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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赵誉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如今君臣之别,是不可能再把臂言欢的了,身体后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道:“爱卿这趟北上,恐月余不能回京了。朕放你两日假,好生安顿一下家中。”
    见苏煜扬又要起身谢恩,赵誉蹙了蹙眉头,道:“苏贵人下月生辰,爱卿不在京中,若想一见,朕可安排……”
    苏煜扬跪了下去。
    伏地叩首,缓缓道:“微臣惶恐。”
    赵誉抿住嘴唇。看那俊如朗月般的男人伏跪地上,垂目沉声道:“小女自幼送往乡野,长于奴婢之手,顽劣愚钝,今侍奉御前,微臣每每想到,便忧心难眠,惶恐不已。蒙皇上不弃,多有眷顾,微臣已感激至极,不敢多生妄念。六品贵人非要事不得传见家眷,唯今不过小小生辰,微臣岂敢僭越?”
    小小生辰……
    赵誉眸光寒凉,想到那人儿被掌嘴后伏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他亦有女儿,从小到大,哪年生辰不是穷奢极侈大肆操办?
    可换在苏煜扬口中,她却是那样微不足道,那样卑若尘埃。
    赵誉心里不知如何,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女人,哪怕出身再如何卑微,也是他的人。何时轮到给旁人轻贱?
    赵誉沉着脸没有说话。
    苏煜扬久久跪于阶前,不叫起,他不敢起。
    赵誉默了片刻,扬了扬手:“爱卿跪安吧。”
    苏煜扬口称“万岁”,躬身退了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飘了大雨。随侍上前替苏煜扬遮了伞盖,“三爷,没什么事儿吧?皇上怎把您拘了一个多时辰?”
    苏煜扬沉默着。
    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何尝不想见一见亲骨肉,何尝不想送她些小玩意儿讨她欢心?可他不能!
    进了宫,便是一辈子的桎梏。行差踏错一步,就递了把柄给人,要被人说嘴一辈子。
    回到承恩伯府,天已黑了,王氏焦心候了一天,一家人都聚在福寿堂,承恩伯苏瀚海叹了口气:“不过是吩咐几句剿匪计策,不必如此忧心。”
    苏老夫人抿唇不语,王氏抹了抹眼睛道:“父亲,煜扬从没试过领兵,媳妇儿听闻那边势头很乱的,多少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去都是无功而返,这回皇上突然点了个文臣做统领,能不能胜暂不提,只怕他那绵柔性子,在兵营里给那些大老粗欺负。”
    林氏笑道:“弟妹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老三不在,才见你关心他两句。不过弟妹你别急,这回做副将的是齐小将军手下刚提上来的副统领,他跟随齐将军父子征战多年,是有经验的。”
    王氏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忧心道:“我就是担心这个。齐小将军的妹子齐嫔,比咱们福姐儿品阶还高一级,她兄长又素有功绩,如今却把他手里得力的人调用到三爷麾下,他会不会多想?再者军中那些人都是各有山头的,我只怕三爷到时孤立无援,苦水只能自己咽。”
    就听外头含笑的声音传进来:“我哪有你说得那样没用?”
    苏煜扬笑着走了进来。
    **
    郑玉屏和齐嫔前来探望福姐儿,这两天福姐儿躲在春宜轩,一直不曾出门。太后将她晨昏定省免了,众人不免猜测良多。
    福姐儿受罚的事只限于凤凰台上下知道,消息被紧紧锁住,其他人无从知晓。齐嫔便邀了郑玉屏一块儿去探望,彩衣笑着推说福姐儿染了风寒不宜见客,齐嫔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一般,谁会在意这个?今儿不见妹妹我是如何不能安心的,你且让开,我自个儿和她说!”
