吗?
    太子妃一头扎进陆夫人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更凶了:“我、我、我回去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哭完了,母女俩眼泪一擦,太子妃抽抽噎噎地道:“三郎倒也没给我难堪,就是把朱良娣交给我,给我难题了。”陆夫人叹道:“总比不交给你好。”
    太子妃抹抹眼睛:“阿娘,还有一件事……”
    这边母女俩哭,那头宫里朱良娣也与母亲朱夫人抱头痛哭一回。朱夫人本来是高兴女儿有孕的,结果女儿哭了个稀里哗啦,将她吓了一跳:“你哭什么呢?殿下很关心你啊!就是宫妃有孕,也未必能够让娘家人这么早过来的。”
    朱良娣叫一声“苦”:“将我交与太子妃照看了。”
    “她还能害你不成?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