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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谁不知道胡人凶狠起来,便是连人肉也吃,当兵的又有几个能封侯拜相?
    今生大哥离开她不过只有两个月,但是对昭娘来说,她已经有只好几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大哥了。
    前世,昭娘成为太子宠妾之后,不是没有想要找到大哥,只是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有打听到。
    在昭娘心中,大哥是全天底下最关心最爱护她的人,没道理到了边疆之后好几年不找她?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却不愿意相信。
    比起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昭娘更愿意大哥好好地活着。
    刘春兰见昭娘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忍气吞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沈秀。
    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又怎么能说出口?没用的小丫头片子!
    刘春兰安抚似的朝昭娘笑笑,“昭娘,你可别理你二堂姐,她心直口快,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说话从来不经大脑。”
    伤害了人,而且是拿着刀子碗着良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捅,这样的话用一个口无遮拦就可以掩盖过去吗?
    昭娘早已经认清了眼前的人,现在剩下的只不过是冷笑。
    刘春兰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过晚辈,甚至也从来没有感激过沈源替沈游到边疆去,也许心里还嘀咕着她就是个拖油瓶。
    昭娘红着眼睛,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面前不以为然的母女,说道:“既然二堂姐觉得我克死了阿爹阿娘,说不得我今后还会克了你们,我想今日之后我还是不要住在大伯家了,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想被人说到克父克母。”
    “大伯母如今这么好声好气的和我讲话,不就是为了阿爹留下来的那点东西吗?现在我也就实话告诉你,阿爹留下来的东西,这三年已经快被我和哥哥用光了,这两坛药酒是他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刘春兰自认已经好声好气的跟这小丫头片子说话了,却没想到平时一声不吭的死丫头,今天气性这么大。
    如今又听到,昭娘把她藏着的小心思直接戳破,曝在光天化日之下,顿时觉得十分没脸,她横眉一挑,“昭娘,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大伯母一家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如今要与我们划清界限,这让村子里的人怎么瞧我们?”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也不过是气不过说两声气话,还真能不住在她家了不成?
    “什么叫大伯母就看着你爹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一个晚辈这么对长辈说话,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累死累活的干活,供你吃供你喝,想不到现在还要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脸色,你不住就不住,就算是你大哥日后回来的质问我,我也理直气壮告诉他,是你自个儿不尊敬长辈!”
    刘春兰有恃无恐,她撂下这么一番话,也不理会昭娘,抱起地上的两个药酒坛子,吭哧吭哧的就往外头走,瞧那模样可能气得不轻。
    昭娘见她气成那样,也不忘要把两坛药酒带走,不由嗤笑一声。
    “大伯母抱着我爹的遗物去卖钱,话里话外的说我白吃白喝你家的,想来是压根儿没把我大哥交给你的十两银子放在心上,十两银子啊,大伯母自个儿算算,够你们一家人活多少日子了?你就不怕我爹天上有灵,大晚上的站到你床前吗?”
    刘春兰哎哟一声,“好啊!你这个死丫头,竟然还敢说话来威胁我了?你那爹都死了三年了,他要真有灵,你会过的这惨样?今天我就把话撂这里,你都敢不尊敬长辈,这么对我说话了,我又怎么敢把你留在我们家?你爱去哪去哪,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刘春兰抱着两个药酒坛子,给沈秀使了个眼色,便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刘春兰在村子里就没什么名声,自然也就不怕把昭娘一个人扔在外头。
    而且,昭娘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不回她家又能去哪里?
    就在她这间破屋子里?
