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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杨致重来杭城刚三年根基未足,加上他行伍出身,并不太看重读书,觉得杨佩瑶跟杨佩珍都是姑娘家,混个毕业文凭就行了,到哪里上都无所谓。
    故而并没打算找人。
    现在顾平澜张口说有门路,太太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连忙道:“那就麻烦顾会长和二少爷了。”
    顾平澜浑不在意地说:“小事一桩,三小姐等我电话就行。”
    太太报出杨家电话号码,又道谢告辞。
    顾夫人没多挽留,起身将杨家母女送到客厅外,顾平澜则一直送出了大门口。
    回到屋里,顾夫人看到桌上礼盒,面色沉了沉,严肃地看着顾静怡,“小静太令我失望了。杨家是真心登门道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顾静怡板着脸,“我不喜欢杨佩瑶,那天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才送她回去,早知道有这些麻烦事儿,还不如不管她,让她躺在泥水里等死算了……”
    第5章 比较
    “小静!”顾夫人厉声打断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咱们顾家传承数百年家业振兴,为什么?是因为顾家从不欺瞒人,从不做亏心事。而你爹在杭城德高望重,被众人拥戴,靠得又是什么?靠得是他诚信厚道心存良善。你即便再不喜杨小姐,可也不能说出见死不救的话来?”
    顾静怡正要分辩,瞧见顾平澜送客回来,顿时噤了声。
    顾平澜刚听到个半截,疑惑道:“我看杨小姐不错,规矩有礼貌,眼神挺清澈,不像有坏心思的人。”
    顾静怡鼓鼓腮帮子,“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她同一个学校毕业的,还不清楚她?哥你知道咏薇吧,她从国一就追求陆景行,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杨佩瑶来了之后,也去追陆景行,天天在高一教室门口堵人,堂堂都督家的小姐,死乞白赖的……咏薇现在还生她的气。”
    顾平澜笑了,“你跟白小姐是好朋友,自然偏心她。依我看杨小姐没做错什么,陆景行没答应白小姐,难道杨小姐不能追求他?追上了那是杨小姐的本事,肯定在有些方面比白小姐强。”
    顾静怡“哼”一声,“那是因为咏薇要脸,不像杨佩瑶那么豁得出去。”
    顾夫人沉声道:“行了,少在背地后议论别人的事情……小静回屋抄五遍《弟子规》,几时抄完几时出门。”
    顾静怡低着头答应声,绕过屏风从后门离开。
    顾夫人又看向顾平澜,依旧沉着脸,“你没征得你哥同意就包揽杨小姐上学的事情,这信口开河的脾气什么时候改?要是你哥不答应,你自己到都督府赔不是去。”
    顾平澜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就一句话的事儿,哥还能不答应?再说不还有娘吗,我就说这是娘的意思,跟小静做个伴儿。我看小静跟白咏薇在一起没学什么好处,净学得娇气任性。”
    顾夫人白他两眼,“你别说小静,管好你自己吧。”
    ***
    太太跑一趟顾家不但还了情,还把杨佩瑶上学的事情解决了,心里颇为高兴。
    转天,太太吃过午饭消了会儿食,依旧上楼歇晌。
    客厅又摆起牌局,二姨太最近手气不好急着翻本,所以吃过饭就召集人打牌。
    正打在兴头上,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响,不大时候杨致重面沉如水地走进来,刚进门就“阿啾”“阿啾”打了好几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几位姨太太忙放下手中麻将牌往外迎,三姨太离得最近,成功地接过杨致重手里的公文包,右手顺势搀住杨致重胳膊,关切地问:“都督今儿回来怎么不早说一声,这是怎么回事,生病了?”
    杨致重瓮声瓮气地说:“感冒。”
    四姨太这时也占据了杨致重另一只胳膊,声音娇媚轻软,“都督看过大夫没有?”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娘的,喝了三四天苦药,屁用没有!”借着掏手帕擤鼻涕,甩开三姨太的手。
    四姨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声音越发放得娇,“许是南地没有好大夫,现下回了杭城,让人请个好大夫回来看看……都督辛苦这些年,也该休养几日,让我们尽尽心。”
    这帮女人,除了花钱还能干什么?
