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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殿下,辅国公言行无状,娶那探子为妻,中馈都交给了她——”
    虞旸辩驳着,又说:“您没去江阴之前或许他是个好的,可您离开长安两年,朝中势力重新洗牌,如今的连士良还站哪边已经不好说了!”
    李长赢笑着摇摇头:“他不会。”
    虞旸撇过头,耳根有些微微发红:“......您总是这样轻信别人,莫忘了两年前那事为何泄露,您为何被迫远离朝堂。”
    李长赢站起身,踢了一脚碍事的裙摆,走下位置:“旭初跟在本宫身边做事,可有十年了?”
    当今圣人膝下子息稀少,儿子又不顶用,所以一些不重要的琐事都是吩咐大皇女管着的,她文能理政,武能带兵,在朝中地位比肩内阁重臣,也有好一批拥戴者,虞旸就是武将势力的代表。
    “可是旭初五年前才回到长安圈子,对很多事都不是很清楚。”李长赢将密信放在虞旸面前的桌上。
    “辅国公看着无状,却是个有主意的,他忠于我多年,不会轻易反水的,更何况......他为何要反水?”
    “反水也要理由,大皇兄能许给他的,我也能,大皇兄不能的,我还是能,为何他要背叛我?”
    虞旸还是很担忧:“人心是最不能胡乱揣测的——”
    “那旭初呢?”李长赢的眼神仿佛能洞穿所有,扫了一眼虞旸捏得发白的手:“旭初的心,是否一如当初?”
    虞旸一愣,一瞬间眼里闪过无数情绪,嗫嚅着说:“......既然殿下已经有了主意,臣多说无用。”
    李长赢拍拍他的肩膀:“将领中有旭初,勋贵有辅国公,文臣有卓相,长赢这觉才睡得安稳。”
    虞旸闭了闭眼,看着李长赢衣裳上的大叶飞花,有些疲惫地说:“殿下到底瞒了臣什么?为何您身边许多事情臣都不知道。”
    这话是十分逾矩的,本不该从他口中问出来,可是虞旸这些日子以来心里愈发觉得不舒服——李长赢重回长安以后,很多事情办得都十分隐蔽,他一点风都没有收到,不禁心中有些慌——
    若是李长赢不再需要他了,那他要怎么办?
    李长赢收起笑容,双手交握压在腰上:“虞将军,这话不该从你口中问出来的。”
    “是臣逾矩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又与李长赢说了一些旁的事后才退下去,他一走,延昌宫又安静下来,李长赢站在殿门口目送他形单影只的挺拔背影离去,眯眼:“卓相大人看够了吗?”
    相衍从屏风后走出来,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将奏折随手摔在桌上,又拍拍方才因为躲闪而被压皱的袍子。
    李长赢回身,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卓相料事如神,早知道旭初会来寻我,特意早了他两刻,只为看这场戏?”
    “大公主谬赞,臣只是偶然耳。”
    “我不管你是不是偶然,旭初对我忠心耿耿,卓相大人为何要提醒我小心他?”李长赢问着,面上的笑容十分和蔼可亲。
    “若只是臣的一面之言,以您的性格绝不会疏远忠臣,既然大公主也对虞将军有了防备,为何明知故问。”
    “啧啧。”李长赢感叹道:“卓相真是个宝藏啊,每次同您交谈都有一番新收获,实不相瞒,是的,旭初是有一些不一样了。”
    “原本他也算忠心耿耿,长赢之倚仗,不过......”
    李长赢顿了顿,微笑:“近年他做事愈来愈不守规矩,方才卓相也听见了,他问我身边事他为何都不知道,这实在管得太宽了。”
    相衍看了李长赢一眼,眼里带着一点促狭,难得地起了调侃的心思:“大公主难不成真的不知道,虞将军的心思?”
    李长赢倒是很大方地笑了两声:“知道又如何,没有结果的事情难道也需要费心吗?”
    果然是个爽朗的人。
    相衍摩挲着手上的东西,问:“既然大公主早有部署,那秘账我便交还国公爷带回去了。”
    “本宫还当自己行事足够隐蔽,原来在卓相眼里也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把戏。”李长赢倒是不恼恨自己的部署被相衍洞悉,双手交握,将脸凑近相衍:“那么现在卓相是不是就能告诉本宫,你到底想做什么?谋反?”
