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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你能对我说这番话……你我之间的差距,不过所嫁的夫婿罢了。
    岳欣然抬头与她对视,却是微微一笑:“夫人,镇北都护府辖下,未来所有人皆能自立自强,不必仰赖他人。”
    林绍云嘴角露出一个略微嘲讽的弧度,岳欣然道:“至于都护府能不能办到,或者说,我今日这番提议值不值得您相信,您大可拭目以待。我今日的提议,三年有效,三年之内,您可随时来寻我。”
    送走神情有些怔愣的林氏,姬澜沧才哈哈大笑:“恭喜司州大人,三雍计成大半!”
    岳欣然也笑了起来:“此番皆是瞻陵先生之功!”
    门外的冯贲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过程,却依旧一头雾水,深深觉得司州大人和这位姬先生一定同他们的脑子生得极不一样……
    姬澜沧却摇头:“便无我相助,司州大人要不了多久也会发现孙林二氏之间的微妙情形,便是另行设局,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可不敢居功。”
    岳欣然却极愿意肯定姬澜沧的功绩,笑道:“瞻陵先生又说笑了,如今都护府什么都缺,尤其最缺时间哪,若真等到我发现其中有机会,哪里有现下顺水推舟来得天衣无缝?”
    姬澜沧听到“顺水推舟”与“天衣无缝”八个字,再想到今后孙林二氏之间的情形,林氏拉上镇北都护府,势必是要与孙氏隐约别一别苗头的,孙之铭那老儿必是要暴跳如雷的……姬澜沧不觉放声大笑,这次的计策他自己也甚是满意,果然,遇到一个聪明的主家,事情办起来便是全不费力。
    姬澜沧道:“司州大人给这位孙夫人的提议当真是神来一笔,好吧,若司州大人定要分配功劳,今日这临场配合之功,我定是不会推却的。”
    岳欣然知道姬澜沧的意思,却是收敛了一点笑容,叹道:“我倒全非是场面话,也并非只是为了撩动这位孙夫人的情绪,叫她对林家另生想法。至少,不全是。”
    姬澜沧微笑道:“若是这位夫人当场答应要当这郡守,她不只是个女子,更是个出嫁女,只怕林家不会乐见,届时孙家她已经开罪了,岂非进退两难?她算是个聪明人,最后知难而退了。也足叫她心神”
    岳欣然一句“正道而行”的指点,便是在说林氏曾经的行事,隐约有“如果你将来当了郡守,还是要多行正道少走阴谋”的劝诫,而林氏回复的那一句“代六弟谢过司州大人”,很明显,便是拒绝了岳欣然的提议。
    姬澜沧道:“司州大人那三年之约,我看她神色间亦有动摇之色,我观她行事,若是今后孙林二氏稳当也还罢了,若是不稳……司州大人现在也大可不必惋惜,也许第一位女郡守也还是要出自您麾下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瞻陵先生行事任诞,没有太多的世俗定见,却是这一次岳欣然的额外收获了。
    不多时,黄云龙进来回禀,岳欣然笑道:“三雍那头,我们的子已经落了,便看那两家自己怎么折腾,大可放上一放,现在嘛,是该收另一头的网了。”
    姬澜沧为了联络林家,跑了一趟雍如,还不知这头的安排,待他听完,也忍不住拍案:“我那声恭喜,还是说早了哇!”
    堂中登时又是笑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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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亭州城门合上许久,夜深人静之时,亭州城北的太平仓忽然亮起一点火光,火光闪动之中,不多时便化为熊熊烈焰,仿佛一头火龙蹿天而起,黄云龙仿佛是梦中被人摇醒唤去,急急派人去唤都官上下的人来救火,可这半夜的功夫,除了几个当值的,一时间又哪里能唤得齐人!
    此时,整个亭州城,除去城外大营,只有三处有人可用,一便是都官上下,二是城头防军,三便是都护府中护卫。
    黄云龙神情中极为犹豫,旁边的衙役不由催促道:“大人!得找人帮忙快快灭火!这可是太平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咱们亭州可没有多少粮,纵再运来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再烧了太平仓,百姓必是一场大乱!”