    不是刘春兰心思歹毒,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个人住着,谁也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起些坏心思,到时候出了事可怨不得她。
    刘春兰是吃准了昭娘最后还得哭着去求她,这会儿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第12章 乔装
    昭娘气得攥紧了拳头,却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是胆子小,可再小的胆子在经过了几年的沉浮之后也会变大。
    在太子妃面前,她一个舞姬出生的宠妾,不适合张扬,更不适合强势,柔弱些自然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不一样,昭娘一无所有,甚至还要面临着即将被卖入青楼的困境,她要是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这辈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上辈子的宿命。
    昭娘在遇到太子之后就想好了,她必须要从大伯母家里搬出来。
    她可以不嫁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嫁给谁,自然不怕名声坏,如今和刘春兰也算是撕破了脸。
    她绝对不会再回到大伯家。
    昭娘渐渐平息了情绪,忽然看到门口一个小脑袋正探进来。
    昭娘愣了一下,那个小脑袋便啪嗒啪嗒的踩着小步子,跑到了她面前。
    “阿昭姐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哭?是你去你大伯家住的不开心吗?不开心的话就回来住啊,这里有阿虎,阿虎长大了,可是要娶阿昭姐姐的。”
    半大的孩子说出的童言稚语,让昭娘抿嘴笑了笑。
    阿虎是昭娘邻居家花婶的儿子,以前和昭娘的关系十分不错。
    对阿虎来说,昭娘不过搬家两个月时间,对昭娘来说,阿虎这个名字都快要在她记忆中被遗忘掉了。
    她好不容易回忆起来面前的小孩是谁,见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做出一副要让她依靠的小模样,昭娘忍俊不禁,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小脑,“阿昭姐姐今后可能要搬回来住了。”
    与其在刘春兰那里受气,顾忌这顾忌,那还连饭都吃不饱,昭娘还不如回来。
    邻居家的花婶和铁叔都是好人,在阿爹去世的这三年里,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拮据,可也没少照顾着兄妹俩。
    而且,还有阿大阿二两个,昭娘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会出问题。
    “好啊!好啊!”阿虎顿时开心地拍起手来。
    恰巧这个时候,花婶从外头走进来听,见昭娘的话,忍不住担忧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能一个人住?”
    花婶也是知道刘春兰的德性,平日里见钱眼开,除了对她儿子,就没见她对谁大方过,平时借她家一碗米,她都要斤斤计较到最好每一粒都能数的清。
    偏偏昭娘大伯又是个惧内的,面对刘春兰的强势,他屁都不敢放一个,整日里就知道下田下田,一个儿子明明在私塾里读书,却混的跟流氓地痞似的,偏生这夫妻俩还觉得自己把儿子养的很好。
    就她刚才走过来,遇到那母女俩,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在说昭娘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哪里像是长辈和堂姐?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花婶忍不住摇摇头。
    昭娘一个小姑娘家摊上这样的大伯与大伯母,可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呀?
    离开大伯母家是昭娘不是突然间的决定,她仔细思考过。
    昭娘听到花婶所言,心中一暖,“花婶,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大伯母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都清楚,今日她取了我阿爹生前泡好的药酒,却还要把我赶出家门。”
    “那药酒他们拿去便拿去了,我只怕今后我稍微有点什么都留不在手中,倘若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我倒是还能靠着上山采些草药换了钱过活,等着哥哥回来。”
    昭娘一边说着,一边白玉般的脸颊黯淡下来,她本就生的美,便是女子也舍不得她这副黯然模样。
    花婶出声安慰她,“这可如何是好?你现在年纪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呀,要是没有长辈在一旁帮你瞧,岂能找到如意郎君?”
