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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那黄老爹与黄老娘本来眼中就只有银子,若说孙子,家中长子、幼子膝下的孙子少说已有四个,日后还会更多,哪里稀罕这个与他们不亲近的小孽障?
    周家人又故意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许了几百银子,黄老爹夫妇以为没有儿媳妇的,登时欣喜若狂,生怕他们反悔,立刻满口应下。
    “我儿已死,日后便是请我们来也不来!”
    众人看不过,恨不得上前打人,心道便是你儿子没死的时候,除了闹事也没见你们上门啊!
    打发走了见钱眼开的老两口,剩下的事情便都好办了。
    当事双方都是忠厚人,谁也不肯让对方吃亏,一时你推我让,场面和谐,倒是将黄海平去世的阴霾冲淡不少。
    第95章
    因案件相关人员多方配合, 证据又完整,黄海平一案破的极其顺畅。
    案件后续卷宗整理自不必说, 众人俱都对黄海平的义举钦佩非常, 连王公公和监考官柳潼听说后都连连感慨。
    “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天下竟真有此等勇毅果敢之辈,我等必要报给圣人知晓。”
    若果然能上达圣听, 当真再好不过。庞牧一听大喜,也当场挥毫泼墨, 亲自写了“勇义之家”四个大字,命人立即刻成牌匾。
    有当地知府的笔墨在此,足够震慑本地宵小了。
    晏骄见他字如其人,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凌厉气势, 与黄海平奋不顾身救人的义举当真相得益彰,不由暗自叫好。
    比起银钱,孙氏倒更看重这份肯定, 又跪倒谢恩。
    庞牧此生就是“忠勇正义”四字,对黄海平这等好汉子推崇备至,亲自扶她起来, 又道要亲自带人前去拜祭。
    孙氏唬的了不得,既感激又伤痛, 又哭又笑,一时不能自已。
    案件公开之后,好些街坊邻居都主动带东西去探望孙氏和两个孩子, 或是一只鸡,或是几个蛋,或是几块布,都是不大起眼却很实用的东西。孙氏不好回绝,光道谢就哑了嗓子。
    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可如今瞧着,也已经觉察到什么,眼眶红红,一左一右抓着母亲的手不放。
    庞牧蹲下摸摸他们的脑袋,“你们的爹是英雄。”
    小姑娘有点怕生,微微瑟缩了下,不过还是努力壮着胆子问道:“那,爹爹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庞牧突然觉得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
    或许在死亡面前,做什么都是苍白的。
    王公公也跟着去了一趟,站在旁边远远瞧着,颇为感慨。
    他身份经历不同,所想所感也有些许差异。心道寻常人家有人撒手去了,还有这许多亲人悲伤痛苦,来日待他老死宫中,却不知是否会有人真心掉一滴泪……
    “小心脚下。”晏骄只见他兀自出神,脚下有台阶都没注意到,忙出言提醒。
    回过神来的王公公见她面露关切,忙压下心中思绪,才要开口,却见不远处两个有几分眼熟的男子正瞧着这边,当即微微蹙眉,“那两人好似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你瞧。”
    晏骄回头一看,可不就是张勇和李涛?
    “没事儿,都是衙门里的仵作,不必理会。”
    能在宫中混出头,王公公自然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一根肠子怕不长了七八十道弯,当即摇头,“你年轻,不知道利害,还需小心提防。”
    前些日子他刚来时就瞧见过这俩人了,左边那个呆头呆脑的倒也罢了,不过憨傻些;倒是右边那个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的,眼珠子咕噜直转,一看就是憋着满肚子坏心思。
    他在宫中混迹多年,鬼门关都走过不知多少遭,看人早有十二分火候,不过寥寥数面就已窥破真相。
    晏骄心下感动,笑道:“我不年轻啦,外头这个年纪的人妈都当了几回了!”