    推开彩衣就跨了进去。
    她位份高于福姐儿,旁人亦不敢去栏,郑玉屏迟疑想劝,心里到底是想知道原由的,便也跟了上去。
    福姐儿长发披散,正倚在帐里看书。她脸上的淤青还没消散,隐约可见几个发青的指头印,嘴角伤口结了痂,有些难看的落在唇边。若齐嫔果真进来看见,自己受罚挨打的消息传出去,届时人人知道她不受太后待见,都来踩一脚,还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
    曼瑶在内飞快地遮了帘帐,笑着走过来迎道:“两位小主万福,实在不巧,我家贵人刚歇下,昨儿进山染了寒气,咳嗽了一晚上这才睡下……”
    言下之意是不想人打扰福姐儿。郑玉屏扯了下齐嫔衣袖,示意她还是不要硬来。
    齐嫔浑不在意地一笑:“妹妹既病着,我更不能安心了。你不必管,我瞧妹妹一眼,就瞧一眼便去。”
    说着就朝前走上来。
    曼瑶面色一沉,浑如一道立柱般横在她面前不动。
    “小主,我家贵人实在不方便……”
    齐嫔眸中寒光一闪:“你这是何意?”她自幼在家习武,岂会被一个奴婢拦住?
    伸手一推,就把曼瑶推了开。
    齐嫔两步上前,一把掀开帘帐。
    作者有话要说:  赵誉是个比较有理想的皇帝,想做个贤君留下贤名,所以顾及的比较多。
    当然菲菲并不是想洗白他,毕竟是渣皇,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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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暖阳1
    齐嫔朝帐子里头看去, 福姐儿穿了件水红色薄绸衫子, 头发松松挽成一束,头朝里头睡着,呼吸绵绵的, 果真是睡着的模样。
    她恨不能瞧见福姐儿的面容, 就想伸手去把福姐儿拽过来瞧瞧。
    曼瑶从地上爬起来, 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帐子遮好了, 压低了声音直视着齐嫔道:“齐嫔娘娘!即是关切我们贵人病情, 她好容易才眠一眠, 昨晚熬得我们几个瞧着都心疼,齐嫔娘娘不要为难我们贵人了吧?”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
    齐嫔既然打着前来关怀病情的名义,就该为病人着想。适才强行闯进来还可推说是关心则乱, 一时情急, 此刻瞧见病者果真睡着了,还非要将人移过来吵醒,这就未免说不过去了。
    曼瑶说完,就蹲身下来行着礼:“齐嫔娘娘和郑常在好心关怀我们贵人,奴婢们都跟着感激,奴婢会将两位主子的心意代为转达,待我们贵人身体好些, 再行前去致谢……”
    郑常在本就不甚赞同强闯,此时上得前来,扯了扯齐嫔的袖子:“齐嫔姐姐,既然苏妹妹歇了, 不若下回咱们再来?”
    即是相劝,又是间接的摘清了自己。
    齐嫔恨得跺了跺脚,她隐约猜疑,太后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福姐儿。皇上践祚多年,从没出过今日这种岔子,以她对太后的了解,此事必然怪到福姐儿头上去。只是福姐儿瞧来挺好的,自己也没收到旁的风声,倒也不敢肯定什么。
    此时郑常在又是一幅不大愿意参与的样子,让她一个人做这恶人。齐嫔心里暗恨,甩了甩帕子不大情愿地道:“罢了,瞧这丫头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倒像是我们是来找麻烦的一样。待苏妹妹明儿好些,我再与苏妹妹好好说道说道。”
    曼瑶不为所动,脸上也没见什么得罪了后宫主子的惊慌,身子躬下去又行了礼:“恭送二位主子。”
    齐嫔冷哼一声,踏步去了。
    郑常在回头望了眼帐中熟睡的福姐儿,双眸闪过一抹犹疑。
    她几乎可以肯定,福姐儿是装睡的。
    这么多人在她屋里,齐嫔适才闹的动静又挺大的,得睡得多熟才会如此安然的躺在里头?
    曼瑶一直目送二人出去,待彩衣在外关了门,才拉开帐子扶起福姐儿。
    “贵人,齐嫔如此强势要瞧您,多半是起了疑心。这可怎么办,叫人知道太后对贵人施罚,保不准心里多幸灾乐祸。”
    福姐儿抚了抚犹火辣辣的脸蛋,面上牵起一抹很温和好看的笑:“你放心好了……我不介意的……”
    心里的火势却已经卷起天云般高。
    这些屈辱,她永远不会忘!
    齐嫔气急败坏的走在白玉石桥上,心里百般不快福姐儿主仆的态度,回过身来刚想跟郑常在说话,郑常在挑眉一指:“齐嫔姐姐您瞧,那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紫嫣么?”
