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站在医生的角度,应晓纯给家人们的解释都在医学范畴之内。林清的病,并不是真的这么严重,只是这会儿大家都没有在心理健康方面提起重视,才会一说起精神病医院就变了脸色,“叔叔,阿姨,其实在国外早就已经有相关的精神科医生用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的方式对抗这样的病症。或许过个几年,这就不算疾病了,只能说是心理健康方面的问题。”
应晓纯解释了一通,一家人谁都没有听懂,只是坚持己见,“那是国外,我们又不是外国人!总之,就算她的脑子没病,可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也不行啊,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矫情呢?未来的路还长,磕磕碰碰跌跌撞撞都是常有的事情,要是动不动就要往医院跑,那还得了?这姑娘,没法子过日子!”
应婶婶又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应晓纯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跟我哥说。”
应春坐在原位,手上的筷子早就已经放下来了,应晓纯一个劲地盯着他瞧,迟疑半晌,才认真地说,“哥,你要是能接受她,就去找她回来。你要是不能接受,那就从今天开始一刀两断,别别别扭扭的,我看林清挺好的,你们说她受不了打击,我看你们的心理还不一定像她这么强大!”
应晓纯对林清的印象不错。当初,在医院里,很多病人都爱咋咋呼呼,很多病人都爱瞎嚷嚷,可是,林清并不是这样的。林清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心中带着几分恐惧,可又积极地想要寻找治疗自己的办法,在这过程中,林清说了很多自己的心理问题,可以说在那段时间,应晓纯在对林清的治疗中也与她培养出些许的革命情谊。
现在,家人们的态度如此强硬,而应春又要死不活的,应晓纯替林清感到委屈。
“哥,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应晓纯问,“人都已经跑开了,你再不追上,就晚了。”
应春的薄唇紧紧抿着,乌黑的头发带着些自然卷,在额头边上垂了几丝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他一直都没有吭声,直到被应晓纯逼急了,才哑着声开口,“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应晓纯一听,翻了个白眼,“哥,你不是说早就喜欢林清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林清说的那个一直对她很好的同学,就是你吧?追求人家十几年,现在知道人家生过一场病,你就不搭理她啦?还有你们,你们了解她的过去吗?了解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吗?只不过是听了些这病的表现而已,就这么不近人情了!刚才她那朋友还真没说错,这样的一家人,谁摊上谁倒霉!”
说罢,应晓纯就站了起来,“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样吧,我就是回来住几天而已,没资格发表这么多的意见。”
应晓纯愤而离开,应爸爸和应妈妈对视了一眼,最后,对着应春说道,“儿子,晓纯这孩子从小就意气用事,你别听她的。”
话音未落,应春像是突然缓过神来,他猛地扫开了自己面前的筷子和碗碟,“腾”地站了起来,往外冲去。
第二百二十章知根知底
第二百二十章 知根知底
俞锦绣和詹妮一人挽着林清的一只胳膊往外走,林清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架着我了,跟架着犯人似的!”
詹妮长舒一口气,“你还会开玩笑,那就好!”
林清耸耸肩,“我没事的,说清楚了也好,免得我总是过不了自己心头的坎儿。锦绣,你说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厚道?”
刚才应春一句话都没说,在应婶婶愤慨地讨伐林清时,他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这样的反应令人心寒,詹妮一出屋子就开始指责这人没有担当,可林清却不这么认为。
这些年,应春待她够好了,即便是在过去她和严必武难分难舍的时候,应春都没有给她脸色看,只是默默地退到一个角落,看着她,祝福着她。后来,她和林清分开了,这分手对她而言是伤筋动骨的,林清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这样的伤痛,一回头,应春还是在角落等待。
林清不是铁石心肠,她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就像刚才,她明明感到伤感,到了最后,留给应家人的还是只有冷淡又平静的话语。
但这样也好,至少离开的时候并不狼狈。
林清心里的隐忧,俞锦绣懂,她笑了笑,说道,“这不怪你。其实只是他们不懂而已,那段时间,你受了太大的刺激,心情一直低落,连你自己都拿自己没办法,只能交给医生调节。林清,这不可耻,你的家人和爱人应该陪着你,而不是指责你。”
两年前,林清入院治疗,可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她只是默默地伤害自己而已。俞锦绣对抑郁症并不十分了解,但在后世,这非常普遍。或许医生对她的治疗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应春一如既往的等待与支持终于融化了林清心里的冰山,总而言之,林清的病已经好了,她并不是应婶婶口中的怪物。
俞锦绣轻轻拉着林清的手,在这样的夜色里,她笑容恬静,俞锦绣没有说太多的大道理,只是告诉林清,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不知道林清听进去了没有,反正詹妮是听明白了,还听得痛哭流涕,“锦绣,你说得太好了,你把我心里想说的全都给说了!我刚开始见到那个应春还觉得他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说好的要在一起,难道光是因为林清过去生病住院所以就不喜欢了,不在一起了?放屁!我看他就是不懂得承担而已!说起来冠冕堂皇的,承诺那是一套一套的,没想到真到了最后关头,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詹妮泼辣,话说到一半,她听见身后传来踢嗒踢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应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是为了林清,她也得把话说完,于是,应春就站在她们边上,听着詹妮说了一通难听的话。
路灯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应春面不改色,眼中却是满满的,林清的身影。
林清不去看他,她甚至不知道该去看谁,俞锦绣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听得眼眶湿润,詹妮为她打抱不平,她也看见了,心里头涌过一阵暖流。所有的不快都会过去的,曾经是这样,现在也是。
既然如此,应春为什么还要跑过来?