    先到的那几家商户,韩薛白,他们的绝大部分米粮可都在这太平仓中啊!
    黄云龙纠结:“这场火来得蹊跷……都护大人离去前再三叮嘱过,务要护司州大人周全,来人,去都护府,就说这场火有我们在,叫冯都卫加强府中守卫,万不能叫司州大人过来!”
    立时有衙役去都护府报信,暗影中,自有人恨恨磨牙,这黄云龙当真可恨!
    “去城头,传信给华大人,请他速派人马过来救火!你们其余的人,快去征调城中各处的井眼、水桶、马车!快!快去!”
    不多时,亭州城头便亮起火把,原本正在巡逻的黄金骑集结之后便匆匆下了城墙。
    城外,领着两千精兵的刘靖宇等候多时,看到城头守卫终于撤离之时,冷笑一声:“走,进城!”
    第145章 下半场~
    亭州城, 南门。
    太平仓的大火越加炽烈,在城南门都能看到火光冲天, 刘靖川领着人守在此处, 看着城门,他手下的小校紧张不已, 压低的声音中尽是焦虑:“将军,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不是这小校没见过世面,实是今天这出计谋环环相扣, 火起太平仓,却只是为调开守城的黄金骑,好叫城外的大人带兵马入城与他们汇合,半点也不能出岔子。
    刘靖川低声冷笑道:“慌个什么!他们若是不去救火,太平仓便会烧成白地, 亭州必会大乱!届时再取亭州, 也一样手到擒来。”
    小校这才略微安心, 他忽地耳中听到兵甲沉重摩擦的橐橐之声,压低的语音依旧兴奋得破了嗓儿:“将军,快看!”
    只见隐约的火光映得一排排金甲闪闪发亮, 正自城楼上列队而下,不正是陆膺麾下赫赫有名的黄金骑!
    那为首的黄金骑转头吩咐道:“你们几人留在此处看好城门, 我等救火, 去去便来!”
    刘靖川几乎抑制不住眉宇间的兴奋之色:大兄此计成了!
    他们早在城外探得清清楚楚,那城外大营不过只留了些看营之人,陆膺所率大军, 早在月前便不知所踪,现下,就是整个亭州城最空虚的时候!
    如今整个亭州城留下的黄金骑不过一千,夜间当值的最多数百,看下了城楼的数量,怕是城头绝大部分黄金骑已经急急撤下来救火了。
    看着远去的黄金骑,刘靖川面色一厉,比划了几个手势,他麾下这些早早潜入亭州城的下属皆是会意,紧紧跟在他身后,十数条黑影飞快朝城门处杀去。
    “什——!”这声音被掩在喉咙中来不及发出,最后留下守门的几个黄金骑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刘靖川等人打开城门,城外早有准备的刘靖宇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进来,几乎没有遇到半分像样的抵抗,不要太过轻松惬意。
    要知当初就是北狄人铁蹄南下,几度周折,损失折将也没能真正扣开这座雄城,如今在他们兄弟的筹谋之下,两千人马,几乎未费一兵一卒啊!
    刘靖川上了马,眼中满满皆是兴奋:“大兄!亭州城是我们的了!”
    刘靖宇亦难掩激动热切,却强自保持了冷静:“不,还差最后一件事。”
    兄弟俩对视一眼,视线中俱是血腥冷酷,不必多言,二人一声令下,两千人马犹如一头恶龙狠狠朝北扑去,那是——镇北都护府!
    此时正是夜色最浓之时,天上有星无月,只有城北太平仓的隐约火光指引着方向,火势起得急,城中竟未有多少百姓被惊起,直到两千精兵踏碎了长街的宁静。
    镇北都护府门前,那是整个亭州城最宽阔的一条长街,这一夜,镇北都护府灯火通明,仿佛黑暗中的灯塔,清楚地指引了道路,也叫刘靖宇胸中热血沸腾,只要拿下镇北都护府,手握亭州城与那女人,待陆膺大军归来,不管是诱他入瓮,还是逼他就范,皆有了余地!