    王公公一噎,又觉得有趣,立即揶揄道:“那咋还不成亲?哎,我知道了,指定是国公爷哪儿做的不好了。”
    这俩人年纪都不小了,周围人跟着着急上火,偏他俩慢悠悠的。连圣人私底下没事儿都爱念叨几句呢,“朕的礼单已经修改了十几回,庞爱卿还没准备成亲?”
    就连这次自己来之前,圣人还偷偷嘱咐呢,“替朕催着点儿……”
    要是抓紧些,没准儿日后还能结个娃娃亲呢!
    不过对这个想法,王公公没敢发表见解,因为他觉得指定不成。
    这定国公他老人家恨不得这辈子都在外头扎根了,连京城都不爱回,又怎么会想不开,娶个公主儿媳妇回家供着,或是叫儿子憋憋屈屈当驸马?
    晏骄一愣,这话题转换的太快了吧?“不是,他挺好的。”
    王公公倒背着手走了两步,乐呵呵八卦,笑容中尽是暧昧,“怎么个好法?”
    晏骄秒懂,不由目瞪口呆:这个话题超纲了啊!
    真不愧是职业公公,聊起天来尺度就是大,简直是妇女之友啊。
    咱们当什么忘年交,认个姐妹吧!
    见她面上发窘,王公公顺势转移话题,“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晏骄点头。
    那肯定想啊,一国首都呢,做梦都想。
    王公公就笑,“那就去,国公府静侯主人久矣。”
    晏骄抿嘴儿笑,“工作忙呢,脱不开身。再说了,天阔也离不开呢。”
    “那不还有别的仵作么?”王公公怂恿说,见她只是摇头,便小声道,“你就说你想去,国公爷自然就什么都安排好了。”
    若定国公真愿意进京,还干的什么知府啊,留下不就完了!
    晏骄明白他的意思,依旧摇头,唇边挂了一抹浅笑,“他敬重我,我自然也尊重他,您死了这条心吧。”
    王公公跌足大叹,心道这可真是俩死心眼儿凑成对儿了,圣人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将那落了灰的赐婚圣旨派上用场啊?
    ——
    庞牧进考场监考,作为他的侍卫头领,齐远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而图磬也要暂时将重点放在考场巡查上,一时间几个人齐齐离家,整座衙门都变得空荡荡。
    为了赶在乡试开始之前破案,前两天晏骄整个人都跟疯了一样全身心的高速运转,同时兼任法医和物证、侦查等多项要职,可谓当世劳模典范。如今骤然放松下来,连轴转了几天的疲惫后劲儿渐渐翻上来,被夏末燥热寂寞的空气一吹,只觉瞌睡虫无处不在。
    晏骄很少能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便遵循本能狠狠睡了一整天,然后……开始发呆。
    从高强度的陀螺状态到现在的无所事事,极动到极静,中间没有任何过渡,落差之大、转折之生硬空前绝后,以至于晏骄的大脑有点跟不上趟,短时间内完全想不出自己能干什么。
    她从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过,连带着白宁也是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俩人往往从早上起来就木呆呆的坐在廊下,怔怔的看着前方出神,偶尔对视一眼,便会齐齐发出一声悠长茫然的“唉”,直把身边的丫头都笑的了不得。
    还是过来串门的董夫人看不下去,拉着人去了老太太那边,说要教导她们管家之法。
    晏骄和白宁闻弦知意,瞬间明白这背后代表的含义,小羞涩之余都有点期待。
    董夫人在老太太对面坐着,晏骄和白宁一边一个,凑着头听她讲关于人情走动的事。
    “一个好汉三个帮,”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言辞简单直戳中心,“不光打仗的时候要成千上万的人劲儿往一处使,就是平时居家过日子,少不得也得有些个知心的人脉。男人们心粗,许多事情少不得要咱们操心。”
    说着,她举起礼单,“就好比这个逢年过节送礼,讲究可大了。”
    晏骄和白宁都深以为然。
    这送礼要送不好,可就是结仇了。
    等等,结仇?!
