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出院
2020年10月20日,z国h市。
位于h市市中心的绿苑小区里,一辆白色小轿车在3号楼下停下车。
车门打开,从驾驶座走出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起来精神略显疲惫,可神情却十分轻松喜悦的样子。
男人殷勤地打开后座的车门,从后座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形柔弱的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米白色的休闲套装,外罩一件浅绿色的针织小外套,有些婴儿肥的双颊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痕,杏眼里带着几分迷茫,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男人看见女孩的表情,忙搂过女孩的肩膀,小声问道“小枣,怎么样,家还认得吗?”
被叫做“小枣”的女孩在男人搂过来的一刻身体僵了僵,她发自本能地不愿意跟人接触过密,正准备一把挣开,可是看到中年男人花白的头发和关心的表情时,动作却蓦地停了下来。
她无奈地看了看四周,绿苑小区最出名的就是绿化做的好,风景美丽、气候适宜,此时就能看见,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楼下的花坛里各种应季的鲜花开得正盛。
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似乎她特别喜欢在晚上下楼散步,不远处还有一小块健身区,平时小区里的老人和孩子总爱在那里锻炼身体。那里还有一个秋千,小孩子爱玩,她也爱玩,有的时候还故意耍坏赖在秋千上不下来,急得几个小朋友围着她一直哀求着说“姐姐最好了”
想到这里,池枣不由笑了起来。
池枣点点头“记起来一点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池建国听了立马笑咧了嘴,他赶紧拥着池枣往楼里走“走,咱们赶快上楼去,你妈在楼上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呢,有红烧肉、红烧鱼、糖醋里脊、可乐鸡翅哎呦,不行了,你老爸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池枣被他夸张的语气逗乐了,原本有些紧张和迷茫的情绪也渐渐消散在池建国的逗趣里。
两人沿着楼梯往家里走,刚到二楼楼梯口,就碰见了一个挎着包的中年妇女,那女人看见同行的池家父女,愣了一下“呀,池枣找回来了啊。”
中年妇女一边说着一边冲上来拉住池枣的手“哎呦,池枣,怎么样,你没出什么事吧?你说你,国庆放假干嘛要去爬什么山,遇到暴雨天气就失联了半个月,你爸你妈呀,担心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你妈妈眼睛都哭肿了哟!”
大妈絮絮叨叨的,那长篇大论啰嗦地让池枣都有些头疼,正皱着眉头准备挣开她那双铁钳似的双手,一直注意池枣脸色的池建国连忙分开两个人,并打断女人的话“李大姐,小枣她今天刚出院,人还不怎么舒服,我先带她上去啊,改天咱们再聊啊。”
李红听了神色讪讪,松开握住池枣的手,笑道“那好,小枣啊,明天一定要到李阿姨家坐坐哈。”
池枣抿抿嘴,并不想搭理这个奇怪的女人,可脑海的零碎的记忆显示,自己似乎一直都是温和礼貌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也都会保持乖乖女的形象。想到这一点,原本准备扭头就走的池枣,只能表情稍稍怪异的点点头“好的,李阿姨。”
李红笑着点点头,池建国和她道了别便继续带着池枣上楼。
一路走,池建国一路向池枣解释刚才的李红“那是住在四楼的李阿姨,经常和你妈一起去买菜,小时候你也常去她家里玩,你还记得吧?”