詹妮恨恨地瞪着应春,她想要从这个渣男的眼中找到几分令她鄙夷的情绪,可是并没有。他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目光笃定,甚至带着些许歉意。
就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詹妮费尽全力,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当声响逐渐消散的时候,应春对俞锦绣说,“锦绣,下周的比赛,你还是来吧。报名表交上去了,这都是安排好了的,你放心,那比赛我不会露面,到时候你不会看见我。”
应春的声音很沙哑,冰冷的寒风下,他冻得发抖,鼻尖都变得红通通的,看见他和林清之间的欲说还休,俞锦绣满腔的话语全都咽了回去。
“锦绣,一码归一码,这比赛比较专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在这个时候,林清居然还笑得出来,她的笑容很温柔,一点都不像是在强颜欢笑,俞锦绣也没有再推辞,点点头,拉着詹妮走。
詹妮不愿意走,大有一副想要捋起袖子和应春拼到底的架势,到了最后,俞锦绣揪着她的帽子,硬是带她离开。
“锦绣,你干嘛非要拉我走啊,那男的这么坏,我都想揍她了!”詹妮没好气道,“好在林清也不是真的很喜欢他,我看在她的心里头,还是当初害得她好难过的那个男的最重要。”
林清说,年纪到了,所以准备结婚。这些年应春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他俩知根知底,应该可以好好走下去。
从刚与林清见面时她羞涩却又带着几分雀跃的神情,到了分别的时候,她的脸色变得平淡而又无波无澜,俞锦绣实在没法相信她只是想要找一块浮木而已。或许连林清自己都没有料到,到了最后,所谓的知根知底竟然会变得如此讽刺,可说到底,如果不是心念动了,林清怎么可能会再给第二个人伤害自己的权利呢?
在交叉路口,詹妮有些感慨,她叹了一口气,“我要回家了,也不知道谢运有没有去我家陪我妈说说话。经过了今天,我突然有点想他了。”
詹妮垂头丧气的,俞锦绣只是笑了笑,这样也好,至少会让詹妮知道,在外边跌跌撞撞,回到家里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在等待她,够幸运了。生活一帆风顺的时候,所拥有的一切就像是应得的似的,詹妮没有珍惜,可是,总会有遇见风浪的那一天,只希望到了那一刻,所有的回眸都不会太晚。
至于俞锦绣,当她缓缓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程廷略带笑意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原来,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在眼前,这样的感觉,是最美好的体验。
爱意不能被隐藏,什么时候才不再欲盖弥彰?
她小跑了几步,跑到他的面前,她的眸光晶莹而明亮。
程廷将她落进衣领里的发丝拢了出来,轻轻垂在肩上,指尖贴在肌肤上的温度突然散去,他淡淡地说,“明天要去一趟显市,可能要一个星期才会回来。这几天不能见面了,要照顾好自己。”
第二百二十一章意气风发
第二百二十一章意气风发
程廷要去一趟显市,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他在外省还有生意,具体是做什么的,俞锦绣也没问,只知道与装饰建筑有关。
也是,在大学里,他所学的专业就是装饰学,现在来到单位,过去的专业几乎全都放下了,这怪可惜的。
程廷向单位请了一个长假,他说要赶到外地一趟,俞锦绣觉得突然,“为什么要跑到那边去呢?不是说那边的合伙人把生意打理得很好吗?”
程廷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他的事业,他的理想,他的家庭,直到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她的身边默默地陪伴,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一切,他总是会能提供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可是,他自己的事呢?
