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詹夙再不畏人言,也顶不住杀人的罪名,顾玄茵于是在朝会上,罢了詹夙的官,叶钊也因与徐家的关系要避嫌,这件事就交给了太尉姜骁。
“夜闯官府,谋杀朝廷重臣,凶手实在太过猖狂了,还请姜太尉彻查此事,一定要找到证据,将凶手捉拿归案。”顾玄茵目光森冷,“不管凶手是谁,朕绝不轻饶。”说着,冷冷看了眼詹夙,仿佛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女儿有些担心,陛下会不会是演给我们看的。”
忠义侯府,书房。
刘静妍陪着刘文周下棋,她落下一子,微微蹙眉道;“她对詹相那样信任,怎会因这一件事就怀疑他呢?”
刘文周淡淡笑了一声,“陛下当年对我们也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不过因为我擅自做了两次决定就就开始怀疑我,对你呢,更不用说了,你们从前关系那么好,你又做错了什么?陛下不也对你失去了信任吗?”
刘静妍还是有些担心,“可詹相不一样,陛下与他是男女之情,细想想,她登基以来,有哪件事不是护着他的?”
刘文周不以为意,“呵,到底是个小姑娘,把情看得那么重,可是为父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男女之爱在皇权面前什么都不是。”他一面落子,一面回忆道:“当年先帝说好了要对你姑姑一心一意,像寻常夫妻一样待她,可后来……”
他说到这里,面上露出几分痛苦,“先帝竟派了两个宫女,监视你姑姑的一举一动,你姑姑每日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他都要知道。嘴上说的恩爱两不疑,其实却没有一刻不在怀疑。”
刘静妍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刘文周叹了口气,“此事当年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不少人被灭了口,这才没人敢提起了。太子也是知道的,可他却一直装着不知道。后来你姑姑发现她最爱的夫君和儿子都在欺瞒她,郁结在胸,愤懑而死。”
“玄荣表哥他……”刘静妍想起缠绵病榻、英年早逝的姑姑,不禁有些难过,旁人都说她生得像姑姑,她从前还为此高兴,并盼望着有一天能拥有先帝那样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
她不禁为自己当年天真的小女儿心思感到可笑,看了眼面前头发花白的父亲,问道:“是因为这个,父亲才让人害死了玄荣表哥吗?”
刘文周不答,只是道:“世人都道顾家人是情种,我却觉得不然,顾家人不但不是情种,而且一个比一个无情,先帝、太子,如今的陛下又能多情到哪儿去,他们为了皇位,什么都能不要。”
棋局已尽终了,刘文周似是让了女儿一步,刘静妍落下最后一子,赢了。
她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方道:“他们越想要,我们越要夺。”她从前只道父亲是个重感情的人,被顾玄茵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也没有反抗,直到前段时间偶然知道了当年谋杀太子一事,她才意识到父亲并非那般胸无大志、目光短浅。
于是,他们父女经过一次彻夜长谈,开始一同出谋划策,为刘家打算。这次杀镇国公夫妇,一是为了嫁祸詹夙,二也是因为镇国公知道许多刘家当年做过的勾当,而因为徐望这人看似温和,其实油盐不进,为了灭口,他们也只能动手了。
“陛下没让叶钊查这件事就证明陛下已经开始怀疑詹夙了,”刘文周道;"若他想维护詹夙,交给叶钊,再随便找个替罪羊不就得了。"
刘静妍颔首,“也是,不过听说陛下要看证据。”她稍微沉吟片刻,“她既然要证据,我们便把证据给她好了。”
刘文周“嗯”了一声,“免得夜长梦多,”他伸手摸了摸刘静妍的头,“就是委屈了你,到现在亲事也没个着落。”
刘静妍抿唇,“女儿愿意一辈子陪着父亲母亲。”事到如今,除了权力地位,已经没有什么能吸引她了。
从小她就比别的女孩优秀,就连公主顾玄茵在她面前也要逊色几分。长辈都说她以后定是大富大贵的命,可她渐渐明白,富贵便是权力,他们家手中无权,哪儿来的富贵。
等事成那一日,她才不会像明德长公主那样做个无事可做的富贵闲人,也不会像顾玄茵一样赶鸭子上架,皇帝当得委委屈屈,她要让父亲立她为皇太女,做这天下的主人,让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脚下。
而顾玄茵,又平庸又幼稚,不过是会投胎罢了,好在上天有眼,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以她的资质和心机,也只有被别人算计的份儿。
第45章
顾玄茵罢了詹夙的官,詹夙自不好再进宫,她一个人在宫里呆的无聊,便又偷偷摸摸去了丞相府,谁知却和曹氏和詹霖撞了个正着。
曹氏和詹霖是来劝詹夙知难而退的,这还没当上皇夫,就出了这种大事,以后时日还长,他如何承受得起。
詹夙却很淡定,还在书房里写奏折,准备等事情过了就要推行新的政令。
詹霖急得眼睛都红了,“哥,现在大家都说你是买凶谋杀朝廷命官的恶人,万一……万一翻不了案怎么办?”
