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的出现让门市部里本来唧唧喳喳的女同志们鸦雀无声，他转身一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就起来了。
    “锦绣，你爸单位这男同志看起来很体面啊……”
    “你们怎么不说话？是吵架了吗？你们该不会是一对吧！”
    俞锦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开什么玩笑？和他是一对？除非我疯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出挑的男色，只要不是名花有主，那欣赏一下也不算是不道德！听俞锦绣这么一反驳，几个自认为条件还不错的女工友都在心底打起了小九九。
    “既然你看他不顺眼，那我们交接一下，以后这同志的工作就让我接手吧。”季双双从一堆表格里抬起头，漫不经心道。
    俞锦绣扫了季双双一眼，不动声色。
    季双双出了名家世好，性子也傲，平时基本上不多说话，昂首挺胸地用鼻孔看人。没想到，她居然对程廷有兴趣？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俞锦绣突然觉得这两个人要真成了一对还挺像这么回事的。
    “行啊，也没什么可交接的，就照单位采购的流程走就行了。”
    季双双点点头，脸上不自觉染上了一抹红晕，这会儿，倒终于显出了些年轻姑娘的风姿来。
    制钉厂待遇一般，福利却好，食堂里的饭菜极香。好不容易到了中午，阵阵香气飘进鼻腔里，俞锦绣想着，也不知道家里的饭盒做得怎么样了。
    这算是她第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如果能成功，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如果饭盒不符合市场需求，实在是卖不出去，那就只能再好好想一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第四十五章谨言慎行
    第四十五章 谨言慎行
    午饭后，俞锦绣说是要和楚琴去小湖边走一走，詹妮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摸了摸俞锦绣的脑门子，她说，“你没毛病吧？还跟她去小湖边散步，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俞锦绣忍不住笑了，“我吃她什么了？一场朋友，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去！谁说不去？我不去的话，你就只能傻乎乎地站在一边挨欺负了！”
    楚琴一个人坐在湖边，微风吹过她的脸颊，扬起额边的发丝。听见脚步声，她捋了捋自己的刘海，笑着回过头，看见的却是气势汹汹的詹妮。
    詹妮跟在俞锦绣的身边，就像是个专程来找麻烦的小流氓，楚琴的脸色微变，到底还是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悦来。
    她有什么资格在她们面前发脾气？俞锦绣好说话，詹妮却是个难伺候的主，过去做朋友的时候，楚琴就生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得罪了詹妮，眼下的境况，她更要谨言慎行。
    “詹妮也来了，真好。”楚琴笑着走到詹妮面前，伸出一双手来拉住了她的手，“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把话说说清楚，本来是想先等锦绣谅解我再说的。但既然你也来了，我们就跟过去一样，做最好的朋友，行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詹妮看着眼前这个笑脸人，怎么看心里都不痛快。但是俞锦绣说得对，反正她早就已经瞧不上叶世宏了，那就无谓多两个敌人。
    分开后还能不能跟过去处过的对象做朋友？俞锦绣说，如果已经不相爱了，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她也没真打算和这两个人有多好，平时在一个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俞锦绣说的话，詹妮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是看见楚琴，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最好的朋友，当然没问题了。”詹妮笑眯眯的，见楚琴欣喜地盯着自己瞧，就顿了顿，说道，“只是你得保证，以后我谈朋友，你可不能来破坏我们！你也知道，你模样俊俏，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到时候一时兴起，把我的对象也给抢了，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詹妮拉着楚琴的手，亲昵的姿态与过去一样，但是，说出的话，却比直接打楚琴的脸都让她难受！
