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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就算知道这些人只是喝多了,没什么恶意,李时和脸上还是微微泛红。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在这种地方自处,拿袖子半遮着脸,匆匆地跟着沈辞柔上楼,等坐下才觉得好些。
    沈辞柔要的是二楼的隔间,同样隔着栏杆,但有帘子,坐在楼上只隐隐地能听到琵琶声,不怎么吵。李时和小小地松了口气,边上沈辞柔挪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啊?”
    不喜欢倒不至于,但也谈不上喜欢,李时和略作思量,轻轻摇头:“尚好。”
    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是不太喜欢,沈辞柔叹了口气,低头去拢他的袖子:“这是平康坊最大的酒肆,能在这里跳舞的胡姬都是一等一的,我以前就老是跟着倾之他们过来。我先前想着,你肯定没来过这地方,才带着你来看看。”
    她在李时和袖上的刺绣上抚了抚,下定决定,站起来,朝着他伸手:“那我们走吧。我是带你出来玩的,不是来让你难受的。”
    李时和握住沈辞柔的手,手腕用力,把她拉回身边,顶着她略带迷惑的眼神,只微微一笑:“无妨。我想见见你喜欢的东西。”
    他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沈辞柔眼睛一亮,侧身在李时和肩颈处蹭了一下。这动作不小,李时和慌忙伸手去揽沈辞柔,免得她没了平衡滚出去。
    他刚扶住她的腰,隔间的门开了。
    进门的正是鱼沉,端着只托盘,托盘里就一只酒壶、一个杯子。鱼沉穿了身宽幅的襦裙,走动时裙摆微微拂动,简直像是踩在云上。
    她看都不看李时和一眼,把托盘放在桌上,矮身坐下去的瞬间相当袅娜,像是枝探出来的花:“你倒是想起要来了?”
    “是我的错,我的错。”沈辞柔哪儿敢多说,连忙从李时和边上挪开,“唔,我前段时间有事嘛。这会儿忘了,下回我再来,肯定给你带礼物。”
    “谁稀罕。”
    鱼沉在平康坊酒肆里是有名的,不止因为明艳的脸,更是因为略显娇纵的风情,撩拨得人心痒痒,忍不住要哄哄她。她现下这样,自然是美的,但李时和就坐在边上,沈辞柔总不能缠过去哄,只能舔舔嘴唇,试探着看了李时和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鱼沉顺着沈辞柔的视线看过去,像是刚看见李时和一样:“呦,还有个面生的郎君呢。”
    李时和不答,清清淡淡地看了鱼沉一眼。
    他不说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眉眼雅致,眼神却带着冷冷的威仪。鱼沉被看得一凛,刚扭过头,听见沈辞柔说:“唔,鱼沉姐姐,其实我忘了说了。我先前……嗯,我先去是去成婚啦。”
    沈辞柔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脸,伸手揪住李时和的袖子:“他是我夫君。”
    鱼沉一惊,盯着沈辞柔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急匆匆地往外走,连告辞都不说一声。
    沈辞柔还没说话,隔间的门被重重一关,“砰”得一声,响得她脖子一缩。她对着门眨眨眼,扭头去看李时和:“这好像是真生气了……”
    李时和大致猜到鱼沉在气什么,看看沈辞柔一脸茫然的样子,无奈地轻声叹息:“我瞧着她倒是挺喜欢你。”
    “当然啦,虽然酒肆里的舞伎只陪酒,但总有男人喜欢占她们便宜。我不会乱摸她们,所以这里的姐姐们都喜欢我。”沈辞柔也叹了口气,“鱼沉姐姐这回是真生气了啊……”
    她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脸都皱了,最后也没想出该怎么办,自暴自弃:“算了,以后再说吧。”
    李时和笑了笑,没说话。
    沈辞柔以为他是还没适应,打算哄哄他,执起酒壶倒了杯酒,递过去:“你看,这个酒是什么?”
    凑到面前的酒杯里酒香扑鼻,但又不让人讨厌,李时和低头,看见沈辞柔手里的杯子。杯是白瓷,酒却是漆黑的,汪在里面,有种异样的诱惑。
    他略有些诧异:“龙膏酒?”