曹氏见詹夙一脸淡定,心下了然,“行了,霖儿别哭了,咱回去吧,等过几天,你叶大哥就来找你了。”
詹霖一顿,“好端端的,提叶大哥做什么?”
曹氏跟詹夙解释道:“昨儿去叶家玩儿,被人家拒之门外了,这才不高兴。”
詹夙忍不住勾了勾唇,“霖儿不是看不上叶钊么,又去做什么?”
詹霖脸一红,“我是去看平阳侯夫人的。”
詹夙和曹氏都笑了起来,却没揭穿她,詹夙道;“你们先回去吧,这几日不要出门,免得再生事端。”
曹氏答应一声,“你也小心,万一那边狗急跳墙……”
詹夙又安抚了几句,曹氏和詹霖才离开。
母女二人刚走,隆宝就凑到詹夙耳边道;“陛下来了。”
詹夙皱眉,“在哪儿?”
隆宝于是指了指屋后,詹夙便转过去,见小姑娘正蹲在地上逗猫。
詹夙心里一紧,一把把人提了起来,凶道;“怎么不长记性?”
“这不是上回那只……”顾玄茵委屈道。
詹夙:“不是也不许离那么近!把脸抓花了,我就不娶你了。”
顾玄茵;"……你敢!你要是不娶我了,我就先把你的脸抓烂!"说着伸出两只小爪子,凶巴巴的对着詹夙。
詹夙笑起来,把她软乎乎的小手握进掌心,拉着她往堂屋走,“来了怎么不叫人通传?”
“侯夫人和霖妹妹在,我就不好意思进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詹夙觉得奇怪,小姑娘平时没羞没臊的,怎么不好意思见他家人呢。
顾玄茵小小声道;“还没成亲呢,就三天两头往你这儿跑,显得我多着急似的。”
二人说话间,进了屋子,詹夙没叫人进来伺候,自己给顾玄茵倒了杯茶,“你本来就着急,前几日不还说要定婚期么?”
镇国公的事情一日没查清楚,大婚的事就要拖一日,原本定的婚期也取消了。顾玄茵就偷偷和韩景渊商量,琢磨着重新选一个。“我那不是为了准备礼服么。”
詹夙坐到她身边,想逗逗这个整天急着成亲的小姑娘,“我看大婚这事儿不急,估摸着把眼下这件事办完也快年底了,又有的忙,过了年就要准备春礼,夏天我还想和你商议新的改革政策,等秋天再说成亲的事儿吧。”
顾玄茵偏头看她一眼,特别善解人意地点头,“行,不急,反正你还不到三十,就等你三十岁那年我们再成亲吧。”
詹夙:“……”他低头愤愤地咬了一口她的唇瓣,认输道;“今年,今年就成亲。”
顾玄茵在心里哼了一声,装得云淡风轻,其实比她急多了。她推开他,正经道:“今年怕是不行,现在已经八月了,朝廷里还那么多事等着咱俩处理呢。”
詹夙皱皱眉,手指恋恋不舍地在她唇瓣上按了按,半晌说了一个字,“烦。”
顾玄茵往后仰,避开他的手指,笑道:“你竟然说朝政烦,那正好,这丞相你也别做了,就专心做朕的皇夫好了。”
詹夙的表情僵了僵,顾玄茵趁着这当口收回他手中的权力,确实是个好机会,刘家也除了,皇夫也立了,权力也收回了。他在心里为小姑娘鼓了两下掌,聪明得很。
他回答的也很聪明,玩笑一般道:“都听你的。”
顾玄茵笑着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肯定又是韩景渊教的。”
她说完又自己笑起来,“别叫银霜那丫头听见了。”
“嘻嘻哈哈的,就这样把权力收了回去,比杯酒释兵权还要厉害了。”詹夙想。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明明知道顾玄茵这么做无可厚非,却总像是堵了点什么,有些难受。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会儿吃过晚饭就回去,莫要让人发现了,引人怀疑。”
顾玄茵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撒娇道:“你都不留我。”
詹夙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茵茵,你别这样。”虽然他明白她是在哄他高兴,但心里却反而更难受了。
顾玄茵见他面色不对,忙坐正了,“我只是开玩笑来着,没想真留。”
詹夙“嗯”了一声,神情却仍淡淡的。
顾玄茵以为他是嫌自己太不正经了,她反思了一下,自己毕竟是姑娘家,是该矜持些。她于是不说话了,等二人吃过饭,便回了未央宫。
镇国公一案很快就有了结果,姜骁找到了当日刺杀镇国公夫妇的凶手,然而那凶手却已经被杀死在了郊外。从那凶手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正是詹夙所书,承诺他事成之后,赠他万两白银,让他进宫做御前侍卫。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朝臣们纷纷上奏催促顾玄茵治詹夙的罪,顾玄茵立即让人把丞相府围的铁桶一般,然后召集众臣,商议此事,而且还叫上了久不上朝的太傅刘文周。