    所谓的尽心,不外乎是床上那点勾当。
    杨致重外出公干着实素了些日子,闻言心里荡了荡,伸手勾住四姨太纤腰往怀里紧了紧,正要开口,感觉又有鼻涕流出来,忙压下心中绮念,掏手帕擦了擦。
    手帕沾了鼻涕,不好再往口袋里放。
    三姨太毫不犹豫地接在手里,再度搀住杨致重胳膊,细声细气地说:“都督吃中药不管用,倒是请个洋大夫来瞧瞧。前两天三小姐淋雨感冒,洋大夫打了一针后立刻就好了,昨儿上午还跟太太去顾会长家里做客呢。”
    杨致重冷了脸,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此时正好走到杨致重房间,三姨太推开门,先将窗户打开透气,又笑着吩咐四姨太,“妹妹腿脚快,去倒杯茶,都督进家连口水还没喝……我跟都督谈点事儿。”
    当着杨致重的面儿,四姨太自不好不去,纤腰一扭,踩着高跟鞋“笃笃笃”走出房门。
    三姨太紧挨着杨致重坐下,“太太发话不让提起此事,可我寻思着都督才是一家之主,不应瞒着都督。这事儿还得从四天前说起,那天吃过晚饭三小姐说出去消食,不知怎地跑去码头了,正巧那天下暴雨,都快十点了,浑身湿漉漉地让顾会长抱着进的门……一病病了两三天,昨天刚见好,今天又颠颠去了顾家……听说三小姐的男朋友去法国留学,三小姐去码头可是带了金银首饰,还有身份证件,也不知为啥……”
    倘若只带首饰有可能是贴补小白脸,可还带了证件,明摆着是要私奔。
    杨致重一想就明白,立刻勃然大怒,“啪”拍在床头案几上,“不知羞耻!”
    四姨太正端着茶盘进门,被震天的吼声吓着,手一哆嗦,茶盅泼出来半盏。
    三姨太忙接过去,嗔怪道:“妹妹当心,泼了茶没事,别烫着手。”
    四姨太觑着杨致重脸色黑得像锅底,知道留在屋里也讨不了好,便道:“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多添几个菜。”
    掩上房门出去,走到楼梯口,瞧见太太正往这边走,忙压低声音,“景芝姐刚提到三小姐生病的事儿,都督好像气得不轻。”
    太太默默叹口气,瞧一眼四姨太窈窕的身材,温声道:“你抓紧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也好傍身。”
    四姨太委屈地说:“我也想,可就是怀不上。”
    太太道:“得空找个千金科郎中瞧瞧,要是有病就调养,没病的话就多伺候几次,总能怀上。”
    四姨太点点头,“我去厨房了,太太当点心。”
    杨公馆是座地下一层楼上三层的小洋楼,地下是冰窖、酒窖,一楼是厨房客厅,还有杨致重办公用的书房和议事厅。二楼住着七位子女,三楼则住着杨致重及其妻妾们。
    早在静海时,杨致重就跟太太分了房,搬到杭城之后,杨致重的房间在最西头连了间小小的书房,太太的房间位于最东头,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走廊。
    倒是四姨太离杨致重房间最近,可以近水楼台。
    太太走进杨致重房间时,杨致重仍在盛怒中,可碍于发妻的颜面,总算压制了几分,冷声道:“这就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本来顾息澜就没少给我下绊子,她又惹出这桩事情,老子的颜面往哪里搁?别以为你想摁着掖着就能摁住,外头说不定传成什么样了?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家里有这么多口舌长的,我本也没以为能隐瞒得住。顾家那边,我已经跟瑶瑶去道过谢了,之所以是趁都督不在杭城的时候去,就是为表明这是内宅女人的事情,跟外头男人无关,碍不着都督颜面。顾夫人很客气地收了礼,还答应请托关系让瑶瑶升到武陵高中。”
    三姨太一愣,连忙插嘴,“武陵高中?那佩珍呢,她能不能跟着去?”