    到了那时,再做个什么民不聊生盗匪作乱的假象,整个亭州最大一支兵马还是握在他们兄弟手中,孙林二氏再不相信,也只得捏了鼻子认下,更何况,与他相处,总比这陆膺要好上太多。
    他们届时只管上书,就说这新任的都护倒行逆施致使民怨沸腾内乱丛生,把锅往陆膺夫妇头上一扣,再推说亭州局势不稳……至少有六成的概率,刘靖宇相信这镇北都护会落在自己头上……大不了他再让出些利头,必能叫这些贪得无厌的所谓世族答应他上位。
    这条大街似短还长,短到转眼即至尽头,长到已经叫刘靖宇开始痛快畅想起自己若当镇北都护、每日威武出入这条长街的情形。
    刘靖川只觉得今日的街道格外安静,似乎除了他们这支兵马的响动,再无人声,领兵多年,直觉叫他心中有挥之不去的一点古怪,他忍不住纵马,与刘靖宇并肩:“大兄,是……”
    刘靖宇却是已经仰天长笑,怀着再登高位的野望,热血沸腾地大吼道:“弟兄们,拿下都护府!府中财物女娘,皆是咱们的!”
    两千精兵发出兴奋的大吼,瞬间便将刘靖川那点怀疑如洪水般淹没。
    然后在这嘶吼声中,刘靖川仿佛听到了什么响动,除了兄长带着麾下兴奋的嘶吼、靴子跌打马腹的碰撞、兵甲的摩擦、马蹄踏在长街的闷响之外,另一种他在阵前数度出生入死历练出来的敏锐,才能听辨出的声响——那是一种很轻微的摩擦与崩紧的声音,轻微 ,可听在刘靖川耳中,哪怕在这样兴奋的嘶吼气氛下,亦如惊雷滚滚爆在耳畔。
    刘靖川几乎是下意识刀刺马臀,将坐骑逼出了生死时速,他追上狂热前冲的刘靖宇,伸臂朝之扑去,在刘靖宇耳边大吼道:“危——险——!!!”
    下一瞬间,刘靖宇便在隐约的火光中,看到了无数整齐排列的闪亮寒星,几乎在眨眼间,这些星辰便在眼中不断放大,近在咫尺,那是——弩箭!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叫人无法喘息的弩箭!!!
    刘靖宇的瞳孔几乎收缩如针尖,这一刹那,脑海中的野望与谵想悉数退却,连一切声音仿佛都切断了信号,再入不得耳中,刘靖宇眼前,只有刘靖川追上来狰狞变形的面孔,和他张开了双臂竭力挡住那漫天星辰的扭曲身形。
    无数沉闷的扑扑声响落在耳畔,仿佛惊雷般,下属恐惧的尖叫,马匹惊惶的嘶吼,潮水般涌入耳中,眼前,二弟被每一支透体弩箭的巨大惯性带得不断前倾,却依旧在他身侧张开身体牢牢相护,下一瞬间,天地间终于安静,只有带着余温的身躯扑到了身上,刺鼻的血腥气息钻入鼻腔,叫刘靖宇畏惧而茫然。
    他抬起头,镇北都护府的匾额正在眼前。
    他的身周,却只有一地插着黄金箭矢的哀嚎残兵,慢慢地,那些哀嚎渐低,一如他怀中渐渐冷下来的身体。
    刘靖宇低头去看,只看到刘靖川口唇张合:“大兄……陷阱……逃……逃……”
    然后,便彻底再无声息,刘靖宇头脑昏沉,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他一时间竟无法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他倒是条汉子,我会命人好好安葬的。”
    刘靖宇抬起满是血污的面孔,茫然间,只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踏着这满街血腥,金甲却粲然生辉。
    蓦然,刘靖宇仰天吼出一声野兽似地咆哮,举起长刀直直向陆膺杀去,他要报仇!二弟!二弟!!!