池枣试着想了想,记起了这个李阿姨。李阿姨和妈妈曾经是同事,她嘴碎爱占小便宜,平时爱黏着池妈妈,池妈妈碍着情面只能和她一直来往着。
事情就如同刚才李红所说的那样,今年国庆放假,在市上大学的大二学生池枣就报名参加了一个室外探险活动,也就是和一群来自不同大学的学生一起,去市附近的一座还未开发的山上露营。原本一行十几个人,大家都玩得好好的,可10月3号那天晚上,天气突然变坏,狂风暴雨吹走了他们的帐篷,大家在寻找避雨地的时候,遇到了山体塌方,躲闪不及的池枣直接被泥石流冲到了高坡下。
那场雷雨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等那群同行的人逃出去并报了警,警察们却碍于天气和地形原因迟迟找不到池枣,一直到10月10号晚上,警察们才在一个小山洞里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池枣。
据警察们说,他们发现池枣的时候她还在发着高烧,身边还散落的零食包装纸,应该是靠着随身背包里的吃的才撑过了一星期。池枣被送到当地医院的时候,全身滚烫、神志不清,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擦伤。等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那个时候,池枣的父母也赶到了市市医院。可池枣却出现了失忆的症状,除了记得生活常识,不再认识任何人。
所幸医生说这种情况只是暂时性的,会慢慢好转。在池父池母的努力下,池枣慢慢记起了自己的亲人,记忆也在慢慢恢复。
10月17号池枣就转到了h市医院,休息了几天便在医生的同意下出院了。
池枣的家在三楼,两人一打开家门就闻到一阵阵菜香。池建国夸张的吸了一大口口水“张女士,你今天厨艺大爆发啊,实在太香了。”
听到声音,围着卡通围裙的张兰忙从厨房迎出来,她看见池枣就笑了“小枣回来了,快,快洗手去,菜都做好了。老池,快过来端菜。”
池建国应了一声,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池枣“小枣,把你自己的东西都送你房里去,你自己的房间还认识吧,东西放下就出来吃饭啊。”
池枣点点头,顺着记忆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就看见一间被布置的十分温馨的小房间,房里贴着浅绿色的墙纸,墙上悬挂着张兰绣的十字绣,书桌上摆着池枣暑假照的艺术照,阳台上还摆着几盆小小的盆栽
看见熟悉的房间,池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把手里的包包扔在床上,就去帮忙端菜了。
今天的午饭十分丰盛,红烧肉、糖醋排骨、香辣虾、鸡汤,桌子上摆满了池枣记忆里爱吃的菜。
池枣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都有些无从下筷了,只能低着头努力扒饭。
张兰一直往池枣的碗里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她笑眯眯的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心里十分高兴女儿胃口这么好。
池枣一直吃了五大碗饭才觉得有点饱,她摸摸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点,可瞟到自己父母脸上浮现的错愕神情,只能惋惜地放下筷子。
池建国合上自己刚才张大得嘴巴,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桌子上几乎被扫荡干净的盘子,心里有些纠结,他迟疑地看着女儿“小枣啊,你不会撑坏肚子吧爸爸知道你馋,可这么吃会伤身体的啊。”这孩子平时没这么能吃啊,以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减肥,只肯吃一碗饭的么?
张兰也点点头,她还起身到池枣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要不要吃几片健胃消食片?”
额
池枣也被自己的胃口惊到了,她记得自己以前最多吃两碗饭就撑得不行,可今天一拿起筷子就刹不住似的,她感觉自己的胃就是个无底洞,都吃了五碗饭了竟然都没觉得有什么。
她窘迫的摸了把自己的肚子,迟疑道“那我下次少吃点吧。”
张兰一愣,忙瞪了眼池建国“女儿爱吃就多吃嘛,你啰嗦个什么,还怕吃穷了你啊!”她转头安慰池枣“小枣,你能吃就吃,只要别撑到自己就行。”她边说还变摸摸池枣的肚子,嘀咕道“我看你吃五碗饭,这肚子也不鼓啊。”
池建国无语凝噎,敢怒不敢言,我担心女儿吃撑了还有错吗?
午饭过后,池枣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承载的都是自己的回忆,于是一下午的时间,池枣都在整理自己的书和电脑,顺着它们慢慢找回自己的记忆。
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池枣已经能记起很多事了。她发现自己的失忆并不严重,就好像自己的记忆被锁住在一个空间里,需要钥匙去打开,而钥匙就是跟这些记忆有关联的事或者人。就比如,她看见了池建国、张兰,就想起他们是自己的父母,看见小区风景就想起这里是自己的家。
书和电脑里的信息足够让池枣记得自己二十年来的事了。只要看一看手机和电脑里的联系人和好友,她也可以记起对方是什么人。
池枣松了口气,记忆全部回笼,她才觉得自己完整了。
在记忆只是零零碎碎的时候,她心里一直有着一种不协调和别扭的感觉,她对“池枣”这个身份没有归属感和认同感,好像自己只是个入侵者,占据了这个身体而已。
而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池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