俞锦绣这样一问,又害怕自己太冒失,她以为程廷不会告诉自己的,却没想到,程廷慢慢走着,将在过去几年在显市发生的一点一滴通通告诉了她。
程廷有个朋友,叫向力,他们俩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志趣相投,长大之后,还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当上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在这年代,大学毕业之后是包分配工作的,正当向力安心等待着工作分配时,程廷心里头有了新的想法。
程廷想要做生意。
“去单位里工作有什么劲?一个月赚个百来块,每天不是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就是泡一壶茶慢悠悠喝,最多做到我爸那份上,顶天了。”
当时程廷的父亲还没有当上市长,但仕途一片光明,向力调侃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少嘚瑟,到时候给你分配的肯定是最好的工作,你就这样安心等着,总有一天能接上你爸的班。”
向力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程廷并不向往这样的生活。
程廷向往什么样的生活,其实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此时,他一字一句讲给俞锦绣听,“念书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多人一扎堆扑到装饰学,可是,毕业出来真正干装饰的能有几个人?我不是看不上单位里的薪水,我只是觉得,学了这么多年,每天不是画图就是画图,最后还是回到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太可惜了。”
程廷只是简单地点了一句,俞锦绣就听出来,他是想要干有意义的工作。
这年代,手艺人不少,在学校里的时候,程廷和向力曾经拜访了一位手艺人,想要跟着他学习木雕的手艺。手艺人与他们一见如故,愿意收这两人为徒,在学校的那几年,程廷和向力就一直跟着他,他们上山找很多的素材,下山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去雕刻,他们是真的静下心来去做这一门工作,甚至从这手艺中赚到了钱。
后来,老手艺人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开一家店,除了收藏售卖这样的木雕制品之外,还可以制造家具。
家具的制造工序复杂很多,每一个细节都得精益求精,程廷开始感到吃力,但向力却干得很出色。于是,当向力琢磨着更多木雕制作技巧的时候,程廷已经张罗着在找店面。
店铺开张了,程廷联系到不少销售商,研究了进货渠道,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程廷善于销售,向力则研究手艺,他们分工合作,还真的赚到了一笔钱。
老手艺人的女儿乖巧善良,她与向力两情相悦,走得越来越近,眼看着向力是决定在显市安家了,程廷选择回来。
他想,是时候该开一家分店了,却没想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见过向力。
“其实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谁都不想的。他出了车祸,在去隔壁城市进货的路上,不过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也在,也许他不会受这样的罪。”
当时,向力必须要去隔壁城市进货,可店里不能没人,他不放心自己的对象一个人守在店里,于是,他不坐火车,而是搭上了运货的卡车。他给了卡车司机一些钱,让司机快去快回,司机疲劳驾驶,最终,他们有去无回。
程廷是一个理智的人,可到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向力出了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倒是向力的对象振作起来,她说,向力把这家店留给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还在为这家店拼搏,那么,他们更要把这店经营好。
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纪念向力。
“她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俞锦绣由衷地说。
程廷笑了笑,“后来我也想开了,既然已经来不及,那就只能接受了。”
俞锦绣没想到在程廷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一段故事,他说,分店到底还是没有开,后来,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工作的意义。他们赚了很多钱,不仅仅是因为家具都是大件,卖一件都能赚人家一个月甚至于三个月的薪水,更重要的是,他们之前收藏的一些木雕非常有纪念价值,这根本不能够用金钱上的价值来衡量。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除了向力的骤然离世,所有的同学们都很佩服他俩,大家都说他们有眼光,有决断性,可是,程廷感到茫然。
所以他回来了。
向力曾经说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感受一下在单位里上班清闲的感觉,他想睡到自然醒,想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家。
于是,程廷回到雅城,他想要帮向力看一看,向力向往的生活是不是存在着什么他之前并不了解的意义。
路灯下,程廷的神情显得疏懒,俞锦绣有些心疼。
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程廷垂下眼,看见她略带小心翼翼的眼神。俞锦绣难得主动一回,程廷不想吓到她,而更重要的是,他暂时没有工夫考虑自己的问题。
“芸芸的爸爸,就是我们的师傅,他身体不太好。芸芸得照顾他,所以我得回去看一看,这些年,都是芸芸在店里,她说是想要留个念想,可是仔细想一想,她也不容易。”
俞锦绣点了点头,“去吧,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了,就当是看看自己过去生活的城市,看看当年让你意气风发的地方,也很好啊。”
俞锦绣笑着,她在鼓励他,用她自己的方式。
程廷淡淡地看着她,而后,他摇摇头,低声笑了起来。
是啊,就当是回去看看,看看过去那个曾经让他用力地发光发热过,最终又让他狠狠地挫败过的地方,也是好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比赛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比赛
距离应春口中的比赛那天越来越近,俞锦绣顺口问了林清一句,“你和他怎么样了?”
那天,从应家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总之是黄花菜都快要凉了,才等到应春从屋子里跑出来。俞锦绣不知道应春对林清说了什么,反正她这个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就算真的伤心难过了,也不会说出口。
“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先拖着吧。”林清笑了笑,“反正暂时是不准备结婚了,至于将来要怎么样,就将来再说吧。”
总之在目前,应春的家里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进门的,他这个人的性格也不强硬,最多只是在心底坚持着与林清在一起,可真要去家里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决心,他做不到。
林清承认应春的性格并不是完美无缺的,至少在家人的面前,他缺少了几分魄力。但是,她也能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她非要应春和家里人撕破脸吗?没有必要。
俞锦绣有些怅然,“这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他堂妹过去的病人, 所以他们就没有办法接受你?林清,你自己想清楚,和一个人在一起,并不仅仅要关注这个人的品性,他家里人对你的态度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俞锦绣站在林清这一边,詹妮也站在林清这一边,经过这件事情,她看清了许多人,看透了许多事,眼下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不会被撼动的,这也就够了。至于一些脆弱的,甚至是随风摇曳着的感情,那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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