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痴心妄想
    第四百九十五章痴心妄想
    其中一个承受这一辈子的代价的人，大概就是俞振发了。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与儿女之间的关系虽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彼此的感情也确实冷淡疏远了许多。孩子们已经长大，早就已经学会明辨是非，过去俞振发对陈婉妹造成了伤害，他们不会一再挂在嘴边，但心底的隔阂却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消失的。
    陈婉妹爱为人着想，逢年过节或是孩子们有休息的时间，她总会劝他们多去城西路的老房子探望俞振发，而被她念叨最多的人，非俞锦绣莫属。
    俞锦绣重活一生，比别人多得了一些机会，应该感恩和珍惜。但她到底不是完人，如果真这么有能耐，在上一世也不可能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实际上，在这一世，她一直都在学习，一直都在成长。
    过去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俞振发做了对不起家庭的事情，她恨不得与他断绝父女关系，然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经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才逐渐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么深刻的泾渭分明。
    俞锦绣提着刚买的水果去探望俞振发，一路上，她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最后却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并不需要做太多准备，毕竟，俞振发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在过去，他们的关系不算亲密，但还算不错。
    城西路不算偏僻，俞锦绣走到俞振发的住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在等待俞振发开门的过程中，她还在想，突然来到这里会不会太唐突，也许他出门了呢？她这样想着，直到俞振发打开了门，“锦绣，你来了？”
    俞振发的眼睛都亮了，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很深，整个人却显得神采奕奕了起来。俞锦绣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是想多了，自从与陈婉妹离婚之后，这两年他几乎都不出门，总是在家里待着，他原来的说辞颇有些伤感，俞锦绣记得清清楚楚。
    “咱们又没有大哥大，我要是出门了，你们几个孩子找不到我，以后要是不来了，那怎么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扑了空啊。”
    俞锦绣坐了下来，陪着俞振发说说话，他像是憋坏了似的，边在厨房做菜，边念叨着，“这些年退了二线，单位里就更没我的事了，没了权，平时在办公室里都没个人惦记着的。这样倒也好，除了喝茶，那就是看报，有时候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都没人知道！”
    俞振发拿自己打趣，俞锦绣笑着走到灶台边上，“爸，不用这么麻烦，这么多菜，洗了又切，还得烧，也不知道得忙活多长时间。我现在还不饿，坐一会儿，等等回家吃饭。”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俞振发急了，连忙说道，“我现在每天给自己做饭吃，都习惯了，炖个汤，蒸条鱼，炒两个小菜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情，咱们父女俩好好吃一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俞锦绣也不忍心再推辞，俞振发见女儿不再坚持，松了一口气，动作麻利地忙碌起来。
    砧板上摆着一条新鲜的鱼，俞振发一刀一刀将鱼背划开，搁上葱姜，锅里的汤煮了会儿，他又开了锅盖调味，清炒的蔬菜倒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大火炒开就可以了。不一会儿工夫，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不说色香味俱全，但比俞锦绣要厉害多了。俞锦绣去厨房盛了两碗饭，拿了筷子和勺子，父女俩面对面坐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你生病，你妈带着承国和承光去学校，我就只好请假，在家里照顾你。那个时候咱们俩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起吃午饭。”
    当时俞锦绣还只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朋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光洒在孩子们身上，让他们变了模样，而他错过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个时候你还不会做饭呢，给我煮了一碗面条，清汤寡水的。”俞锦绣皱了皱鼻子，“那大概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一碗面了。”