    这样大逆不道的两个字,竟然轻飘飘就她口中说出来了,相衍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镇定下来,摇头:“有一些失败不想再经历一次,只是准备将预谋不轨的人和事捂死在襁褓中罢了。”
    二人的对话到了这些好像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彼此都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待鱼儿上钩而已。
    相衍日理万机,没坐多久便起身拱手告辞,回了内阁,不想在殿门口碰见抱着典籍的刘知阳。
    “叩见卓相。”
    刘知阳抱着怀中典籍艰难地行了个礼,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杀他的时候那样残忍冷血。
    相衍随手翻了翻上头的一本:“哦,太师大人吩咐要的?”
    相平负责教导太子李圣读书,而刘知阳任职弘文馆校书郎,时不时会被使唤去寻书。
    “是,太师近日教太子殿下读《尚书》,有许多旧籍都是许久未用过的,这才从弘文馆馆藏中取。”
    “原来是这样。”相衍合上书页,上下打量了一眼刘知阳,“前些日子礼部尚书将宫宴名单呈予本相过目之时,本相意外地在上头看见了大人的名字。”
    刘知阳低垂的眉眼动了动,相衍说:“刘大人任弘文馆,入宴名额却记在大殿下名下,倒是让本相意外了。”
    宫宴宴请朝臣何止上千,相衍竟然一一看了过去,还将他找了出来!
    刘知阳心中十分意外,原本以为沧海一粟般的记载不会惹人注意,才大喇喇将他的名字记在大皇子名下,没成想相衍竟然一直盯着。
    “大殿下垂怜,臣下惶恐至极。”刘知阳稳了稳声音:“多谢卓相大人告知,臣下定会好生准备,不会使殿下丢人。”
    相衍露出一点虚假的笑容:“但愿如此。”
    刘知阳只觉得后脖颈发凉,连忙以太师急用典籍为由匆匆告退,待到相衍看不见的地方,他才直起身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眼神也不复方才的慌张。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相衍在有意无意针对他。
    他匆匆将典籍送去东宫后,才回到弘文馆,随手招来身边的人:“那边近日可有来消息?事情不会出差错罢?”
    小内侍左右张望了一下,低声说:“那账目已经到手,只等从辅国公府偷偷带出来便万事大吉!”
    刘知阳松了口气:“那就好,无事就好......”
    第34章 宫宴
    宫宴是每年年下的重头戏,当今圣人虽说在政事上不算个有为君主,但是个勤俭的,在位十几年这年宴才办了几回。
    赠芍和采兰服侍她换上参加宫宴的礼裙,二婢手下动作利落,赠芍为她布了早膳饭菜,采兰便梳头,妆匣上摊开的盒里装着那枚海浪纹的步摇,上好的蓝宝石在清早的微光下散发着隐隐的光。
    “小姐,今日真要用这步摇?”采兰捧着步摇尚有些犹豫。
    连海深侧头看了眼头上空出来的位置,点点头:“戴吧。”
    用了一点糕饼压肚子,又套了雪屐几人这才向着鹤庭去,虽说前些日子同老夫人、二房闹好一通别扭,今儿进宫却是以辅国公一家名义去的。
    一家人嘛,自然要整整齐齐的。
    辅国公府一共五个姑娘,并茂哥儿一个男孩,茂哥儿一直跟在连士良身边,老夫人便带两个媳妇五个孙女从长平门进宫。
    连海深将赠芍留在宫外,只带了采兰,老夫人向迎接的嬷嬷递了名帖,便带着一家子浩浩荡荡进了宫门。
    隔日便是除夕夜,大雪下了几天几夜,在今日忽然停了,太阳从云后面探出身子,映得皑皑积雪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
    她们低头匆匆往后宫走,不敢停留也不敢多看,宫道多得是这样的官家女眷,并不十分打眼,红墙琉璃瓦的背后赫然是一座又一座巍峨庄严的宫殿。
    “啧啧。”
    李长赢一身张扬的大叶飞花纹饰宫装,背着手,扫过廊下匆匆行过的官家女眷。
    “往年本宫最喜欢这个时候,冰冷的宫墙内围,因为她们的到来才有了点儿人气儿。”
    “殿下这话,是折她们的寿数了。”虞旸站在她身后半步,语调不见半分起伏。
    李长赢笑了笑:“你未在禁宫中生活过,不知道宫里的人啊,这日子过得,啧啧。”
    虞旸的余光扫过李长赢削瘦的肩头,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李长赢吸了吸鼻子:“卓相呢?还在内阁?”
