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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早在九月,萧昱溶就开始盼着落雪了。
    但是一直到十月末,他都没等到江州的雪。
    “怎么回事啊?我原本还以为十月中旬就该有雪了呢。”萧昱溶伸出一指去逗弄鸟儿,一面抱怨着。
    顾簪云笑着看了他一眼,手下制香的动作却不停——她素来爱自己制香,口中道:“这可是南方,哪儿能像北方似的早早落了雪?怕是要到冬月中下旬,才能下上那么薄薄的一层雪呢。”
    她细细地将檀香砍作薄薄的一片片,拿起一旁的小罐子倒入些许蜂蜜,而后又取了一口小巧玲珑的锅放在外间的小炉子上,将檀香片倒进去翻炒。若是锅里变干了,她便倒入些许蜂蜜,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勺不停搅动着。
    虽然香谱上说要用手搅动,不过制香一事顾家人也就随她去了,若是伤了手,顾家人定是怎么也不允的。顾簪云无法,只得用了小勺。
    萧昱溶站在鸟笼前回身望过来,少女的动作不急不缓,带着古朴的韵味,双眉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来。
    他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想……抚平她的眉头。
    这样的想法甫一出现就吓了他一跳。萧昱溶慌忙移开视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顾簪云腰间的玉佩。
    他又想起初见时他送出去的白头富贵佩。
    自眠霞居回了枕水居他才知道,那块玉佩本是母亲留给他未来的夫人的……
    小锅里的紫檀片渐渐翻炒成了黑褐色,顾簪云小心地将它们盛入盒中,又唤了杜若过来将东西收拾了。
    一众小丫鬟鱼贯而入,收炉子的收炉子,收锅罐的收锅罐,杜若亲自将装了檀香的盒子放好了,又依着顾簪云的吩咐,取出了前不久制成的沉香将它们磨成香灰。
    顾簪云由着杜衡为她往手上抹羊脂膏,又叫人将刚烧好的木炭拿进来。
    抹完羊脂膏,重新戴上腕间的羊脂玉镯子,她收回手,打开身侧案上小巧精致的铜香炉,仔仔细细地把香灰均匀松散地铺在里头,又在中间挖了一个较深的洞出来,再夹了一小块木炭放进香灰的孔洞里。今天的炭烧得旺了些,她便放得比往常深了一点儿。
    最后,顾簪云放上云母片,合上香炉的盖子。不多时,沉香清和悠长的香气就慢慢地飘散出来。
    萧昱溶静静地瞧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连个字都不敢多说,唯恐惊扰了她。
    夫人么……
    如果是顾簪云,他愿意吗?
    顾簪云抬起头,看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微一怔,先是下意识地别过眼去,又很快转回来,浅浅笑了,清丽的眉眼霎时绽放开来:“站在那儿发愣做什么?”
    萧昱溶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似乎是用了合香返魂梅熏衣裳,坐到她身边,鼻尖萦绕的除了沉香清气,更有梅花幽香。
    萧昱溶忽然就想起了宋人陈敬于《香谱》“熏衣”一节所说的,“熏毕,叠衣入箧笥,隔宿衣之余香数日不歇”。
    窗外是枯枝败叶,凄凉萧索。屋中是珠帘帷帐,火盆燃得正旺,一室暖如三月,沉香的香气悠悠地在室内漾开,身侧清丽如仙的小姑娘沾染了一身梅香,不经意间缠绕上他的衣角。
    萧昱溶低垂了长长的睫羽,勾了唇笑了。
    其实何止是愿意?
    一个从前不知其名的念头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渐渐于心底生根发芽。时至今日,早已是庭树葳蕤,亭亭如盖。
    此念,名喜。
    大概是今年实在暖和了些,一直到腊月初二,才开始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果如元元所说,虽然连着三四天都在飘雪,但仍旧只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萧昱溶同顾簪云从书院一道回去,嫌弃地瞥了一眼还不足他鞋底厚的一层雪:“这也叫下雪?等以后我带你去北边看看,那才叫雪呢!”
    顾簪云一张白玉似的脸掩在斗篷帽子周围一圈莹白柔软的兔毛里,说话都有几分含混不清。她点了点头:“好呀。”
    说话间,对面匆匆过来几个仆妇,走得脚下生风,见到他们,慌忙停住行礼:“奴婢见过萧世子、九姑娘。”
    萧昱溶叫了起,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仆妇毕恭毕敬地答道:“回萧世子的话,奴婢们这是将祝大公子送来的东西给三姑娘送去。”
    “祝大公子送来的东西?”顾簪云也有些好奇了。
    虽然按照惯例,定亲后男子那边要在年节之时给姑娘家送节礼是不错,可是如今这不年不节的,这是送的什么?
    “是。”那仆妇解释道,“祝大公子说这几日落了雪,刚好他前不久打猎时得了几块好皮子,虽然知道三姑娘定是不缺这些东西的,但总归是一片心意,便就冒昧地送来了。”
    这样啊。
    顾簪云点点头:“那你去忙你的差事吧。”说着,便和萧昱溶一道走了。
    仆妇们又行一礼,侧过身子让他们离开。
    走出几步,顾簪云轻轻感叹了一句:“祝大公子对姐姐是真的好,希望姐姐今后能幸福。”
    祝家和顾家的婚事就定在来年二月廿一。算算日子,也没多少天了。
    萧昱溶的关注点却放在了顾簪云的前半句话上。
    他一面应和地点点头,一面暗自记下。
    走到长廊尽头,二人分开,各自回屋。
    萧昱溶一只脚刚刚迈进枕水居,就开口高声吩咐:“快去,将我先前猎得的那几块上好的皮子送去给元元!再添一个手炉,就那个炉盖上刻了梅兰竹菊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屋子:“不是,不是这个。给姑娘家送五福捧寿?你傻不傻?对对对,那个炉身是江南春水图的。快送去!”
