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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忌惮于她的实力的敌人并未退缩,雇主应当是允诺过值得他们豁命的报酬。一个蒙着脸的人拿着剑,直接冲撞上来,伊莎贝拉也不惧地迎击。
    但这时的少女其实是吃亏的。
    她才十四岁,剑术优秀却比不过老练的人,个头矮手短也是没办法的事。伊莎贝拉稍微压低身体,敌人的剑从她肩膀上方刺空,少女一剑指向敌人的喉咙。
    在她成功刺穿敌人之前,她肩膀上方的剑直接挥下,砍进了她的骨头里。
    伊莎贝拉忍着痛,又冲前一截,贯穿了对手的咽喉。
    直面十几个人的一场混战下来,伊莎贝拉的马被伤到了,她直接被摔下了马。她不占优势,勉勉强强地赢下来之后,自己也伤得不轻。她执着剑立在一片血色中,疲惫地吁了一口气。
    伊莎贝拉跨上对手的马,继续朝着北边追过去。
    *
    接连十日,伊莎贝拉起初还能日夜不眠地追,后来她就撑不住了,只好每天停住步伐小憩那么一会儿。
    对手的套路一点都没变,走一走就要留下人来纠缠她。伊莎贝拉换马时换的是敌人的马,喝水吃粮也是全靠手下败将养活着。这些人不断地带着她在北地兜圈子,伊莎贝拉明知是圈套,但她还是要往里面踩。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指挥军队去包夹对方。
    这也正是让她最难受的一点。
    从公主被绑架到现在,十三天的时间,敌人的增援一批又一批,但尤利塞斯那边却始终没有动静。
    伊莎贝拉在北地偏寒的气候中孤立无援,一次又一次重伤,精神疲惫不堪,有时骑在马上都困得睁不开眼。
    但她不能退缩。
    就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也要把敌人逼迫得走投无路,成功救下三公主。这是她的责任,是她的使命,她就算死,也一定要死在那位公主之前。
    第81章 初遇(下)
    伊莎贝拉在阴森的石堡之前勒住了马。
    没想到, 她追着敌人在北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了这儿。
    雷恩王国境北的石堡,曾是魔王诺亚的居所。大魔法师打败魔王之后,依旧将石堡列为禁忌之地,让人们不要踏入。当然,也有不听劝告的人,想要在魔王的地盘上寻找黄金和珠宝, 都是有来无回, 无一例外。
    她把敌人逼入了绝境, 但她自己却未必潇洒。持续半月的追逐战,伊莎贝拉头发又油又柴,在北地的大风里策马奔跑,已经拧成了团。特别是头发还沾过汗和血,闻起来就很臭。
    回去以后干脆也不用洗了, 还不如剔秃头戴假发来得实在。
    “神女殿下,我们商量一下吧。”带头的那人说道, “您退让一步,不然我们就带着公主一起进石堡。”
    “不管我退不退, 我都很吃亏啊。”伊莎贝拉直接拔出了剑。“我不退一步, 你们尚且要进一步;那我要是退了,你们又会怎么得寸进尺?”
    她建议道:“不然我们换个思路,你们把公主放下,我放你们离开。”
    敌人嗤笑道:“您在开玩笑吗?您的援兵一定很快就会包围雷恩北地所有的出境口,我们手上如果没有公主, 立刻就会被剿灭!”