    詹妮让楚琴别抢了她的对象，楚琴心里是不服气的。说起来也是她认识叶世宏在先，怎么现在大家都认为是她抢了俞锦绣的对象？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谁都说不清，今天跟这个好，明天跟那个好，何必说什么争争抢抢的？太难听了！
    楚琴讨厌詹妮，也讨厌俞锦绣，但这会儿是她先来求和的，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为了将来能牵着她俩的鼻子走，楚琴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火气给忍了。
    “詹妮，瞧你说的。”楚琴低着头，含蓄又难堪地笑，“我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詹妮，楚琴不是这样的人。”俞锦绣终于开口，但楚琴却觉得她不是在帮自己说话。
    装作不经意地与俞锦绣对视时，楚琴发现她笑得恬静淡然，仿佛真没把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似的。真有这么大度的女人？楚琴不相信，她觉得现在俞锦绣是憋着一口气，蔫儿坏。
    三个人在湖边走了走，到底是貌合神离，没一会儿，就到了下午的上班时间，俞锦绣和詹妮如临大赦，楚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走到厂门口，不少人好奇地看了她们好几眼，楚琴立马扬起唇，一手挽住了俞锦绣，一手又挽住了詹妮。
    俨然又是好姐妹的姿态，詹妮冷着脸，撇了撇嘴。
    楚琴主动求和，为的是什么？一来是希望能找个机会真真正正给俞锦绣沉重的一击，另一方面，她是希望让那些仍然对她指手画脚的人放过自己。
    楚琴的算盘打得精，俞锦绣才懒得跟她计较。楚琴的格局永远就只有这么大，永远只知道算计别人，永远都想着巴着男人往上爬，难道这一世她还要被困在与楚琴的战争中吗？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制钉厂上下班时间的制度不严格，俞锦绣钻了个空，把手头的事情忙完，跟詹妮交代了一声就回家了。
    一到家，陈婉妹和俞承光正在把饭菜装进饭盒里。
    俞承光不负所托，买了一批塑料饭盒，俞锦绣把饭盒拿在手上看了看。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据统计，一次性食品包装盛器自露面以来就风靡世界，光是在一九八二年，香港用于快餐包装的发泡聚苯乙烯片材就达到一千吨。这样的快餐盒在高温之下将产生有害的物质，并且不能降解，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健康问题与环境污染问题都是刻不容缓的。如果，她能抓住这个机会，生产出塑料餐盒的替代品，那么——
    想到这一层，俞锦绣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了起来。定了定神，才缓下劲来，现在的她暂时没有这样的能力，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陈婉妹装饭菜，俞承光把饭盒封好，两个人分工明确，俞锦绣放下餐盒，跟妈妈一起打菜。
    陈婉妹听女儿的话，做了两锅清炒蔬菜，又做了一大锅的豆瓣酱蒸肉。
    自家做的酱闻着香喷喷的，咬一口肉，唇齿间都留着香味，肉若是不够吃了，光是用酱料把饭一拌，都能解决掉一大碗大米饭。
    青菜用菜油炒，看起来绿油油的，让人食欲大开，再配上几片清淡的藕片搁在一边，这饭盒是真的色香味俱全。
    “锦绣，承光，你们俩做生意归做生意，可不能太黑心！一盒饭里面统共也没几片肉，蔬菜就更不值钱了，别狮子大开口！”
    俞锦绣满口答应下来，她也在琢磨着这一盒饭得卖多少钱。
    清晨去菜场买菜，她才算是终于清楚了现在的物价。一斤猪肉是九毛六分钱，青菜和藕的价钱更是便宜，米饭和豆瓣酱暂且不算进开支里，那是从家里直接拿的，没办法算得精确，以后生意做大了再自己采购。
    光是今天去菜场买的，一斤半的猪肉，一斤蔬菜，不过是两块左右的本钱而已，做出来的菜已经够塞满三十个饭盒了。
    一盒饭该要多少钱？
    要多了人家不乐意买，要少了会亏本，那他们就是在做无用功，俞锦绣也很纠结。
    第四十六章首战告捷
    第四十六章 首战告捷
    “一盒饭卖七毛钱吧。”终于，俞锦绣开口说道。
    俞承光扛着三十盒盒饭往自行车的后座上搁，搁了半天也放不好。俞锦绣回屋里找了一块木板，放在车后座，用绳子绑了起来，三十盒饭稳稳当当地摆好了，连肉汁都没洒出来。
    “姐，我们早上买菜才这么点钱，要七毛钱，人家要是不买呢？那我们岂不是白折腾了这么一整天！”
    “是，加上米饭和酱料，算下来一盒饭食材的价格只要一毛钱左右。但是饭盒和筷子不要钱吗？煮饭做菜要费时间费煤球费精力，这些不都是人工成本和时间成本吗？七毛钱不算贵了，少了我们也没法赚。”
    俞锦绣说这一番话，俞承光云里雾里，但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当东西好吃的时候，人们不会介意花钱去买，只有让客人们觉得他们的饭是物有所值，甚至是物超所值的，这生意也就真的做起来了。这么些年，有时候他们得了个机会下馆子，都还会在外面评论这些所谓的大厨们做的菜还没自己妈妈做的好吃呢！
