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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老郡主一见到这画像就惊叫,“真与她有几分像!”言罢狐疑地看看瑶光,“你哪里见过她呢?”再仔细看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人物脸倒不怎么像,可是……嗯,画得好。”
    薛娘子悄悄跟瑶光说,“这画像眉眼乍一看倒和谭道友有几分像,但我细看了,却又觉得不像了,怎么回事?”
    瑶光也对着完成的画像发呆,“大概,是那种虽然明知有很多不如意的事,可照样得把该办的事一件一件办好的坚定有点像?”她说完也笑了,“我本来没这么觉得,给你一说,怎么越看越觉得真有几分像了?哎你说,他一个道士整天忧国忧民的,干什么啊。”
    薛娘子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画像,“要是他真站在画像边,保准你又不觉得像了。”
    这次征选的细则也有些与众不同。一般来说,画像完成后,画师会签上名字,写上题记,盖上印章,可这次是盲选,所有人不得在画上题字、做暗记。评委是画院中三位元老级别画师。最后过了初选的应征作品有三十二幅,接下来的评审在画院进行,所有画院画师、门生都可以来观审,三十二中选五,再进献入宫,由太妃太后和皇帝自己选出冠首。
    三十二幅画两两排开,将画院大讲堂正对台下的一壁挂满,台下坐着几十位画师,他们的学生,还有几位宗室中素爱丹青之人。所有人一进到堂内,最先看到的都是角落那幅画。其色彩浓丽,画法与众不同,也不是画在画卷上,而是画在以木框支撑的布上,近乎一人高,远看,人物马匹呼之欲出,近看则令人不敢逼视。
    堂内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这幅画。
    见识过“碧水江汀论坛壁画”或是买过精装插画版《桐花女》和《三剑客》的人一见这画就知道这是韩瑶光另一大作,全都站在堂前欣赏。
    另一些人虽见过“魏公村土地庙壁画”,但并不知画画之人是谁的,但能进到画院大讲堂的都不是庸人,自然看得出两者必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再一打听这人竟是韩良娣,还给她在梨溪山开的茶楼画了壁画,都暗暗惊奇。
    韩良娣中炭毒后遗忘前尘,称梦中有仙人授笔,从此善画观音,这事虽然京中早有传说,不过,韩良娣嘛,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传说了,多这一条也不嫌多。至于传闻真假,画院中的画师们一多半是不信的。毕竟,没多少人见过她所画的观音图。
    可现在一看,我去,这要真是韩良娣画的,那么这位韩良娣真神人也!
    有人认为,不用选了,这画理所当然应为冠首,无论是技巧,立意,还是独具一格的风格和手法,无人能出其右。况且,韩良娣本人就是在为安慈太后祈福。
    也有人认为,这个画确实是不错,但作为安慈太后圣像,有些太过出格了。这做了圣像,是要安放在太庙的,与其他先贤的画像太过格格不入,未免……不太好吧?
    当然就有人反驳,你操心这干什么,陛下自然有圣裁,就算不放在太庙,难道不能放在安慈太后地宫灵堂内么?
    搞艺术的人嘛,虽然搞的都是高雅东西,但毕竟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有派系,有倾轧。大周皇家画院再牛逼,能牛逼过当年坐拥文艺复兴四杰的美迪奇家族?那才是真正的大师级碰撞呢!米开朗基罗大爷就跟达芬奇激情碰撞了好多年,后来米大爷去了梵蒂冈,仍旧不改事儿逼习性,又跟追来的拉斐尔碰撞。
    很快堂内的气氛火热起来,在大周数得着的艺术家们言辞间火花乱溅,渐渐分成两派,一派认为韩瑶光之作是旷世奇作,不仅应该入选前五,还应该把人请来画院,开个讲座啥的;另一派直批韩瑶光之作与其人一样,离经叛道,哗众取宠,故作新意,实则不过噱头,无聊!无聊之至。
    有人讥讽道:“哼哼哼,怕是你们都怕了韩道长吧?试问在座各位,谁解其画法?谁能画成那样?”