    伊莎贝拉懒得再废话,她提着剑直接冲上。
    迎面击来的火球让她迟疑一瞬,但她迅速地划出十字剑痕割裂了魔法。碎成四份的火球当即爆炸,扑面而来的热浪在阻碍伊莎贝拉的前进,甚至灼伤了她的手和面颊。
    但伊莎贝拉没有因此却步。在战场上遇见魔法师是件麻烦事,她不能顺应对方的心意停止进攻,否则,整场战斗的节奏都会被掌握在对方手中。好在施放魔法之前必须咏唱,伊莎贝拉还有时间争取到翻盘的机会。
    她从马背上跳起,瞅准了敌人阵型中间一个嘴巴一直在动的人,一剑划伤了对方的脸颊。被挑下马的敌人惊恐地挣扎逃走,不只是他,周围的敌人也拉着缰绳让马匹回头。
    糟了。
    伊莎贝拉来不及反应,由魔力呼唤而来的巨大火球兜头罩下。
    她吃过教训,知道不能用剑去刺,不然立刻就会引爆。她只能执着剑向外跑,背后的火球迅速下落至地面,半球形的火光和黑色烟雾半岁一声巨响,将还在奔跑的伊莎贝拉吞没其中。
    热,好烫。
    伊莎贝拉感官麻木,她听见了滋滋的声响,不知道焦掉的是自己的头发还是皮肤。她只感觉到蚀骨的灼热感,她似乎快被融化了,也变成高温的红色熔岩肆虐土地。
    他们不是敌人。
    伊莎贝拉在半只脚踏入死亡边缘的一刻,忽然就明白了。
    这些敌人自始至终就蒙着脸,不敢让她看见真面目。他们知道三公主的行程,准确无误地挑选神女不在时绑走了公主——神女分明比公主更有用,放弃神女绑架公主,意味着他们知晓,他们无法对付神女。
    一直在北地兜兜转转,却根本不往境外去。明明是越早离开边境越好,半个月下来,雷恩王室就算从王都调离军队,也该把北地的出境口围得滴水不漏了。
    最后让她肯定了猜测的,正是这位魔法师。
    这世界上能够达到如此程度的魔法师屈指可数,除了圣城高塔的主人,也就只有雷恩王室那位常伴国王身边的老人——当然,高塔主人比宫廷魔法师要厉害得多。
    伊莎贝拉抬起眼,她提着剑破开热浪,撕开了火光和弄弄黑烟。
    她直直朝着一匹载了两个人的马追过去,她跑不过战马,就将手中的剑掷出去。她的佩剑正中战马的屁股,因为这不寻常的疼痛而受惊的马抬起前蹄,将马背上的两人都掀翻到地上。
    伊莎贝拉揭开了明显更枯瘦的黑衣人的面罩。
    不出预料,老人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被摔碎了骨头的宫廷魔法师求饶道:“殿下——”
    伊莎贝拉把剑拔出来,站在原地不吭声了。
    怪不得她追逐苦战半月都没等来援兵,雷恩王国的援兵,可不就在这里吗?敌人能够坚持溜她半月之久,荒唐的计划必有人支撑着。他们永远抱持着伊莎贝拉追不上的速度,一旦跑不过她了,就会留下人马拖延。
    是尤利塞斯。
    这半个月里,她一直依靠猛禽,和第二王子保持通信。
    近一年来,神女伊莎贝拉和第二王子尤利塞斯政见不合,经常在议事厅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消息还未传出去,但王室内却已经是风言风语了——神女殿下也许将要投入第一王子德拉蒙德的麾下,因为他们观点相似,在政x治中总是很合得来。
    尤利塞斯多次劝说伊莎贝拉未果,神女是个过分执拗的人,她已判定了对错的事情,绝对没有可能去违背自己的意志。
    最后一次争吵时,她扬言如果尤利塞斯继续他的行为,她会毁了第二王子的王位。如果尤利塞斯仍然继位了,她便覆灭这个国家。
    国王陛下只好把神女派到奥瓦王国去待了一个半月,让这两个火药包暂且分开。
    伊莎贝拉捂住了头。
    她这时才感觉到了伤痛,烧伤后的痛苦灼烫伤骨,皮肉被北地的冷风吹一吹,不仅不会缓解伤痛,反而像是又被烧伤一次。
    伊莎贝拉是火中余生之人,烧伤让她感觉什么都是热的,可她却感觉到刺骨的冷。
    “我的女儿啊。”
    阴沉又冰冷的声音在伊莎贝拉脑海中响起。
    “你希望王子走上正途,成为明亮坦然的君主。但他一错再错,将你的苦心视为登基的阻碍。”
    伊莎贝拉抓着头发,她不去疑问这是谁在蛊惑她。此刻让她最痛苦最困扰的就是,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着的。
    伊莎贝拉举起剑,对着宫廷魔法师挥下。
    “不要——”白发老人惊恐地闭上眼睛,但话语落下,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见到伊莎贝拉把佩剑钉入了地上。
    “走!”伊莎贝拉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抓起了剑鞘。
    精壮的年轻黑衣人——或者该说是王室的侍卫,他背起宫廷魔法师踉跄的逃离。但他还未走出几步,就被剑鞘钉穿了胸膛。