    “对,龙膏酒。”沈辞柔笑眯眯的,“我知道是贡品,你不许问我这酒是怎么来的。”
    其实也不用问,李时和稍稍想想就明白了。龙膏酒得从西域运过来,年年到宫里的也不过几坛,中途总有些落到别人手里,到酒肆里大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
    能见到龙膏酒,还是这么黑如纯漆的一整壶,再想想先前鱼沉和胡姬的样子,沈辞柔可真是贵客了。
    就算酒肆里多的是舞伎,李时和也知道沈辞柔不会乱来,他还是有点异样的酸,偏了偏头:“我在外不喝酒。”
    上回说这话,还是在方延的宴上,一杯龙膏酒又不至于如何,沈辞柔猜到李时和应该是憋着什么。她想了想,忽然握紧杯子,坐回去:“算了,那我自己喝。”
    ……还真连再劝一劝都不愿意。
    李时和闭了闭眼,下一瞬脸却被扶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抵上来什么柔软的东西,唇齿随即被撬开,龙膏酒的香气漫入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委屈)阿柔,你渣也没关系,我还是爱你。
    阿柔:我不是渣,我只是心碎成了很多片,分别爱上了不同的漂亮姐姐(诚恳)
    他俩剧本是拿反的(确信)
    本章和下章bgm都是盛唐夜唱,我听着歌码字的,虽然写出来就不是我想的那个调调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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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龙膏
    沈辞柔还是头回干这事儿,凭着一时意气,硬往李时和嘴里喂了半口龙膏酒。毕竟不熟练,具体怎么样全靠猜的,剩下半口没喂进去,反倒呛着自己了。微辣的酒顺着喉咙下去,呛得沈辞柔立时咳嗽起来,眼尾飞起淡淡的红。
    李时和也顾不上多想,连忙去替沈辞柔抚后背。沈辞柔哪儿肯让他来,伸出手臂去格他,咳得眼睛里雾蒙蒙的,隐隐还有点委屈:“你别……别看我。太丢人了。”
    李时和倒没觉得丢人,只觉得她这样有种少女的娇憨,也不硬来,收手时不自觉地用手背擦过微微濡湿的嘴唇:“你怎么想到……要这样的?”
    沈辞柔没答,手背压着嘴唇,把呛出来的咳嗽压回去,水雾还没散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李时和蓦然回想起刚才的触感。女孩的嘴唇柔软,抵上来的一瞬间带着酒香和花香,同样柔软的舌头和龙膏酒一起探入他口中。喂酒这事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这么喂酒的是沈辞柔,只要想到这个,李时和就有种微微颤栗的快慰。
    “……不讨厌。”他咳了一声,“怎么想到的?”
    “和人学的。”
    李时和一惊:“什么?”
    “和人学的啦。”刚才是一时冲动,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沈辞柔低下头,只让李时和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发顶。她伸手揪住自己的衣摆,“我以前见着的,涵卿和清商姐姐就这样。我看着涵卿喜欢。”
    “温涵卿?”李时和皱眉,“中书侍郎?”
    “对啊。”沈辞柔抬头看他,“他娶的就是清商姐姐。”
    温容娶了个平康坊舞伎的事情当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李时和在弹劾的折子里见过,说是他硬要娶,气得已经致仕的温侍中差点把儿子赶出去。温容要娶谁,李时和当然懒得管,但他记得这是前年的事情,那舞伎还在平康坊时应当更早。
    算起来,沈辞柔那会儿大概也就十四五岁,温容竟也不知道避一避?!
    就算有过极致缠绵的亲昵,李时和心里也总觉得沈辞柔是不懂其中的含义,但他不能装作不懂。他抬袖在唇边按了按:“别跟着他学这个。”
    “我也没乱来,就在你身上试试……算啦,不管了。”沈辞柔心大,也猜不出李时和微妙的心思,挥挥手就算过去了。她刚想说别的,底下忽然上来一阵琵琶声,夹着胡琴和筚篥,甚至还有昂扬激越的鼓声。
    沈辞柔蓦地兴奋起来,转头和李时和说:“大胡旋!是大胡旋!”
    李时和通音律,宫里常有胡旋舞,但他也不太懂这种酒肆里的说法,微微一怔:“嗯?”
    “就是很多胡姬一起跳的胡旋舞,我们管这个叫大胡旋。不知道是谁点的,这会儿能占个便宜了。”沈辞柔一把拉起李时和,牵着他压在栏杆上,示意他往下看,“大胡旋从楼上看才好看呢!快看快看。”
    李时和依言低头,在天井里看见了成列的舞女,都是白肤金发的胡姬,穿着大袖舞衣,下半身的裙幅极大。胡旋舞多踢踏旋转,胡姬转起来时裙摆几乎要转成一张圆,腰带上的金玉随之飞起,踝上、臂上的金铃发出急促密集的声音。
    鼓声渐渐压过了琵琶和筚篥,越来越激昂,节奏越来越快,胡姬的舞步踩在鼓点上,鼓声越快,她们转得也越快,整幅金色的裙子旋转飞起。
    鼓声最快时戛然而止,胡姬蓦地停住舞步,忽然齐齐地脱去了大袖外衣,只留下半身的宽幅裙。里面居然是紧身的窄衣,形同抹胸,紧紧地勒出丰盈的胸口,金玉从胸口一直坠到白皙纤细的腰肢,臂上的金钏闪闪发光。
    琵琶声再起,舞姬伸出柔软白皙的手臂,两手交叠,接上先前的舞步。四面猛地爆发出欢呼的声音,红绡金银争相落地。有个没跳舞的舞姬也被塞了满满一兜,她惊喜地抬起裙摆拢住,随手赏钱的郎君却根本没看她,眼睛里满满地倒映出大胡旋的舞女。
    舞跳得是好,回风乱舞,矫健妩媚,是大明宫里看不到的样子,李时和却收回视线,侧头去看沈辞柔。
    沈辞柔单手支在栏杆上,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在栏杆上跟着鼓点打拍子。她今天做的是胡服打扮,长发扎成马尾,发梢淌着光点,眼睛里也藏着闪闪的光。她是真的开心,脸上的笑鲜活自然,眼神一动简直是明眸善睐顾盼神飞。
    李时和被那种鲜活至极的美震了一下,忽然转头避开。
    沈辞柔先前感觉到李时和在看她,但她没当回事,这会儿余光瞥见他扭头,放下手,茫然地看他:“无忧,怎么啦?”