    有人反唇相讥,“哼哼哼,她若真是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从去年秋季开始招徒,至今一人也招不到啊?”
    还有人怀疑她找了枪手,“这等功力,非数年刻苦勤练不可得,难道你们还真信梦中仙人授笔之说?”
    乱哄哄闹腾腾时,宫中来了使者,说皇帝命大家匿名投票,每人可投三票,得票最多的五幅画入选。不过,为了纪念安慈太后,现在选出的三十二幅画,都会让作者取回去署名题字,之后再拿来,在画院中专门辟出一堂,供人欣赏,以彰显安慈太后慈孝仁德。
    本来早已打算好搞站队搞暗箱操作的人一听,懵了。
    就如见过韩瑶光的画能一眼看出她的作品,入选的其他三十一幅画作中,不少人的风格也相当鲜明,即使是命题作业,但只要是熟知他们运笔技巧,用色习惯,构图思路的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本来大家都猜到这次征选一定又是采用匿名票选,那没理由不投给自己人啊!结果,皇帝说所有画放在一起展览,嘿,这还搞什么?搞出争议,皇帝兴致一来再跑来一看,哦,你们给我选的最好的五幅画怎么还不如没入选的?难道说,这就是你们的审美?那你就打包袱回家吧。
    大周皇家画院是穆宗大圣皇帝晚年亲自创立。作为个人,他当然有自己的审美,但作为画院的实质领袖,他极力反对所有画师朝一个方向努力,想要发展出百家争鸣,百花竟放的大周画坛。所以,他认为每个皇帝都应该有意识地不显露自己的审美偏好,以防画师们为投所好刻意迎逢。
    因此,对于大周历史上许多举止乖张,行为怪诞的画师,画院显示出了极高的包容。
    但唯有一条是不行的。你一个画师,要是没搞艺术的心思,光想搞政治,搞党派,嘿嘿,那你就回家吃自己吧!连我朝文臣们都不敢结党,你一个画师还挺嚣张哈。
    众位拥有投票权的画师一听这三十二幅画都会被放在一起公开展览,就明白了,皇帝这次征选的思路,完全秉承了穆宗大圣皇帝建画院的方针。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一定程度的公平。
    于是谁也不敢搞怪,默默取了选票,再认认真真默然在心中评品取舍,填好自己选中作品的编号,陆续将选票投入小太监抱着的木箱中。
    不一时,投票结束,不少画师仍留在堂中评品。
    小太监请画院首座黄太昌、四品供奉李秀邦和一位宗室中人一同验票,当众唱票,宣布了哪五幅画得票最多,命人取下包好,送去宫中。
    瑶光对于画院中的这番争斗毫不知情。
    她自信满满,有种当初艺考交卷的感觉,好放松好开森啊!
    考完了当然得放松放松犒劳自己啊。交上画作后,她跑去碧水江汀二楼跟刚回山上的女冠们织着毛线吃着蛋糕唠嗑听曲儿了。
    女冠们陆续回到山上后,碧水江汀再度热闹起来,二楼一度都坐不下了。
    瑶光干脆规定,今后每月的朔望两日和每一旬的第一日,只招待女客,男宾勿扰。
    男道士们一听这新政策立刻纷纷喊不平,聒噪不已。还有人气得放狠话,再也不来了!难道梨溪山上再找不到第二个听书喝茶吃点心的地儿了嘛!男宾们在楼下聒噪的时候,楼上的女宾们冷嘲热讽道:看看,看看,就只是一个月有五天不接待男宾,你们就跳脚成这个样子,大喊不平,我们女人不能科考不能做官,连独力成户都难得很,我们有说什么吗?哦对了,前朝还让女子缠足呢!天足给折断,终生成了残废,也没见你们出声啊!真是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痛。
    男宾们没法反驳,但是气啊!当即有人号召男宾们联合起来抵制碧水江汀。
    瑶光也不理会,大笑道:“好啊!你们不来,往后男宾们还不用拿牌子排队了呢!”
