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这地府之中不比地府之外,虽说阴沉,却不会让人不舒服,里面大殿森然,各种鬼吏匆匆忙忙的运着文件,还有马车带着幽蓝的车灯,车上的马夫一副死气沉沉的脸,一动不动的坐在上面,那几匹马也似泥塑的一般,一动不动,这里的一切——动起来的急匆匆,不动的俨然如石雕,扶苓走在黑白无常后面,只见一鬼吏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和黑白无常叽叽咕咕的说着鬼话,而后那鬼吏点了点头就跑开了。
“怎么了”扶苓问道。
“没什么,地府总有不听话的”白无常说道。
几个人依旧向前赶去,街道宽敞,却没有太多身影,扶苓问道:“我听说,这阴曹地府里不是有十八层地狱么?应该不这么安静才是。”
“上仙头一次来这里吧?”白无常问道。
“是啊,头一回。”扶苓说道。
“那我可得介绍介绍了”白无常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人死后,我们勾魂,将其带入阴曹地府里,第一关就是鬼门关,有十六大恶鬼看守,盘查各种鬼魂,以及——防止闹事的。此外还得有路引子才能够通过,
然后就是黄泉路了,这黄泉路开满了彼岸花,这彼岸花啊,红艳似火,就像是红毯一样,通到看不见的尽头,要不说黄泉路长呢!”白无常越说越兴奋:“然后就是等候发落,看这鬼魂是什么罪过,有做过什么善事,然后就是奈何桥了,桥头有块石头叫做三生石,上刻有四个大字:早登彼岸,其字鲜红如血,它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前因后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所有债务,一笔勾销。”
“那石头有这么神奇?”扶苓问道。
白无常有点狐疑的看着扶苓,继续说道:“那三生石,是世上痴男怨女的姻缘石,缘定三生,就是这个意思,它当初只是个计数的石头。”
“计数的石头?”扶苓问道。
“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用一粒沙子代表一个人,最后形成这么一块石头,但是这石头吸收天地精华成了精,一时间长得非常高,都顶到天上了”白无常还边说边比划“女娲娘娘见着,怕他顶破了天,便封它为姻缘石,又因为其有魔性,就放在地府,用来镇压。”
“原来如此,那三生石之后呢?”扶苓问道。
白无常叹了口气说道:“诶,接下来就是苦恼的了,以后是望乡石,这快要投胎的鬼啊,最后一次见家乡,您说说,他能够老老实实的么,都得大闹一通,被恶鬼架着,去奈何桥,桥头那个人就是孟婆,做的汤就是孟婆汤,喝一口,神仙也得会忘了所有,走上奈何桥,而且这奈何桥也不一般,桥分上中下三层,善良的人走上层,善恶兼半的,走中层,恶人走下层,走下层的多被忘川河里的鬼拖下去,那忘川河腥臭无比,啧啧,里面多的是恋恋不舍之人啊。”白无常说完,摇了摇头,叹息不止。
扶苓听的入了迷说道:“这阴间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这里可是掌管天下万物生死轮回的地方。”白无常听扶苓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飘飘然,既而又说道:“如果上仙有兴趣,那是可以常来的。”
“不了不了。”扶苓连忙摆手道:“我以后再说。”
“到了”一直沉默着的黑无常突然来了一句。
眼前的这个大殿,无比雄壮威武,虽然地府黑压压的,还是能透过轮廓看出此殿的隆重与庄严。
“我们带您去偏殿,您里面稍等片刻,告知我等要查的人名,判官查完,如果在就会带来,如果不在我们会禀告您。”白无常说道。
扶苓说了人名,进了偏殿,坐在黄花梨的官帽椅上,一鬼吏敬茶,扶苓见其脸板板的全无生气,也就没什么心思喝茶了,一心只想着赶紧找完人回去阳间。
扶苓看着周围,黑压压的,又好似没人,又好似都是人,有点像当初自己接圣旨一样。不禁感觉压抑,于是起身想溜达溜达,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个丫鬟,面有腮红,脸色惨白,死气沉沉,一身花绿的衣服,眼睛目不错珠,盯着扶苓,扶苓被看的心里发毛,却又不好发作,只好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将红发绳握在手中,从余光可以看出,那丫鬟又消失了,也许是气氛烘托的,扶苓还是觉得心口发闷,正当扶苓觉得自己压抑的快要不行的时候,门开了,只见一人: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笔,身穿绯色圆领袍衫,向前深施一礼道:“我是判官崔钰,拜见上仙。”
“崔判官不必行礼,我是来寻找一人。”扶苓说道。
“我知道,他就在这”判官说完,向后一转身。一人闪了出来,此人身着青色圆领袍衫,发冠整齐,眉宇轩昂,颇有正气之风。
“你就是李樊双?”扶苓问道。
“对,不知上仙找我有何贵干。”那个叫李樊双的深施一礼说道。
“上头你的那帮兄弟们出事了,赶紧随我走一趟。”扶苓说道。
那人眉头一皱,飞快的看了一眼判官,崔判官不动声色,笑道:“既然是上仙借魂,哪有拖欠不给的道理,您尽可带走。”
正当扶苓准备带李樊双走的时候,一个鬼差又跑了过来,说道:“那道士,拦不住了”
判官眉头一拧,嚷了一声“放肆!”