    “没什么。”李时和垂眼,看见楼下起了第二支舞,胡姬们再次披上了外衣,“我在想,我是困住你了。”
    沈辞柔一愣,忽然笑笑:“什么困不困的?”
    “我猜到你想说什么啦,但我想和你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这里很开心,因为我喜欢看跳舞,也喜欢和这些漂亮的姐姐一起喝酒。宫里的规矩很多,但也不是不能忍。”沈辞柔再度拉住李时和的衣袖,带着他坐回桌边,倒了一杯酒,“我看这些姐姐跳舞,是一时的欢愉,但我喜欢你,那和你在一起,是我一辈子的欢愉。”
    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情话,把杯中的龙膏酒一饮而尽,面上立刻浮出一层撩人的红:“无忧,假使你非要觉得是困住我了,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愿意被你困着。”
    李时和心口震颤,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辞柔哪儿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倒了一杯酒,犹疑着举起来:“刚才那样……要不要再试试?”
    **
    “……你说,这回好不好?”沈辞柔撑着李时和的肩起来,晃了两下,膝盖一软,又跌回他怀里。李时和连忙伸手扶住她,她却浑然不觉,抬头笑吟吟地看他,“我都不会呛着自己了!”
    口中还残留着龙膏酒的味道,李时和看着沈辞柔懵懂茫然的天真样子,一阵阵地燥热,却又不能真的把怀里的女孩怎么样。
    他和沈辞柔赶在落锁前回宫,那会儿沈辞柔只喝了半壶,还清醒着。等到清宁宫,她像是酒气上来了,都让听风服侍着洗漱过,还非要再喝。
    毕竟是生辰,李时和也不想扫兴,就叫人去取酒。进贡的龙膏酒比酒肆里的烈,沈辞柔喝了几杯,醉得迷迷糊糊,拿着酒杯要喂李时和酒。
    一开始还是杯子,后来就变成含着喂给他。她又不熟练,一口酒能有一半洒出去,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襟上。天热起来,她换的寝衣轻软,上襦胸前一大片都被晕透,贴在起伏的胸口,偏偏她还一点知觉都没有,不停地往李时和身上蹭。
    等了这么一会儿,还没听到回答,沈辞柔急了:“你说呀。说不出来吗?还是不好?”
    她伸手要去拿酒,李时和赶紧把她的手抓住,轻轻地说:“你喝醉了。”
    “醉了?”沈辞柔歪了歪头,面上飞红,那双眼睛却是清澈的。她贴过去,一口气吹在李时和鼻尖上,“没有吧,我觉得没有。你看,我还醒着呢,你不要诬陷人。”
    这一口气软软的,吹出七分微痒三分酥麻,带着花香和酒香,李时和喉结滑动,不和沈辞柔争了:“好,没醉。”
    沈辞柔心满意足,她实在是脑子昏,眼前都有点模糊,这么贴着,李时和的脸都有点模糊。她摇摇头,朝他笑笑:“无忧,我好开心啊。”
    “怎么?”
    “我还是头回只和认识的人一起过生辰,都没有别人。”沈辞柔在李时和怀里舒展一下身体,愣愣地想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肩,使劲磨蹭几下,“不对,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开心。”
    这几下真是,寝衣没多厚,沈辞柔还是完全不知道克制的蹭法,蹭得李时和心口的热气全涌起来。
    简直要命。
    但怀里的女孩醉得半醒,看着还能说话,但真要和她论什么,估计是一句都答不出来。李时和咬了一下舌尖,扶着沈辞柔到榻上躺下。
    一到榻上,沈辞柔也不缠李时和了,十分没良心地往被褥里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留给他一个毛绒绒的发顶和几缕漏出被子的黑发。
    李时和闭了闭眼,朝着外边喊了一声,让人进来候着,以免沈辞柔半夜酒醒,不舒服时没人伺候。他没打算多留,站起来要往外走。
    高淮一愣,看看榻边,再去看李时和,低声问:“这……娘娘醉了,陛下就不留了?”
    话是什么意思,李时和也不是不懂,美人醉酒,若是荒唐些,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沈辞柔醉成这样半醒不醒的,也不是那种会闹别扭的人,稍稍哄哄,必定不会推拒他。
    但李时和就是觉得不能,他不想趁着沈辞柔醉酒时做什么,更舍不得用这种哄骗的方式。
    他摇摇头:“回长生殿。”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是个正直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