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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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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烈火11
    福姐儿强忍不适, 耐着性子道:“娘娘将养好身子, 这孩子将来在娘娘膝下尽孝…”
    双方都知道这话言不由衷,谁会愿意把孩子拱手送给旁人?
    可苏皇后还是有些安慰。她笑了下。
    手垂下来,低声道:“我等不到啦。”
    一句话说得岳凌董冰都捂嘴哭了起来。
    苏皇后道:“当初迫你进宫, 是我的错。你本来自由自在的在乡野活着, 是我把你硬生生扯进这泥潭。”
    “好在你聪明, 很快就适应了。光华不懂事, 她受人蛊惑, 耳根子软, 容易冲动,她得罪过你,你瞧在我也曾救过你几回, 别跟她一般见识。”
    福姐儿忍住泪意点点头。生死离别, 总让人悲伤难过。
    苏皇后喘了好久才续道:“皇上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岁,他身边还会有新人,源源不断,你得看开些……好好生下孩子,好好活着,别叫人算计了去,别像我一样, 最后连他的一点怜惜之情都抓不着……婉柔,不,福儿……姑母做错了,你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把过去姑母做的不对的事儿,都忘了吧?啊?”
    福姐儿伸手按住苏皇后的手背:“姑母,婉柔知道。婉柔没怪过姑母。您别说这么多话,您歇歇吧?”
    苏皇后摇了摇头:“我不中用啦。今儿好容易清醒这会子,你让我说罢。”
    “我进宫时,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进来就是做皇后,刚离家的闺女,我懂什么?吃了不知多少亏。新婚的丈夫,最宠爱的是别人,温淑妃比我貌美娇痴,夏贤妃身后有太后照应。我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后宫摸索着,你可知道,我掉了多少次胎?四个……四个孩子,只留下光华一个!你这胎,要仔细……温氏性子跋扈,没心机的。咬人的狗不叫,越安静和气的,越不能信!太后要扶持娘家,我走后,定会劝皇上立夏氏为后。你是个聪明的,你知道怎么抓住男人的心……你叫皇上立你,你做皇后!”
    她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攥住福姐儿的指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起半个身子,瞪着眼道:“你是我带进宫来的!皇上瞧在我脸上准了你进宫!你有今天,是我苏璇,我苏璇福佑你!你做皇后,才能时时提醒他,提醒他记着我!十五年!十五年啊……我嫁给他十五年,做这皇后十五年!”
    苏皇后凄厉地倾诉着,痛哭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在一个令她心情复杂的人面前,诉说心底的不甘愿。
    “情分早尽了,是我执迷不悟,不愿相信罢了。那天晚上,他踢开我宫门,气势汹汹地质问我,是不是不想你怀有他的孩子。他疑心我害你,疑心我妒忌。除了那药不是我下的,其他的指控,其实我也不委屈。福儿。”她抬眼看着福姐儿,咬牙道:“我确实妒忌,确实恨你!”
    苏皇后捂着脸,悲伤地哭着。
    “我求都求不来的宠爱,凭什么你一进宫,他就毫不吝啬地给了你?我也曾年轻貌美过,我也曾单纯没心机。谁愿意做个令人厌恶的毒妇,谁愿意参与那些吃人的纷争?凭什么……凭什么,你告诉我!”
    苏皇后哭得太厉害了,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涨的通红,猛然呛了一下,就昏了过去。
    张嬷嬷连忙叫请太医进来——如今苏皇后宫里头就备着太医,怕有什么意外,一时一刻都不敢离去。
    张嬷嬷打眼色叫岳凌送福姐儿。
    出了屋子,外头冰天雪地。福姐儿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极了。
    苏皇后语无伦次的说了那么多,又施恩,又托付,又说出了心底的恨和嫉妒。
    人之将死,也顾不到那么多了。福姐儿不怪她。从前她恨过,恨苏皇后左右她的人生,恨苏皇后未曾当她是个人。
    可此刻,她开始同情。苏皇后说的不错,谁不曾鲜艳明媚过?是这深宫磨灭了人的本性,是贪婪改变了人的意志。
    福姐儿沉浸在兔死狐悲的心绪中,扶着曼瑶的手缓缓走在夹道上。未曾察觉身后一道目光如电似火,很不等将她的背景灼烧出一个洞来。
    远处,光华公主穿着单衣一面哭一面朝这边赶来。她顾不上讥讽为难福姐儿了,她恐惧、悲伤,她就要失去了亲生母亲。
    苏皇后的大限到了。
    太医原本推断能坚持到明年夏天,可苏皇后的大限之日,足足提前了半年。
    坤和宫里里外外都是哭声。
    太医们跪成一排,候在廊外。
    药石无灵,救不回了。
    苏皇后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她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唯一的男人来见与她话别。
    赵誉在纷飞的雪片中疾步走来。院中跪着的人让出一条道。
    福姐儿远远瞥见他的背影,高大巍峨如山,冷酷威严如如霜,清峻夺人如玉。
    他是这后宫中所有女子的意中人。
    赵誉走入内殿,扬扬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赵誉凑近床沿,喊“梓童”。
    苏皇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拼着力气仰起头,痴痴地看着他,“皇上。”
    赵誉答应一声,凑近了,替苏皇后擦了眼泪。
    “梓童,你还有什么心愿,朕替你达成。”
    苏皇后轻轻笑了下,眼泪不绝地落下来。
    “皇上,您能亲亲璇儿么……”
    赵誉怔了下,俯下身来,凑近。
    苏皇后别过脸,苦笑道:“妾身、妾身说笑罢了。皇上,莫过了病气……”
    赵誉叹了声,伸手握住了苏皇后没一丝温度的手。
    “皇上,妾身只有光华一个。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她。文渊阁大学士孟麟有一子,今年刚刚及冠,妾身打听过,为人勤奋自制,从不招惹红粉……妾身想,妾身想把光华许给他……”
    赵誉没有犹豫地点了头:“好。梓童,朕准了。”
    “妾身身边的人,董冰家里还有亲眷,等妾去了,皇上可否放她回乡,还她自由身,让她去嫁人吧……岳凌、岳凌倾慕皇上……许多许多年了,妾身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道……妾身想,叫她跟着光华,去孟家吧。张嬷嬷、秋霜、紫霞……都跟着光华……行不行,行不行皇上?”