扶苓一听下意识觉得这个道士就是纪云。连忙对判官说道:“带我去,那道士没准是我的……朋友”
崔判官看了一眼扶苓,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好带着李樊双和扶苓骑上那阴间的马,快马加鞭随鬼差而去,这路上,扶苓一直在想,明明没有认识两天,为什么这么拼命闯阴司来救我?
刚到这,就见到远处一道道金光冲向四周,金光一闪就照见数也数不清的鬼影,宛如海啸一般,企图吞没那金光。
扶苓催促道:“快让他们停下。”
判官拿起了一个虎符,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各大恶鬼围拢过来,将这些鬼影从金光处出驱赶散开,而后赶着他们上了阴山,扶苓策马奔了过去,果真地上有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你怎么来了?”扶苓问道。
“我……我见红绳断了,怕你遭遇不测,就下来看看,谁承想……”纪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我能遭遇什么不测,我是神仙。”扶苓小声说道,鼻子不禁有些发酸,进入凡间以来,这是她第二次想哭,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别人。
崔判官与李樊双在后面说道:“上仙,这既然是您的朋友,那我们也不便追究,这地府本是凡人触碰不得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来的好。”
扶苓想说什么,被纪云悄悄按住,李樊双说道:“那既然如此,赶紧回阳间修养一下,我也有要事在身。”说罢只见一道门浮现于眼前。李樊双背着纪云走了进去,扶苓也跟着回到阳间。
道一正守着,不知道身后这两人一鬼已经回来了,李樊双将纪云放在床上,纪云从怀中摸了一颗丹药,扶苓给了一杯水,顺了下去,纪云觉得头昏昏沉沉,便睡下了,扶苓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把事情解决。”
李樊双问道是什么事情,扶苓将这两天发生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李樊双竟留下眼泪,愤恨的说道:“唉。都怪我。”
于是扶苓召集杂技团的所有人,对他们说凶手已经知道是谁了,众人聚在厅堂之中,四周一遍昏暗。
正当众人叽叽咕咕讨论着,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李樊双开口说话了:“各位,你们还记得我么?”
要说这一般人见着鬼,都是又哭又叫,寻死寻活,或是吓破胆,或是吓得疯癫。只是这屋的人,竟没一个人叫出声来,是因为人多而不害怕么?不是,其中不知道是谁,颤着声音说道:“阿双,是你么?”四周灯火通亮,门口站着李樊双,众人皆站了起来,郑掌柜,大蟒等眼泪汪汪,眼瞅着就要掉下来,大壮更是一下子去了上去痛哭不已。
原来事情是这样,李樊双是大壮的上级,两人情同手足,都是虎贲军,虎贲军,负责边境镇守,可以一敌百,所向无敌,一日边塞被袭,虎贲军奉命击退敌军,又奉命追杀敌军,既而又奉命屠戮敌城,给敌人以震慑。李樊双不愿意屠城,与上级争辩被同僚陷害,大壮也不愿屠城又因与李樊双交好。因此他二人被判了刑,说是勾通敌人,叛国谋逆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樊双带着大壮逃出了边城,一路上见过生生死死无数,深谙世道炎凉。终于在乔县这个地方,遇到了大蟒,大蟒觉得二人可以一用,李樊双也觉得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后来李樊双两人安定下来,杂技团也越办越大,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官员见着李樊双像是通缉令上的人,便向郑掌柜威胁勒索钱财,李樊双一怒之下杀了官员,回来后告诉了大蟒和郑掌柜后事,将大壮托付给这个杂技团,又将玉佩给了郑掌柜,而后自杀。
大蟒和郑掌柜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没有告诉大壮其真实死因,怕大壮找官府寻仇。因为大壮对屠戮城池以及被陷害一事一直有阴影,而且李樊双也曾说过‘昏君无道,国之危已’的话,就想趁平鞍城驸马结婚大典之时刺杀皇上。
郑掌柜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这肯定不可能成功,于是给自己房子烧了火,来拖延,打算错过大典,回乔县,一辈子不去平鞍城也没什么。
大壮则是想药晕郑掌柜,于是让橱子做了莲子粥,并在里面下了药,好偷回玉佩,因为这玉佩终将是个麻烦,是个罪证,是个赃物。
又给隔壁屋子里的道一续的水里放了一点药,防止夜半有声响惊动了道一。
谁成想,这粥里的药,水里的药都被道一吃了,所以道一才会睡那么久。
郑老头烧火却忘了取出玉佩——那是李樊双唯一留给大壮的念想,所以才叫“完啦!完啦!”
众人误会化解,抱头痛哭,另一边纪云却伤的不轻,受了百鬼侵袭,这元神都已经伤着了,扶苓用真气度了一口,才消减了纪云的疼痛,扶苓看着窗外皓月,心想:“这世上的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纪云,眉头越发皱的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