    齐嫔依言回眸看去,就见太后宫里的贴身女婢身后跟着两个小黄门,手里捧着托盘正朝这边来。
    石桥狭窄,紫嫣瞥见齐嫔郑常在两人,便停步避让开。齐嫔快步走向他们,疑惑地道:“紫嫣姑姑怎么到这边儿来了?”
    紫嫣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笑道:“太后娘娘听说苏贵人身子有些不痛快,叫把她老人家库里的几样药材送过来给苏贵人补补身子。还有几样内务府新供的胭脂水粉,本欲明儿当面赏给几个主子的,这会儿想奴婢顺道儿,就一并捎过来了。”
    齐嫔有些诧异:“太后娘娘吩咐的?”
    不但不曾责罚,还赏东西下来示好?
    这位苏贵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紫嫣笑道:“天色不好,适才还落了雨,瞧这云头低得,多半一会儿要下大雨了,两位主子还是快快回去吧,免淋雨受了凉。奴婢这便送赏去,太后娘娘还等着回话儿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齐嫔就不好再追问什么了。只得笑着寒暄两句就和郑玉屏走了。
    远远回眸瞧着紫嫣在春宜轩门口和彩衣说话,有说有笑的,态度十分和善,心里头百般困惑,却没人能替她解答。
    “郑常在,你说,那苏家的丫头到底有多大能耐?太后这些年对苏皇后都是淡淡的,怎倒如此骄纵起她来?”
    这话郑玉屏又如何能答,当即苦涩一笑:“苏贵人婉约温柔,讨人喜欢,这回又是随太后一道来的,着了风寒,太后关心一二也是寻常事……”
    天边雷声隆隆,果真大雨就快降下来了。
    春日就在一场大雨里结束了。
    五月初五,赵誉摆驾南苑,陪太后过端午节。
    随驾而来的多了一个温崇山。
    赵誉的内务府交由其弟寒山王赵郢主理,温淑妃之兄景慕侯府世子温崇山为其副手,专任掖庭采买与内闱宴事。
    这趟前来,是接太后懿旨,为商议月末福姐儿生辰宴一事。
    宫中常例,六品以上妃嫔可拟十二桌宴席,置酒菜一百二十式。新制宫装四套,其他端瞧各宫如何赏。
    福姐儿初进宫,不想太过铺张引人注目,太后喊她来问她的意思时,便道:“贱妾原在乡里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每年不过煮碗长寿面吃了便算过了生辰,如今初进宫,诸事不懂,累皇上和太后忧心,且未有寸功,实不敢奢费太过。”
    意思就是随便摆个酒一起热闹热闹便罢了。
    当着赵誉,太后脸上难得露出个笑容,摆手道:“既已进了宫,自然与从前不同。温崇山已拟了单子,里头要添要减,你自己瞧着办。”
    转过头不再理会福姐儿,与赵誉商量一会儿端午宴的事情。
    福姐儿在春宜轩正厅里头瞧了单册,温崇山此次为她筹备生辰事宜,竟然连宴厅都准备重新漆饰,另有许多她根本不认识的珍宝摆设,宴席也拟得过为奢华了,甚至许多菜名她根本不曾听说过。
    福姐儿不知赵誉是如何想的,也猜不透太后是抱着什么心思,她一个小小贵人,如此兴师动众,真是宫中常例么?
    温崇山似乎瞧出她的担心,笑着道:“贵人只瞧满不满意,有什么要添要换,只管吩咐一声。这回宴会,太后的意思是办的热闹些,一来是贺贵人在宫里的第一个生辰,二来也是想借着贵人的生辰宴热闹一番。这半年多因旁的一些事,皇上心情一直不大好……”
    至于赵誉为何心情不好,他只提了个话头,就转了话音,温笑道:“贵人不用担心旁的,有太后帮着把关呢,贵人只依着自己喜好就行。”
    福姐儿看上头那些名目繁复的毯子、帘子、桌布、结绳,虽没写得很详细,但直觉总是有些不安。什么酒盏杯盘,许多东西都是用后未必就能收回库里再用的,相当于消耗品,若是花费太多,宫里头必定会有些声音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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