“买凶谋杀朝廷重臣,又杀人灭口,凶手当真胆大包天,朕说过拿到证据一定不会放过凶手。”顾玄茵手里拿着那封密信,“还别说,这字儿看着倒有几分熟悉。”
众人听到这儿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顾玄茵天天都看詹夙的字。
接下来,顾玄茵的话就让众人炸了锅。她抬眸扫了眼刘文周,“朕怎么觉得这字儿有几分静妍表妹的影子。”
刘文周心下一紧,面上却竭力控制住了表情,“陛下说笑了。”
顾玄茵摇头,“朕可没说笑,从小父皇就夸静妍表妹的字,朕还偷偷模仿过,故而朕是绝不会看错的,这封信虽然在刻意模仿詹相,但收笔时的习惯却是表妹特有的。”
上一句只是含沙射影的说像,这一句就已经断定了是刘静妍写的,众人都不禁看向刘文周。
刘文周道:“陛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毕竟您也已经许久没和静妍一起玩儿过了,对她的字不那么熟悉了也是有的。”
仅凭顾玄茵几句话,自是不能判定这信是刘静妍写的。顾玄茵轻笑,“确实,朕是有看走眼的时候,可姜太尉怕是不会看走眼吧。”
话音一落,姜骁就命人带上一人来,那人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草民见过陛下。”
姜骁看向刘文周,“刘太傅可认识此人?”
刘文周摇头,他确实没见过这个人,但他也隐隐猜到了此人是谁。
姜骁看了眼那人,那人便把刘家层层传信让他杀了回京复命的凶手的事说了,并拿出了另一封密信。
“血口喷人,你说是本官命你杀的人,你可有证据?”
那人道;“小的不认识字,一向是上风口头传令,”他低着头,不敢多看坐在龙椅上的女人。“草民的上风是云来客栈的小二,再往上好像是……”他想了想,“好像是长安城明济堂的张大夫。”
姜骁道:“这些人臣已经都找到了,陛下可要见。”
顾玄茵颔首,“带上来让朕瞧瞧,刘太傅手下都是些什么人。”
刘文周见郑国公一事彻底败露,有一瞬间的慌张,随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可知臣为何要这么做?”
顾玄茵挑眉,“为何?”
“臣是陛下的亲舅舅,可陛下却亲近一个外臣,臣心里不平,这才出此下策。”他跪在地上,“要说臣有错,那就是错在臣太想成为陛下最信任的人了,臣不允许,不允许一个外人控制了陛下……当年先帝把陛下托付给臣,臣却无缘无故失去了陛下的信任,臣心意难平!”
顾玄茵气笑了,“这么说倒是朕的不是了?”她一只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上面的龙头。“刚才舅舅说无缘无故,朕却不这么认为。”她目光扫过那一排证人,“听说你们为太傅效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骁带上来的这些证人都是受过审的,或是自愿,或是受了酷刑,全都招了供。此时见了皇上,更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刘家让他们做的那些事都说了。
那明济堂的张大夫更是拿出了当年毒害太子顾玄荣的证据,顾玄茵虽是早看过供词的,这会儿听人亲口说起,却仍是气得微微颤抖。
兄长的死她一直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却苦于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待登基以后她便暗地里让人调查此事,却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前段日子他买下了醉仙楼,有什么可疑的客人,掌柜的都会记下来。她便发现,刘家的管家是那儿的常客,有一次便见了明济堂的张大夫。
掌柜的留心听了一耳朵,似是刘家定期会给张大夫一笔银子,数额之大,令人咂舌。
顾玄茵于是让人盯着这人,发现这人身为一名普通的坐堂大夫,却财产颇丰,在外地购置了十几处田地。
后来顾玄茵才知道,这全是刘家给他的封口费。
在场的官员听完张大夫的供词,不禁哗然,纷纷请求陛下把人拉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