    昭娘听到嫁人并未露出羞涩的神情,而是摇了摇头,“花婶,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花婶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没了爹又没了娘的,唯一的哥哥又去了边塞,村子里唯一的亲人又是那副模样,谁知道刘春兰会给她挑个什么样的丈夫,倒是还不如在自个儿家里过日子。
    昭娘见花婶为自己担心,抬起头来莞尔一笑,“花婶,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怎么着也要等到哥哥回来。”嫁人是不打算嫁了,但是日子还是要过。
    阿大阿二懒洋洋的躺在昭娘脚边,仿佛她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予以支持的态度。
    昭娘去了大伯家,阿大阿二被她寄养在花婶家,时常跟着铁叔上山打猎,如今这懒洋洋的乖巧模样,还真不像是山里逞凶好斗的饿狼。
    花婶见她心意已决,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大不了自己和当家的多看顾几分,沈二郎还在世的时候,自己也没少麻烦人家,如今他留下这么个女儿,顾着情面,她也要多看着。
    “对了花婶,铁叔今早有去县城里吗?”刘春兰虽然抱着药酒走了,但是昭娘也不想放弃进城。
    花婶不知道昭娘为何这样问,却还是说道:“有哩,再过一刻钟左右,他就要出发了。”
    “花婶,铁叔的牛车上可还有位置?我想进城一趟,路费我会给。”昭娘摸摸自己的袖子,在袖子的内侧她缝了个小布袋,藏了一些银钱。
    这是沈源留给昭娘的,他知道大伯父一家抠门,又怕委屈了妹妹,知道手里有钱才有底气说话,便私底下留了些银钱给妹妹,还特地嘱咐她不能让别人知道。
    花婶又哪里会要她的钱,连忙摆手,“有位置当然有位置,路费什么的就不必提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能占多大位置?”
    不管昭娘怎么说,花婶都不愿意收下她的几个铜板,昭娘见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有时候血脉相连的亲人竟比不上住在隔壁的邻居,真真让人觉得好笑。
    昭娘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玉佩,又跑进已经积了灰的房子里,原本刘春兰是想要在沈源离开之后马上搬进这套房子里的,只是来了个游方的道士说,这屋子风水不好,这才打消了刘春兰的念头。
    那时候刘春兰便想着,可不是风水不好嘛,昭娘才几岁,她娘就难产而死,他爹又在三年前失足跌落悬崖而死,这才把要马上搬进来的想法作罢。
    昭娘却是见到过大哥和游方的道士私底下见过,还塞给他一些银钱。
    以前昭娘看的懵懵懂懂,现在她却清楚了。
    约莫是大哥觉得不想让刘春兰霸占了阿爹阿娘留下来的屋子,这才请了那个道士来。
    想到把自己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大哥,昭娘鼻子一酸,越发的想念。
    算起前世和今生,她可是有好几年没见大哥了,就连他停留在她记忆中的面容也渐渐模糊。
    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每次上山采药之后还能猎到各种各样的野味,时常宠着她,说女孩子便是用来疼爱的,一些重的杂的活根本舍不得她干。
    昭娘很快便把心底的酸楚压下,她今生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大哥回来。
    大哥说了让她待在村子里等他的。
    昭娘回到生了灰的屋子里,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大哥好几年前穿的短褐,套在自己身上之后,又把头上简单的发髻拆散开,简单的束起来。
    不一会儿,昭娘便看到了水缸里一张黝黑瘦小的小少年的脸。
    昭娘摸了摸自己被束得有些发疼的两个小馒头,默默叹了口气。
    委屈你们了,等我把玉佩换了钱买的药回来,就马上把你们松开。
    昭娘年纪还小,就算发育的不错,也比不上她前世里生了孩子后的丰盈。
    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即便从活一次,她也没想过自己要变丑。
    不过现在为了出门方便,当然是假装成男的更好。
    铁叔得到了花婶的叮嘱,知道昭娘被他那无良的大伯母给赶出家门,心中也忍不住叹气。
    谁能想得到当初沈郎中那么好的一个人,会摊上那样的大哥和大嫂,以至于自己一双儿女过的困顿不堪。
    铁叔心里生了同情,便等着昭娘,见到面前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昭娘。
    “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了?”铁叔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
    昭娘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女孩子家家的,在外行走总是不方便,劳烦铁叔为我遮掩一二。”
    “倒是个机灵的小丫头,跟你大哥可是一模一样。”铁叔看着面前半大的孩子,想到了三年前沈郎中意外去世之后,扛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养育妹妹的那个少年。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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