    陆膺手中长枪却犹如一柄出闸猛龙,呼啸而出挑飞长刀,将他打翻在地,压得他动弹不得。
    刘靖宇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看着满地的尸身与刘靖川满是血污的面孔,呜咽失声。
    石头等人上来将刘靖宇捆了,他却全无反抗的意志。
    窦小二看着他这凄惨模样,好歹也曾是边军中的大人物,竟这般下场,他忍不住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陆膺却是眉头一皱:“哪来这么多废话,快收拾了。”
    窦小二神情一凛:“是。”
    大漠来回打了个转,他身上的桀骜早不知收敛到哪儿去了,如今瞧起来,竟也与其他黄金骑没有太大分别。
    长街上场面得到了控制,冯贲才打开了府门前来拜见:“见过都护大人。”
    陆膺本想开口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只淡淡点头道:“我还要往亭安去,你赶紧回去吧。”
    一身血迹的话唠也才从城门口赶来,陆膺便索性一道吩咐:“你们看好城门,好生把守,亭州城中不得再生乱子!”
    说着,他上了马,一骑绝尘而去,留下冯贲与话唠面面相觑,这怎地,明明是他们将计就计,大获全胜——太平仓没烧,对战也没死人,还将刘氏兄弟的阴谋清扫了个一干二净,都护大人却依旧满面不高兴,倒像他们是输了的一方似的。
    石头见他们俩人一脸蒙蔽的模样十分可怜,便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飞快提点道:“都护大人先时书信里并不乐意将都护府作为诱饵。”
    陆膺想以身作饵的,架不住岳欣然强调这计中计的顺水推舟。
    石头一拍二人肩头:“好生把守亭州城吧,我随都护大人去收拾边军那帮家伙去了!”
    黄金骑入城埋伏,又匆匆而去,话唠与冯贲对视一眼,俱是忍俊不禁。
    话唠道:“得了,兄弟们去把守好城门,你啊,也好好看着都护府。”
    俱是责任重大,不必多说。
    冯贲一脸苦笑入内向岳欣然禀报:“……都护大人去收拾边军那头的局面了。”
    居然过府不入。
    岳欣然略一思忖,便知道他是在闹什么别扭,不由也觉得好笑:“行吧,今夜辛苦大家了,冯都卫你们好生休息。”
    太平仓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还有许多安抚与交待要她去忙碌,天光大亮之时,亭州城中百姓便收到了消息:昨夜有贼人意图火烧太平仓,被都官与守城的黄金骑给拿住了,粮仓完好。
    孙府里,孙洵听完消息狠狠摔了一个茶盏,林绍云也是忍不住呆怔出神:原来,这就是那位司州大人要她“拭目以待”缘故。
    第146章 攻心为上
    即使是在林绍云的谋算中, 与镇北都护府合作,也不过是因为这些年下来, 她看得清楚明白, 婚姻虽是结两姓之好,可孙洵此人, 却根本不值得托付,不论品性与能耐,皆不值得信赖, 而娘家正当崛起而跃跃欲试的当口,她自然是要为娘家联合一些助力了。
    是的,镇北都护府,在林绍云的眼中,在孙林两个世族角力的局势中, 也不过只是一枚用得好了才能发挥一点作用的棋子, 谈不上什么左右局势。
    毕竟, 哪怕是孙洵今遭处置不当,连累孙氏名誉受损,可并未能真正动摇孙氏根基, 只是林家在传达一个信号,不肯再轻易为孙氏附庸的意思, 在这种局面中, 镇北都护府的存在才算能真正有点作用。
    可现在,刘氏兄弟坏事,那他们手下的人马……林绍云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陆膺的用兵之能, 若说智退北狄十万铁骑营救景耀帝不过只是传言,难以验证其中真假成分,那对杨李两个匪徒营盘的分拉吸收却是就在眼前的,不过短短月余,亭州之地,谁能记得杨李之军?
    那可是十万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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