    俞振发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都二十多岁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厨给你做饭吃。锦绣，是我做得不够。”
    气氛突然变得伤感了起来，俞振发亏欠的不仅仅是陈婉妹，还有三个孩子。此时，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可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和我聊聊天，爸去给你们买好吃的。到时候我要露一手，让承国和承光看一看，看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吃完了一顿饭，俞振发还是不舍得让女儿回去，独处久了，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可当孩子回到自己的身边时，他才发觉，原来家庭的温暖比什么都要重要。
    “锦绣，你妈她——”俞振发搓着手，“她还是一个人吗？”
    俞锦绣微微一怔，“对，她还是一个人。”
    “对了，你妈平时在家里有没有提起我？她是不是还在怪我？你和我说实话，就算她还在怪我，我也能接受。毕竟当初是我做了不起她的事情，就算她怨恨我一辈子，也是应该的。”俞振发的声音沙哑而又干涩，他看起来非常为难，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锦绣，你说我还有没有可能——回到这个家？”
    “我妈会提起你。”俞锦绣看着俞振发明显变得欣喜的眼神，低声道，“但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只提醒我们多去探望你，她说，你毕竟是我们的父亲。”
    “那——”俞振发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我哥问过她，愿不愿意和你复婚。但她说，镜子碎了，重新粘合起来，也不可能和过去一样了。我想，既然你心里觉得亏欠，那就不要再勉强她了。”俞锦绣心平气和地说。
    俞振发苦笑，又叹了一口气，“我也就是随便问一句而已，没希望也是情理之中。锦绣，你们几个孩子还能常来看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别的，就不再痴心妄想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势不可挡
    第四百九十六章势不可挡
    俞锦绣和俞振发的来往日益密切，看着这样的变化，陈婉妹是满心宽慰的，“早这样就对了，我和你爸的感情是破裂了，可你们几个孩子和他的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你爸年纪大了，你们要是能多去看看他，他心里头也舒服。”
    过去的是是非非早就已经没什么好争辩的了，俞振发是错了，可既然他一心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那么，陈婉妹希望孩子们给他一个机会。
    “妈，你也得为自己考虑。”俞承光听着陈婉妹说的话，忍不住开口，“姜叔叔经常会来店里，大概是想要凑时间和你碰一碰面。”
    陈婉妹笑着摇头，“凑什么时间啊，都是老朋友，又不是非得经常见面！”
    陈婉妹对姜烈把话说清楚了，她这半辈子，大多是为孩子们而活，离婚之后，她在逐渐改变，可孩子们的心情在她这儿仍然排在第一位。
    姜烈虽然感到遗憾，但也不可能勉强她，于是，两个人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直接结束了。
    “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俞承光翻个白眼，“姜叔叔是个好人，以前听我哥说，他们单位总有人想要给他介绍老伴儿呢。当然了，这些话，我哥肯定是不会对你说的！”
    提起俞承国，俞承光也有些来气。每个人都应该是独立而又不依附于他人的，他们为人子女，在成年之后肯定也是盼着自己能自由恋爱，找到自己的幸福，俞承国自己在结婚生子的道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现在却开始对陈婉妹后半生的生活指手画脚，这太不讲道理。
    俞承光和俞锦绣对陈婉妹和姜烈之间的感情变化是操持着乐观的态度，只可惜，陈婉妹习惯了事事以孩子的情绪为先，因此，在俞承国的强烈反对之下，她和姜烈只好断了联系。
    俞承光有些不悦，但陈婉妹却只是黯然了片刻，随即立马将注意力转移，乐呵呵一笑，“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对了，你和文楠怎么样了？前些天我和她妈妈去拜佛，听说你们俩时不时会出来见面，关系很不错。承光，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感情要是真过得去，那就先把婚给结了……”
    俞承光实在是头疼，“我和文楠就只是普通朋友，怎么跟你们说不通呢？”
    “毛主席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锦绣耍流氓，你也耍流氓，我们家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啊……”吃完了一碗面，眼看着俞承光马上要换衣服去店里了，陈婉妹连忙喊了一句，“朋友就朋友吧，后天吃饭记得带你那好朋友给带上！”
    俞承光像逃跑似的出了家门，俞锦绣笑眯眯地跟上，他瞪她一眼，“你还笑？都是因为你，对象处得好好的，就是不结婚。你说你要是结婚了多好，早点生个孩子给妈养着，她也不会总是盯着我不放了。”