    这样一想，他们俩对陈婉妹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
    一路上，俞锦绣也一直在寻思着，七毛钱的饭盒究竟有没有人买。她并不天生就是生意人，很多时候也只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而已，但照她的分析，这些饭盒还是有市场的。
    吾方路上的造纸厂和服装厂效益特别好，在她还只拿二十五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时，他们那儿大部分工人一个月的薪水已经是三十五块钱以上了。当然，收益与他们付出的劳动是成正比的，辛辛苦苦劳作的工友们每天吃不好，心里也不痛快。一个月当是三十天，每周休息一天，一个厂子里几百个人甚至上千人，总有人愿意对自己好一点，好好搓一顿的。
    俞锦绣有信心，俞承光就放心了，到了吾方路，正好是傍晚五点。天气逐渐变暖，太阳还没这么快下山，两个年轻人往人更多的服装厂门口一站，把随身携带的折叠桌子和椅子摆好。
    这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尽快去买一辆餐车，否则每回姐弟两个人都要扛着这些大包小包跑这么远的路，怪累人的。
    两个人往小椅上一坐，就摆了两个饭盒出来。
    打开一个饭盒，肉香、米香、菜香都顺着风飘着。
    服装厂的工友们晚上还得加班，忙了一下午，得空趁着休息时间出来遛个弯，没走两步，就闻到香味。
    “哪儿这么香啊？”
    “好像是蒸肉的味道，我肚子都饿了。这几天食堂的都是什么菜啊，一点油水都没有，越吃越饿！”
    “走，看看去！”
    三五成群的人走过来的时候，俞锦绣和俞承光刚把饭盒摆好，一摞一摞叠得老高，还照着老规矩，在边上放了块硬纸板——老陈快餐。
    这年头大家做生意都比较老实，也没去想这样来路不明的饭菜是否卫生，只是在意价钱问题。
    “多少钱一份啊？”
    “七毛钱一份，有菜有肉还有饭，一荤两素呢。”俞锦绣把打开的饭盒送到人面前，让他看了看，“您看，特别香！”
    倒的确是挺香的，老李咂咂嘴。自从进了这个厂上班，每天都在加班，家里媳妇儿的菜是好久都没有尝到了。但是，七毛钱——好像有点贵！
    “同志，其实我们这价钱真的特别公道！您一定不上菜场吧？现在的肉价和菜价是真的贵！民以食为天，你们干活这么辛苦，大晚上还得加班，当然要吃顿好的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俞锦绣不说话的时候是清清冷冷的，一开口，堆了张笑脸，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有道理，让人不得不服气。俞承光在一边听着俞锦绣说的话，再打量了一下客人们动摇的神情，恨不能拿个小笔记本把姐姐说的话给记下来。
    实在是太会做生意了！
    这卖盒饭的同志看起来年轻，倒是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老李就已经开始从裤兜里掏钱了。他都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吃饭了，家里媳妇儿也不用买菜，可不是省了一大笔吗？人是铁，饭是钢，厂里食堂的饭菜也不是不要钱，却这么难吃，这么掂量一下，他觉得出来吃顿饭要七毛钱也合理。
    这两个小同志赚了吗？那当然是赚了！但每个人赚钱都不容易，他们这些捧着铁饭碗的，也不能欺负人家个体户不是？
    老李把钱一掏，跟他一块儿的工友也觉得俞锦绣说的话有道理，三个人一人买了一盒饭，俞锦绣和俞承光连忙把小椅子让了出来。
    “不好意思，第一天开张，准备还不充分。明天你们再来，我们一定多准备几张椅子！”
    “原来我们是第一桌客人啊！”老李爽朗地摆摆手，“没事，在哪儿吃饭不是吃？我坐路边也一样！饭菜好吃就行，没这么讲究！”
    老李朴素又好说话，俞锦绣心里也暖洋洋的。三个人一坐，就开始吃起饭来，还别说，吃得真香，有活广告的效果。
    一直在边上观望的工友们见他们做了白老鼠，也忍不住把脑袋凑了过来，“好吃不？”
    “好吃啊！特别香！”
    俞承光笑得合不拢嘴，“同志，吃不饱的话就来加饭！免费的！”
    大米才多少钱？吃不饱就免费加，这是俞锦绣提议的。对于这样的提议，俞承光严格按照俞锦绣的标准执行，老李几个各吃了两碗饭，抹了抹嘴巴，还不忘去跟在边上正在观望的工友们打声招呼，“特别值，好吃！”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来陈婉妹是抓住了群众们的胃口，客人越来越多，桌上摆着的盒饭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还有人很遗憾，“没了？看来我来晚了！刚才他们回来说你们的饭盒特别好吃……真没了？”
    “不好意思，明天早点来吧，我们会多准备一点的！”
    首战告捷，俞锦绣与俞承光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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