    赵誉道:“准,都依你。”
    苏皇后长长地叹息一声,好像堆积在心里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交代了。
    她张开眼痴痴地望着赵誉,声音嘶哑不堪,几乎听不清,“皇上……要爱惜龙体,妾身不能服侍了,从前妾身有错,皇上别生气了吧,好不好?皇上?”
    赵誉闭上眼,俯身下来把苏皇后搂在怀里。“梓童,你放心……”
    苏皇后摇头:“我不放心……皇上,妾身舍不得您……”
    赵誉点头:“朕知道。”
    “皇上,那年夏贤妃没了孩子,真不是我……还有谨嫔的身子……唉,算了,都过去了……”
    赵誉叹息:“朕信你。梓童,你别念着那些旧事了,朕知道你,一直知道,你原是个顶好的人。”
    苏皇后的哭声慢慢歇了,她抓着赵誉的手,紧紧的,无神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生怕一闭上眼就再没机会,口中急促地喘着气道:“皇上,谨嫔是妾身的侄女儿……皇上您多担待她……过去是她不懂事,她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个顾什么……没什么的……人都进了宫,就是有什么心思,应当也早就断了……皇上信她吧……谨嫔,是个好孩子……”
    赵誉的面容明显顿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垂头低声地道:“好,朕会好好待她。你放心,都放心吧……”
    苏皇后靠在赵誉身上,使劲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外头更鼓声响了。
    在永和十六年腊月二十,皇后苏氏薨逝,谥号慈慧文皇后。
    转眼就是春节。
    因国中大丧,年节一切娱乐禁止。宫宴只简单办了一场。因着苏皇后病逝,福姐儿封妃的事耽搁下来。
    正月初十复朝,赵誉下了朝,命传了翰林院典籍顾淮生至紫宸宫觐见。
    赵誉平素见朝臣都是在御书房,偶尔有急事也会请到紫宸宫。顾淮生很快进了宫,廊下,只一个小宫女候在那儿,“皇上这会子有些事,叫顾大人在偏殿喝杯茶稍待,一会儿忙完了就和大人说话。”
    引着他进去,在西暖阁前的稍间坐了。
    屋里烧着极旺的地龙,香炉中燃着龙涎香,顾淮生第一回 入禁宫,拘束地坐在那儿,拿眼小心地打量着四周,不敢随意走动。
    去年点了二甲进士后,顾淮生迎来了人生中最为顺遂的一段时间,大多数与他一同参与殿试的同科被外放到一些苦哈哈的地方上做县令,也有不少被放到六部去任笔贴士,能被点入翰林院的多是家里打点过的勋贵子弟或是成绩极为出色之人,显然他是寒门学子中运气最好的一个,甚至在此刻,有幸被天子召入宫内亲自交代事情。
    忽地,听见极低极细的一个女声传来。
    像是叹息,又像是哭泣。声音很近,绝不是外头的宫女。他能确定,那人就在这殿中。
    顾淮生脸色大变,紫宸宫是帝王居所,皇上召了他来议事,里头怎么会藏有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怀疑的种子落下了。赵誉会想: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福姐儿和顾淮生真没事,皇后为何临死要如此郑重的替二人辩解?
    第69章 烈火12
    顾淮生不敢动, 他坐的地方, 是靠近正殿的稍间,坐在临窗大炕对面茶几旁里侧的椅子里,一抬眼, 能看见大殿那头遮着的帘幕。
    冬天屋里用的帘子是浮光金色缎面织青云百鸟纹, 半边拖曳在地, 半边用金钩挂在朱红色柱子上。他看不见什么, 目光落在那厚厚的波斯勾花地毯上头, 耳畔那声他以为听错了的女声, 断断续续又传了出来。“皇上……”
    顾淮生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皇上莫非正在东暖阁里头,身边还伴着嫔妃?
    适才那宫女会不会是听错了皇上的命令,他该在廊外候着才是。
    隐约的, 却听那声音有些熟悉。
    他眼睛不敢朝那边打量, 耳中却不断地钻进那些女声。“皇上,不要了……”
    含含糊糊的,辨不清的字句。柔细的嗓子,悦耳的音调,顾淮生听这把嗓子喊自己“淮生哥哥”,不知听了多少年。
    隔帘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赵誉低低说着什么, 在撩起的水声中模糊得听不真切。
    片刻,里头的声音止了。过了好一会儿,赵誉从那头走了过来。
    他束着金冠,穿着团龙袍子, 一面系领口的扣子,一面若无其事地笑道:“顾卿久候了?”
    在上首炕上坐了,就有宫人应声走进来重新奉了茶。赵誉清俊的面容模糊在氤氲的热气后。
    顾淮生怔了下才垂头拜下去。
    皇上束起的头发上有水汽,颈上未干的水珠明显不是汗珠。
    若他没猜错,适才皇上和那人,是在共浴?
    顾淮生心中钝钝的,已说不清是何滋味。
    光是想着那样的场景情形,就已足够令他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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