    “自然,下朝时辰还未到。”
    李长赢眼尖,瞧见了辅国公一行人从廊下经过朝着后宫去,她想起相衍交代的事,唇边抿了个促狭的弧度:“走,咱们趁他不在,去母后宫中瞧瞧这些漂亮姑娘。”
    *
    当今皇后生有大公主李长赢和太子李圣,在宫中地位尊崇,但她生太子后,身子一下就垮了,六宫的管辖权力一直分散在陈贵妃和四妃之间。
    立政殿外,陈贵妃一行和李长赢的碰了个正着,双方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玩味。
    李长赢颔首道:“贵妃娘娘安好。”
    按说她是小辈,又是年节该行大礼的,就算没有大礼也不该只是颔个首,陈贵妃眼里喷出怒火:“殿下怕是在江阴住久了,宫中规矩也忘得精光,是该臣妾送两个教习嬷嬷去殿下宫中好好教教了!”
    李长赢点头:“欣然之至,贵妃娘娘多派几人也无妨,鸾飞殿正缺人手呢。”
    陈贵妃一噎,她以前也不是没派过人去,结果李长赢这人根本就是属野狗的,送去的人无不训得服服帖帖还回来,真是气煞她!
    “算了!殿下年岁也不小了,想来规矩也懂,臣妾也就不多费功夫了!”陈贵妃甩着帕子,率先带人进了立政殿。
    大殿内燃着炭盆,已经来了许多人,皇后笑着受了两人礼,才吩咐人给李长赢摆座:“殿下今日怎么这样早来?”
    李长赢笑得爽朗:“眼看到了年下,儿臣手上事情不多,也想躲躲懒。”
    大梁的这位大公主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因为圣人的格外偏爱,会沾手一些不重要的政事,甚至统领卫军,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
    堂上贵妇都是受女训女则的淑女,听到她洪亮的声音,低垂的眉眼里多多少少染了些鄙夷。
    “辅国公府眷请皇后娘娘安——”
    话说间,外头内侍高声通禀,门帘一掀,一行人鱼贯进来,盈盈的香风登时充斥屋内。
    黄氏带头向皇后和陈贵妃请了安,又说了些吉祥话儿,被请到一旁落座。
    女孩们只有一些小凳,挤挤攘攘在大人身后,连雪微和连海深姐妹挤在一起,故意用力踩了连海深一脚,料定在这大场合里她不敢张嘴。
    连海深瞧了她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妹妹,你踩疼我了。”
    皇后登时看过来,笑道:“今日是个热闹的,倒是害你们挤着了,浮萍,带小姐们去偏殿顽罢,这儿委实太挤了。”
    她说这话本没有别的意思,陈贵妃冷哼了一声说:“皇后娘娘的立政殿是诸多后殿中最宽敞的了,却不料有人嫌小呢。”
    她一双妩媚的丹凤眼扫过连家姐妹,瞧见她们白净的脸庞哟了一声:“都说辅国公家风水好,今日一瞧果真的,瞧这些姐儿们个个水灵的哟,在家就没坐过这么小的座儿吧?”
    皇后偏头看了眼陈贵妃,李长赢手里把玩这一个杯子,笑道:“今日受邀女眷没有上千也有八百,立政殿再大也容不下这么多娇娥啊,这样吧,让她们呢去彩凤殿坐坐,也免得在这儿人挤人,多难受啊。”
    彩凤殿是陈贵妃住的地方,她登时连连摆手:“彩凤殿太远了,走过去小一个时辰呢,哪里来得及,还是鸾飞殿近,大殿下,你觉得呢?”
    鸾飞殿是李长赢的寝殿,李长赢笑了笑:“也对,诸位小姐大可自行方便,无须拘在一处。”
    “是,小女遵命。”
    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儿行过礼便退了下去,连雪微甩着帕子哼了一声:“姐姐今日可是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面前露了脸,真好啊!”
    连海深捏着手里的帕子,笑着看了她一眼:“妹妹若是注意些,也不会给姐姐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她态度并没有预想中的不安和慌张,连雪微哼了声,只觉得她故作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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