    伊莎贝拉拔出了侍卫的剑。
    黑色的浓厚雾气在她脚下扩散开,吸住了所有想要逃离的马蹄。
    *
    尤利塞斯跨着马行来时,阴森的石堡门前一片残酷之景。
    爆炸后半圆的巨坑边缘躺着十余人的尸体,血液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汇聚成数处浅浅的血洼。杀死这些人的手法非常残忍,所有的尸体都不完整,尤利塞斯不想数自己看到了多少条被卸下来的手臂。
    而那位白发老者,他父王身边的宫廷魔法师,受他邀请前来北地参与计划。此时这位身份尊贵的魔法师,面罩被摘下了,白白的头发和胡子都被染成红色,一时竟难以认出来。
    银白色的佩剑孤独地立在尸堆边,剑刃依然干净圣洁。
    但捅在一名侍卫心口处的剑鞘,却意味着事实并非这样。尤利塞斯赶快寻找,发现尸堆里并没有三公主,他循着血迹望去,目光直追到了石堡的入口。
    躺在这里的人只有半数,剩下的一半,想来是走投无路,护着公主逃进城堡赌命。
    尤利塞斯深吸了一口气,拔出神女的佩剑,走进了这座传说中会吃人的石堡里。
    *
    伊莎贝拉已经是浑浑噩噩意识不清的状态了。
    她头脑中一直有两个声音在交战。
    她要救出公主,还要杀光这里的所有人。疯狂之中的伊莎贝拉已经不记得自己被背叛,刚发生的事情转瞬之间就忘记,那些黑衣人对她来说仍是敌人。她循着微弱的声音,在城堡的长廊上行走。
    她稍一抬脚,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线轻易就被勾断。
    墙壁另一端传出短促的滴水声,只有一声而已。而后就是什么东西沉下去,拨动了齿轮的声响。墙壁后面复杂的齿轮不停地咔咔转动,伊莎贝拉迈开腿迅速地跑过去,黑色的纤薄刀刃没入她的身体。
    她提起剑去挡,可手上这把属于人类的剑,根本无力阻挡石堡的刀刃。黑色薄刃击上剑身,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也未发出声响。白色的剑刃断成两节,伊莎贝拉被黑刃开膛破肚。
    她只能迅速地逃离这个恐怖的机关范围,闪避进另一条长廊。
    她摸了摸腹部,果不其然满手温热的液体。她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也许是她伤势太重,已经对疼痛麻木了。
    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让她支撑不住,她小心翼翼地靠上了看起来没什么玄妙的墙面。但下一刻,她就被墙后刺来的冷兵器钉穿了胸膛。
    那机关推着剑不断往她身体里送,伊莎贝拉抬脚一蹬墙面,把自己推了出去。
    伊莎贝拉狼狈地趴在地上,终于得到了一时的喘息。
    而远处传来的少女的尖叫声,又立刻让她爬起来了。伊莎贝拉焦急地追着那声音,拖着残破的身体在走廊上急急奔过,她这一路上触发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
    直到走到某一处,如同战场残迹一样,地上铺着血和死尸,以及各式各样的冷兵器。还有被碎石埋住、孤孤单单露出来的一只妄图抓住什么求救的手。
    走在机关已经被触发过的地方,伊莎贝拉还是很安全的。但这也让她更加急迫,她得赶紧追上去,在公主出什么事情之前救她出去。
    道路的末端是个室内的庭院。
    这暗道到处都是的城堡里当然找不到道路尽头,伊莎贝拉之所以用末端来形容,是因为前路无法再走。她眼前是一处浅浅的坑,里面爬着扭动的藤蔓。
    这些藤蔓大都是干枯的褐色,只有扭动的那些是富有生机的,至于原因——那些扭动的藤蔓正捆绑着美丽的公主,扼着少女的脖颈,让她除了最初那一声惨叫之外,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殿下——”伊莎贝拉才刚赶到。
    “咔嚓”的声响已经传入耳中,她惊愕地看过去。公主仍是那张被勒到眼球突出布满红血丝、面色青紫的脸孔,公主的脸上仍然留着惊恐和绝望。但三公主确实死了,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手臂随着藤蔓的动作不断摇晃着。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那些藤蔓不断地缠上三公主的身体,将她拉近池中,争抢着吞没了她。浅坑中更多的枯死藤蔓变成绿色,重新恢复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