    晏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迅速涌上。
    “对不住,老太太,夫人,”她猛地站起来,拉着白宁就往外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已经手拉手跑了出去,剩下董夫人和老太太面面相觑。
    “这又是怎么了?”
    看着飞快消失在门口的两道背影,老太太哑然失笑,摆摆手,“不用问,指定又是头里哪个案子没破……”
    董夫人恍然大悟,旋即笑道:“这可真是跟天阔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怕日后说不到一块儿去,您老只等着享福吧。”
    老太太十分受用,笑眯了眼,就听董夫人又叹了一声,忧愁道:“也不知棘儿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他还小呢,急什么!”老太太笑道。
    董夫人摇头,微微低了声音,“不小啦,该准备起来啦,不然好姑娘都给人家抢走了。只是我冷眼瞧着,京里竟没有匹配的适龄女孩儿,这可叫我犯了难。”
    他们这些人家,结亲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可难就难在,也不知是赶巧了还是怎么的,跟廖蓁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竟少得很,而看来看去,脾气性格的竟也不搭调。
    夫妻在一块过日子,为的不就是相互扶持,能有个人说说知心话吗?这要是弄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那还有个什么趣儿!
    老太太点头,“这倒是不大好办。”
    顿了顿又打趣道:“榛儿就不必担心了,来日科举,只管榜下捉去!”
    “瞧您老说的,”董夫人捂脸笑道,“倒是叫我怪臊得慌。”
    当年她跟廖无言就是殿试之前有了刮连,最后父亲直接派人堵在皇榜之下,廖无言也非常配合的主动上门提亲,才有的这一桩好姻缘。
    玩笑一阵后,老太太又说正经的,“真要那么着,其实也未必非要京里的,只要品行好,怎么不成?”
    京城自然是人才汇聚之地,可不还有许多官员外放么?做的封疆大吏,或是地方百年士族,照样是国之栋梁,家中女孩儿自然也是贵重千金,品行仪态都过得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董夫人道,“只是到底不在跟前,没见过,什么脾气也摸不着……倒是听说今年不少大员都要入京朝拜,自然也想带着家中女孩儿来京里寻一门好亲事,倒是个机会。”
    老太太点头,又问道:“你要是跟两个孩子回去了,我这心里啊,还真是有些空落落的。”
    “不是我说,您也该回去瞧瞧,权当走亲戚了。”董夫人往天上指了指,低声道,“终究有真情分在,若一味回避,时候久了,伤心不说,也容易叫外头的人钻了空子、寻了把柄呢。”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朝夕相处的人都难保不变心呢,更何况这一个京城、一个外地?那位又是那样的身份,多的是人巴不得离间了呢……
    君臣之间有这样的情分殊为难得,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稀罕事,若果然因为过分回避而生分疏远了,只怕罕事要成千古憾事了。
    也就是自己人才会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老太太心头微动,陷入沉思。
    董夫人又道:“前儿图家人和白家人来送节礼了,我冷眼瞧着,便是宁宁打小性子野,两家也不会永远放任两个孩子这么没名没分的在外头折腾。左右只差最后一步拜堂了,也不费事,少不得年底就要叫回去办了,难不成您老舍得不去观礼?天阔与雅音自不必说,晏姑娘与宁宁那样要好,必然也是要去的……”
    再说晏骄那边。
    回去的路上,晏骄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白宁说了。
    “之前我还跟天阔说呢,要趁过节送礼探探玉容、玉敏几个姑娘家里的动静,若能见上一面,说说话,那就更好了。结果又发了黄海平的案子,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白宁点头,又摇摇头,“只怕是难。”
    玉容是个好姑娘,可惜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上来就打草惊蛇,那几家对他们必然早有防备,即便见了面,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晏骄嘿嘿一笑,“我自然明白,索性换条路走,所谓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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