    太太只做没听见,压根没往她那边看,继续说起杨致重的病,“……承灏认识个叫什么萝卜头的洋大夫有两下子,不如请他来看看,比喝中药管用。”
    杨致重火气未消,可这感冒实在缠磨人,搅得他头晕脑胀没法处理公事,遂点点头,“那就试试。”
    太太下楼打电话。
    三姨太端过茶盅伺候杨致重喝了水,趁机问道:“佩珍跟瑶瑶从小要好,不管国小还是国中都在一起上,让佩珍也上武陵高中吧?武陵高中都是青年才俊,家世也好,她们俩年纪也不小了……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不兴父母包办,正好让她们结识个有出息的。”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佩珍有本事就去考,我没法跟谭鑫文那个老匹夫打交道。”
    谭鑫文是武陵高中校长,为人正直端方,固执到近乎迂腐。
    杨致重有几位在军政界颇有权势的朋友曾开口商讨子女入学之事,可刚提个头,就被谭鑫文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武陵高中的学生几乎全靠成绩考上去的,也便是因此,口碑一直非常好。
    三姨太明白这个道理,原先没抱任何希望,上松山高中也是一样。
    现在听说杨佩瑶有机会上武陵高中,她立刻就坐不住了。
    按成绩来说,杨佩瑶不管国语还是算术都不如杨佩珍,英文更是,国中三年只顾着讨好陆景行了,恐怕连句囫囵的英文句子都说不完整。
    怎么竟能让她碰上这件美事?
    可看看杨致重的黑脸,三姨太识趣地没有言语,而是亲切温柔地嘘寒问暖起来。
    没多大工夫,洋大夫罗伯特到了,却是一个人来的。
    因为护士小姐的兄长明天结婚,她请了三天假。
    正巧杨佩珍姐妹来给杨致重请安,三姨太有心显摆杨佩珍,就笑着道:“家里别人都没在,就只你们两人懂英文,还得仰仗你们做个翻译。”
    杨佩珍心里直犯嘀咕,国中英文简单,不过是早上好晚上好,今天我要看电影,明天她要去旅行之类,对于听懂洋大夫的话完全没有把握。
    可瞧见身边刚被杨致重训斥过、面无表情的杨佩瑶,顿时又有了底气。
    她再差也比杨佩瑶这个草包强……
    第6章 意外
    罗伯特进门,瞧见满屋子或站或坐的女眷,惊讶地张大嘴巴,“下午好,请问你们谁是病人?”
    杨佩珍听懂了,指指杨致重,用英文回答:“我的父亲,他感冒发烧。”
    罗伯特点点头,掏出体温计先用酒精棉球擦两下,再用力甩了甩,递给杨佩珍,“放到嘴里,舌头下面。”
    杨佩珍没见过体温计,也没听明白,一脸茫然地问:“这是玻璃的,能吃吗?”
    “不,不!”罗伯特连忙摆手,“不能吃,吃了会死,要放在舌头下面,舌根地方测量你父亲的体温。”
    他本来说话就带着口音,这一着急口音更重,语速也加快不少。
    杨佩珍两眼一抹黑,一长句话就听懂了“死”这个词,当即嚷道:“吃了会死人?”
    “不!”罗伯特急出满头汗,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拿着温度计直往杨致重手里塞。
    杨致重当然不肯接。
    杨佩瑶伸手接过,问道:“这个不是用来测腋下温度吗?”
    罗伯特回答说:“都可以,但是口腔温度更接近人体问题,而且时间短,只需要三分钟,测腋下要五分钟。”
    杨佩瑶了然,对杨致重道:“爹张开嘴,把舌头卷起来,洋大夫要量一下爹身体的温度。”
    杨致重板着脸问:“洋人想害死我?”
    杨佩瑶笑一笑,“他怎么敢,如果真害死爹,他还能有命活着?”
    杨致重“哼”一声,张开嘴。
    杨佩瑶小心地将体温计压在他舌下,等罗伯特算好时间拿出来,看了看,“38度2。”
    “是,确实有点发烧,”罗伯特对着窗口仔细看了看,兴奋地问:“杨小姐会读体温计?”
    杨佩瑶仗着别人听不太懂,信口编瞎话,“我有个朋友家里开药房,就卖这种体温计,我去她家玩时候学会的。”
    罗伯特量完体温,将听诊器放在杨致重胸前听了心肺,检查过咽喉,说道:“只是普通感冒,并没有其它炎症,吃几粒阿司匹林即可。”寻出药瓶,倒出来三粒药片,“每隔四小时吃一粒,用白开水送服,最好别喝茶。”
    杨佩瑶原话翻译出来,四姨太立刻倒白开水伺候杨致重吃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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