    俞锦绣斜他一眼，“你确定？她每天带哥的孩子，还是整天盯着我不放！承光，我看你还得感谢我，我要是真的结婚了，她的目标就只剩下你一个，到时候，你一个头两个大！”
    俞承光一乐，痞里痞气地笑着，“敢情是为了你，你才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姐，你可别再为我牺牲了，我盼着你早点嫁出去呢！”
    话音未落，俞锦绣佯装发怒，举起拳头就要去揍他，俞承光大笑着跑开，长腿迈上自己的摩托车，“轰隆”一声，留给她一串车尾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俞锦绣这才松开了拳头，骑着车回工作室。
    早晨的工作室还很安静，只有员工拿着笔在纸张上写字发出的“唰唰”声响，俞锦绣拍拍手，“好，要开始开会了。”
    这年头，大家觉得为国家打工那才是正当的工作，其他都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反正是东家不打打西家，能挣到钱就行。也正是因为如此，为私人企业干活的员工们总是不上心，而俞锦绣和钟飞想要做的，是让他们打起精神，在这工作室里，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好好工作。
    工作室已经变成了造型机构，规模也将变得更大，谁说只有为国家工作才算是正经事？国家单位的饭碗总是供不应求，难道剩下的同志们就都在家里等吃等喝了？俞锦绣列了不少的规矩，也给同事们建立了不少奖励制度，在他们的机构工作，有一级跟着一级的晋升制度，而每往上升一级，薪水便更加优渥，于是，大家的劲头就愈发足了。
    开完会，俞锦绣交代了下一步的工作内容，每个人分工明确，谁都不闲着，钟飞也在边上认真地做着记录。自从那回他的前妻闹了一番之后，他好好和俞锦绣谈了谈，同为老板，一个占大头，一个则只拿百分之三十的分红，这样的分配让他很满意，俞锦绣拗不过他，也只好同意。于是现在，这机构的分工安排更加明确，效率也更高了起来。
    “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走进电影厂，和影视剧谈合作。”散会之后，俞锦绣在私底下对钟飞说道，“但因为这在之前没有先例，所以并不一定能谈得下来。总之，在前期，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打下口碑，赚多一点，少一点，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钟飞深以为然，“如果能和影视剧集合作，接下来我们的名声就能更加响亮，等到连香港的明星都指明要求我们去给他们做造型，那我们就真的势不可挡了！”
    俞锦绣笑了起来，“这条路还很长呢，也不一定真能一帆风顺，不过，只要瞄见了商机，再冲着这商机去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行内最有实力的造型机构。”
    “谁说不是呢？”钟飞也笑了起来，语气轻快，“不过现在还是得先把上次那杂志封面的造型设计给谈下来，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嘛！对了，那杂志的封面人物是哪个演员？”
    第四百九十七章　前路
    第四百九十七章前路
    对于做生意来说，钟飞没什么经验，俞锦绣也只是半桶水。直到现在，俞锦绣对自己为何入了这一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兴趣使然，所以便开始做了，一进入这个领域，她就想做到最好。
    白天空闲的时间也好，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也罢，俞锦绣总是绞尽脑汁，她在想，二十年后的造型学校或是化妆机构都是怎样运作的。只可惜，上一世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自己稀里糊涂的思想给占据，她整天在家里学着如何去做贤妻良母，如何挽回丈夫的心，太多的资讯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过眼云烟，悄悄拂过，说散就散了。
    于是，她就只能从头再来。
    幸运的是她认为自己并不笨，钟飞的本事也是实打实的，这样一来，两个人总能闯出一片天。
    在这一行，俞锦绣可以说是摸索着前行的，她亦步亦趋，终于也被她摸到了些许门道。她跟着钟飞学习了许久，化妆的技术虽不说出神入化，但肯定是能甩大部分同行一截的。可是，他们再有能耐，也只是在雅城这么一块不大不小的区域发光发热，俞锦绣不满足。她要将工作室升级成机构，再将机构变身成企业，她要在这一行做大做强，那就肯定不能守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古话，墨守成规，等待着机会上门。
    而与《影坛》杂志合作，为杂志的封面人物做造型，就是俞锦绣找到的机会。
    《影坛》是这个年代最畅销的杂志之一，根据俞锦绣的记忆，直到二十多年后，这杂志仍然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与这杂志社取得联系，不过是机缘巧合。一位来“红玫瑰”买衣服的客人从平城来雅城出差，来到雅城最繁华的清玄街逛一逛，在试衣服的过程中与俞锦绣相谈甚换，恰好口袋里的工作证掉了出来，于是便说起了自己的工作单位。
    那客人在《影坛》杂志社工作，担任的职务不高，她没有办法帮俞锦绣直接和领导碰面，最多也就只是牵个线，让俞锦绣和一个专栏的编辑联系而已。