    过了几日,每到男宾开放日时,帮工们还是得提前发牌入场。
    于是,号召男道士们群起抵制碧水江汀的几个人,过了几天,又灰溜溜跑回来,又去排队拿牌子了。瑶光也不刻意羞辱他们。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这一日,瑶光正在灵慧祠打卡每日工作呢,清芷急匆匆跑来,一脸喜色,“师叔!大喜!宫中来了特使,你画的圣像被皇上选中了!”
    瑶光虽然自信膨胀,但真听到自己拔得头筹时还是愣了半天,薛娘子等人拽着她给安慈太后灵位拜了拜,“大喜!大喜!多谢太后在天之灵庇佑!”
    瑶光像个木偶似的懵懵然被众人簇拥着到了堂前,见来的不仅有崔旺,还有两个留着长胡子的官儿,老郡主说是画院的供奉,那位黑黑瘦瘦的姓李,另一位白胖子姓楚,都是当世丹青大师。
    瑶光忙和这两位画师见了礼。
    那姓楚的胖子很是客气,姓李的那位倒有些倨傲。不过,待崔旺满面堆欢跟瑶光说话后,他也就对瑶光很客气了。
    崔旺一向口齿伶俐,言谈活泼,他一会儿说太妃想念瑶光,只盼雪化了她能去王府玩,一会儿说皇上见到她所画的安慈太后圣像后几欲落泪,当即命人取了香烛供奉,说得老郡主觉得与有荣焉,指着崔旺笑道,“这个小活狲,这张嘴是不是吃了蜜蜂屎了?”笑着便叫清芷拿些好东西赏他。
    老郡主让侍女们上了细点香茶,请众人到她的起居室坐了,大家又谈论一回这回选画的事情。
    因在座众人都有品阶,崔旺不敢坐,推辞了几次,最后只用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了。他笑眯眯听两位画院供奉和老郡主、瑶光说话,一句不插嘴,只在众人说到这次在画院办画展的事时才道:“皇上已命人选了日子,就是这个月二十日,不知韩道长届时会不会去画院?”
    两位画师互视了一眼,都有诧异之色,然后,李画师才笑道:“对呀,还请韩道长赏脸。您若不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楚胖子还说:“我们画院中不少人都盼着能和您探讨呢。”
    李画师笑得勉强,还是附和道:“是呀,是呀!”
    瑶光还未接话,老郡主呵呵一笑,“自然是要去的。不知你们到时候,是只让画院的人来看啊,还是……我们宗室中人也能去啊?这样吧,我跟皇上说说,干脆叫六品以上的官员命妇、宗室公侯都能进去看吧!”
    李楚两人唯有干笑而已,崔旺忙道,“老祖宗,您这主意好,我回去跟圣上一说,准成。”
    送走了这几人,老郡主叫瑶光把象征荣誉的旌表收好,又一起大略看了看赏赐之物,除了金玉玩物还有许多难得的颜料,泥金,胶漆等作画用的东西,其中有一套四个旧窑水盂,颜色形状各不相同,难得至极。
    老郡主是个识货的,拿起其中一个紫灰色的水盂道:“这是虞朝蜀王旧窑烧的。全天底下统共也没几个了。”
    瑶光一听我去,了不得!三四百年前的古董!“天哪,这我哪敢用啊!”
    老郡主笑道:“宝剑配英雄。除了你,这世上哪个善丹青的人还配用。”
    瑶光犹自沉浸在巨大成功带来的意外和欣喜中,有点蒙圈,“皇帝陛下这次赏得也太重了些。”
    老郡主笑,“重什么?他是看在安慈太后面上赏你的。应该的!”