    顾簪云进了眠霞居,杜衡为她脱下斗篷,杜若则去叫丫鬟们进来摆膳。
    今日午膳是胭脂鹅脯、酒酿清蒸鸭子、清炒芹菜、油炸小鱼,白生生的米饭盛在青瓷碗里,颗粒饱满分明,回味带甘。饭后顾簪云特地要了一盘奶油松瓤卷酥,就着龙井茶,咸香酥脆。
    她这边刚吃了两块松瓤卷酥,那儿就有丫鬟过来:“姑娘,萧世子送了些东西过来。”
    她放下手中的点心,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过去。
    因为冬日里室内昏暗,是以白日顾簪云也叫点上了灯。现下上好的狐皮兔毛就在灯光下流转出温柔的光彩,一侧的铜制小手炉更是让她有几分哭笑不得。
    送皮子也就罢了,送手炉是什么意思?比祝大公子更胜一筹?
    想到祝大公子,顾簪云忽然就想起来他同姐姐的关系。
    姐姐未来的夫君……
    顾簪云面上有些哭笑不得的神色渐渐散去。她在这一桌礼物边上缓缓坐下。
    既然是姐姐未来的夫君,那萧昱溶送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在里头?
    顾簪云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
    他是不是……也喜欢她?
    这个念头浮上来的一瞬间,顾簪云再一次被自己惊到了。只是一想到这个不知真假的推断,她心底的欢喜就抑制不住地冒上来,忽然加快的心跳似乎也在为它伴奏,直到这份欢喜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姑娘!”伴着杜衡的一声轻呼,顾簪云猝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紧紧抓着一块狐皮,都快要将它抓皱了。
    耳垂渐渐染上一点红晕,顾簪云慌忙松开手,理了理鬓边簪花:“将这些东西收好吧。等到裁衣裳的日子一并拿出来让裁缝做衣裳。手炉这几日就可以拿出来用了。”
    她顿了顿,又吩咐道:“那盘奶油松瓤卷酥我觉得很好,让小厨房再做一盘给萧世子送去。”
    杜衡微微福身:“是。”
    枕水居里,萧昱溶默默地看着这盘奶油松瓤卷酥。
    他不喜欢吃奶油,点春一向是知道的。可是看着这盘松瓤卷酥,金黄咸香,雪白饱满的芝麻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两头,内里柔软的奶油微微露出来一点,看着就美味至极。他不由试探地问道:“这……扔了也可惜,不如世子爷把它给小的吃吧?”
    萧昱溶一双贵气的眼睛冷冷看了点春一眼:“谁说我要把它丢了?”
    点春诧异:“那……”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世子爷一口一个,把一盘子奶油松瓤卷酥都吃完了。
    萧昱溶擦着手,冷静地评价:“很好吃。”
    点春:“……”
    作者有话要说:  萧昱溶:我说了不用你们吧!@杜衡杜若
    今日菜肴来自《红楼梦》(清炒芹菜和油炸小鱼我随手加的)
    制香方法来自陈敬《香谱》
    第12章 腊八粥
    转眼就是腊八节了。
    顾簪云这日醒的很早,杜若进来服侍她梳洗时也一脸喜气。待到择选衣物时,她转过头问:“姑娘,今儿就不穿那些竹青艾绿的衣裳了吧?大好的日子,不若穿得喜庆些。”
    顾簪云正由杜衡往脸上抹羊脂膏,说话有几分含混不清的:“那就挑些鲜艳点的颜色。”
    最后上袄换成了鹅黄的,绣着半开的白梅,下裳倒仍旧是顾簪云最喜欢的艾绿,裙摆处的云纹连缀不断。
    杜衡给她梳头时也在发间簪了一朵绢花。那花儿做得栩栩如生,最要紧的是中间一点花蕊,皆用了米粒大小的珍珠,走动时微微颤动起来,极是可人。
    最重要的是,它是湘妃色的。
    顾簪云沉默地看了镜中过分娇美的打扮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领着杜衡往融寒院去了。
    临走前,杜衡杜若二人对视一眼,偷偷笑了。
    融寒院里格外热闹。
    廊下的丫鬟们快步穿梭,浅粉浅绿的衣裳不断交错在一起。手中大多都捧着托盘匣子一类的物什,各色坚果的香气混在冷梅香里,正是顾府腊八特有的味道。
    顾簪云进了屋子,先是给顾大奶奶请安行礼,这才坐下了。
    顾大奶奶瞧着她这身打扮新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正好一个丫鬟送了插瓶的梅花进来,不待身侧的丫头接过,顾大奶奶先开口吩咐道:“云姐儿,你将这梅花插个瓶我瞧瞧。”
    顾簪云起身低低应了“是”,接过那丫鬟手里的梅花开始插瓶。
    梅花花瓣小,这丫头剪的枝又长,她便择了个细长的白瓷瓶子,远远瞧着颇有几分“雪里红梅”的意趣。又拿剪子修剪了,做出错落有致的模样来。
    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十指纤纤。左手执红梅,右手持银剪,指上微微一用力,咔嚓咔嚓就剪掉了几段树枝,而后那双精致的手将这枝红梅仔仔细细地放到瓶中,清冷的眉眼里忽然带上了一丝不自知的笑意。
    萧昱溶一进屋子就瞧见了顾簪云。
    哪怕相识已经有些时日了,他还是常常会因她这副模样而怔上片刻。
    他向顾大奶奶行了晚辈礼又落了座,方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耳垂,果然开始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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