    专栏编辑看起来没什么权利，但谁知道人家将来会不会当上主编呢？照那客人说的话是，如果俞锦绣能亮出真本事，也许将来能与杂志合作，这样一来，时不时给杂志的人物栏目请来的演员们做做造型应该不算难事。
    那客人也只是顺嘴一说，却没想到俞锦绣听着听着却来了兴致。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肯定是不靠谱的，但如果明知道眼前掉下了一个机会，她还不去捡，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俞锦绣从来不妄想一步登天，于是，即便明知道这路难走，她还是决定试试看。
    “你也别开心得太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都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我到了那杂志社门口，直接被人家给拦到外面去了。”俞锦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既然都碰到那杂志社的员工了，那就表示我和他们杂志社有缘嘛，要是珍惜这缘分，指不定将来就成了一段佳话。”
    俞锦绣笑嘻嘻的，一支钢笔夹在指缝间，绕着修长的手指转，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眼神中却带着蓬勃的朝气。钟飞一向主张稳妥行事，这会儿都不得不跟着她一起期待起此次平城的工作机会。如她所说，若是试了，最终被人拒绝，至少她问心无愧，可如果因为没有勇气去尝试而错过了这机会，将来肯定得后悔。
    俞锦绣是个行动派，决定要去做的事情就绝不会拖拖拉拉，她连一天都没耽搁，直接买了去平城的机票，随即在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赶往机场。
    “大小姐，以后决定要出远门之前能不能提早通知我一声？我好排开工作陪你去。”
    程廷的手搁在方向盘上，转过脸，淡淡地睨她一眼，两个人一对视，她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做了个鬼脸，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就是出趟差，多大点事，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年轻人啊，别光顾着谈情说爱，都得以事业为重！”顿了顿，俞锦绣打量着程廷的表情，又如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调皮地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爸说的。”
    程廷忍俊不禁，摇摇头，“一路上小心一点，遇到麻烦了也别冲动，好女不吃眼前亏，懂吗？”
    俞锦绣抿了抿唇，微微一笑，“那如果我气得不行呢？”
    “那就给我打电话。”正是路口，程廷的右手轻轻带了带方向盘，淡声道，“你知道我办公室的号码，如果被欺负了，给我打电话，雅城到平城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我赶过去。”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在说笑，可俞锦绣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表情时，又看见他眼底的几分笑意。与程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俞锦绣更加发觉他并不是一个爱信口开河的人，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注重承诺，于是，俞锦绣读懂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是宠溺的笑意，是明知道她有时候会任性，却还是愿意给她任性的权利。
    到了机场，俞锦绣领了登机牌，往候机厅走，程廷在外面冲着她挥手，他的动作很潇洒，轻轻摆了摆手，人却始终不愿意离开。
    程廷在等待，直到俞锦绣进了候机厅许久，直到她的航班即将起飞，而他终于看不清她的身影，这才离开机场。
    每个人都不完美，程廷知道俞锦绣有她自己的小脾气，也知道她看起来精明，可有时也会变得莽撞，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眼前的路再泥泞，再崎岖，他还是站在身后护着，直到确定前方是安全的，他才会放心看着她离开。
    而她也是如此，在他最需要鼓励的时候，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她会安静地守在身边，她会帮他轻轻揭开眼前蒙蒙的雾气，共同面对明天。
    这就是两个人互相陪伴的意义。
    第四百九十八章　远道而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远道而来
    坐在机场等待的时候，俞锦绣不由回想起那一回去显市的感受。那一天，天气恶劣，可她却是抱着期待与憧憬去找程廷的，心中的思念沉淀下去，见到他时的悸动却是永远都忘不了的。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相互陪伴彼此这么长时间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不是每天见面，但心里却被彼此的爱意所填满，充实而又温柔的感觉一直都在心里回荡，而她也明白，她已经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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