    第117章 论战
    翌日崔旺果然又来了灵慧祠,说皇上觉得老郡主这主意极好并且还在老郡主的提议上又开了特例自本月二十五日起,每月逢五之日无论士庶,均可进画院展厅参观,此事着画院首座等去办。
    让“首座等商议着办”的意思就是叫他们订个票价之类的章程,自己定价那些在开放日负责讲解或是单纯看场子的人有了钱拿免生怨气。
    瑶光暗道这皇帝真的深谙不能光让牛耕田不给牛吃草的道理。看之前皇帝叫停李静微她爹把扫黄搞大的事就知道,这位景和帝,是个懂得经济学的皇帝。要么就是身边某位宠臣是个经济学家。
    丰荣公主、广泰公主、清河公主等也得了瑶光拔得头筹还要到画院接受奖状表彰的消息,纷纷派人到灵慧祠送贺礼都说要等二十日那天到画院给瑶光捧场增光。
    老郡主对信使们笑道“增光是肯定的,到时怕还要咱们压压场子呢。我瞧那帮画院的无能之辈似乎对我徒儿还挺不服气的呢!”
    瑶光在一旁急得向公主们派来的人摆手“姐姐们,回去可不敢这么说!”
    要是真按老郡主的话头这么一说,火上浇油,怕几位公主到时候不是去捧场而是去砸场子的。
    老郡主冷哼,“你瞧着看好了。”
    到了十九日瑶光拜辞了老郡主,带着薛娘子、竹叶、沈婆子等人,先去京城拜见太妃。
    太妃见了瑶光喜得几乎没掉出泪,问了老郡主安好后,便搂着她抱怨起来:“你说说,这六郎怎么回事?哦,全天下就剩他一个能干的了?渤海平叛我也就不说了,是得有个宗室里的人看着,可陇西那雪灾哪用得着他呢?他这辈子哪遇见过这种事呢!他也不想想我多大年纪了?还能陪着我过几个年?去年不在,今年又不在!”
    瑶光很自觉,端王跑去陇西这事和她跟十七郎的“奸情”脱不了关系,但只得安慰太妃说,“赈灾救命,一如行兵打仗,必得有个有远见有威望的人方能震慑统筹。且不说那些地方官员乡绅,单是那些大商会的人怕就不好相与。听我师父说当年陕南雪灾时,犹有许多奸商巨贾大发天灾钱,哄抬物价,害得许多人为了一床棉被或是一锅热粥卖儿女或是自卖自身的,是为人祸。”
    李嬷嬷也帮腔,“可不是!要不怎么说‘砍头的生意有人做’呢?这可不就得一个能镇得住的人去督办么?六郎此去,立功还是小事,大大地积德,日后定有福报。而且您想,他也只是到了府城,哪里就能冻到累到?”
    太妃这才高兴了些,又说起瑶光为安慈太后画的画像,“我和太后是见过她的,乍一看也觉得像,细看之下,就知道五官其实不甚像,但若论神韵气质,真是像极了。你没见过她,竟能画成这样,可见她确是与你有些缘法。唉,皇帝见了画像当时就眼圈红了。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没在亲娘身边多久。咱们私下说起来,安慈太后也是个可怜人,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她素日多么刚硬要强的一个人,弥留之际,只拉着四郎的手一声一声唤他……”她说着又掉下泪,“后来,她已说不出话来了,仍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只盼我能待四郎好……”
    李嬷嬷见太妃这样,忙把话岔开,“娘娘,您不是给道长准备了明日到画院的衣冠么?说这些干什么呢?”
    太妃拭泪道:“这年纪一大,就不免总想到旧事。想起来,就不免伤感。不说了。明日是你大喜日子,我在宫中听说你的画入选时就叫人赶着给你做了一套道袍,前日你广泰姑姑来宫中说话,还给你送了一个极好看的金丝镶宝石宝冠,你穿戴起来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赶快改一改。”
    瑶光知道太妃是怕她压不住场子,心中十分感激。
    太妃这次给她做的是一套大红斗纹洋缎道袍,上面盘金绣着莲花,金灿灿的,和广泰公主送的金丝宝冠十分相称,这宝冠和裕和县主常戴的那种有些像,四角有步摇,缀着琢磨成水滴形的红宝石,行动时宝石无声摇晃,宝光映在额头脸上,华贵不可方物。
    此外,太妃还给她准备了一双靴口挖云掐金的黑皮小靴子和玄色缀青玉四合如意宫绦。
    全套行头穿戴起来之后,瑶光缓缓走出来让太妃瞧。
    一屋子人见了都说好看,太妃自然喜滋滋的。
    瑶光心想,这身行头华丽至此,谁穿上能不好看呢?会不会太过隆重了些?她去画院是接受颁奖,顺便跟大周艺术家们交流几句,这搞的,怎么好像是去示威呢?
    翌日到了画院,瑶光才知道,太妃、老郡主、广泰公主集团,真是一点也没低估她将遇到的情景。
    虽然有宫使在列,但画院首座首座黄太昌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意思,她那天在灵慧祠见过的四品供奉李秀邦,也恢复了倨傲,就连楚胖子,也对瑶光不苟言笑。其他画师们更是一个个冷着脸,肃容以待,甚至还有人对她悄悄翻白眼的。
    只有宗室中的人还算对她客气。
    瑶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画师们对她这个外来入侵者抱有的敌意不是一般大。而且,皇帝和宗室公主们越是表示欣赏她的画,这些画师就更要和她保持距离,越倨傲越好,似乎这样才不至于被画院的同事们看扁,才会显得自己不趋炎附势。
    瑶光本来是怀着学术交流的期待来的,这时不免有些心灰。但她很快转念一想,这些人如果知道她也曾和他们一样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甚至更久来学习绘画,练习了数万次甚至更多,那么,他们就不会这样看待她了。而现在的她,在他们眼中根本不能算学院派——梦中仙人授笔是什么鬼?
    如果她参加画展,获知拔得头筹者是个没听说有什么专业训练,自杀失败后醒来就开挂了的家伙,她大概也会是这种态度吧。
    这么一想,瑶光从最初的震惊、愤怒中平静下来,不卑不亢对众位画师拱了拱手,客客气气跟大家打个招呼。
    没关系,既然我有了踏进画院大门的资格,我就有足够的机会展示我的才能,让你们心服口服,有朝一日一提到韩瑶光,你们就得竖起拇指比赞:不愧是她!
    接下来,瑶光平静地接受了宫使宣布的正式表彰,从毫不掩饰不甘愿的画院首座手中接过了奖状,另外四名最终入选者,也一一得到了奖状后,李秀邦画师用毫无感情的声调宣布,“接下来,请韩道长讲几句话吧。”
    谁也没指望能从韩瑶光的获奖感言中得到什么,画师们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的齐齐摆出一副“好无聊。你说吧,我们听着呢”的样子,还有一些年少轻狂的画师和刚入画院的学生甚至已经摆出准备要离开的架势了,谁知道,韩瑶光一开口就扔了个大雷——
    “吾等又不是茶楼说书唱曲的女先儿或说书先生,有什么好说的!诸位想必也很好奇我所用的颜料是如何做的,我又是如何起稿、运笔、上色的,这里是画院,想必诸般画材具备,为什么大家不现场讨论呢?走到门口那几位——喂,说的就是你们,你们就没有一点好奇之心么?你们是画院的学生,不是油壁班子的学徒!对自己不解之事物毫无探究之心敬畏之心,占着画院名额干什么?趁早回家生孩子吧!”
    她这话一出,别说画师们和画院的学生们了,就连公主集团都呆住了。说好的让我们来镇场子不是砸场子呢?你自己先动手了呀!
    现场鸦雀无声了几秒钟,一名宗室女冠才反应过来,起身带头鼓掌叫好:“说得好!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虽不才,也愿向韩道长请教,画中颜色如何才能浓丽鲜艳至此?是加了什么特殊配方的胶泥,使颜料色泽干了之后仍然如此,还是用了什么前人未有的特殊画法?”
    有此人一带头,那些气得撸袖子打架的人全跑回来了,大约是怀着“看你答不答的出来”“今天要把你问死”的态度,一个个冲向台前争先发问。
    一时间,讲堂中发问声、推挤声、被踩了脚的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肃静!如此喧闹,成何体统!”广泰公主高喝一声,一挥手,几名侍从立即维护秩序,反倒是宫中来的那几名太监,自从韩瑶光大放厥词时就吓呆了,到这时候还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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