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老鸨两眼放光地摸了摸霍澜音的脸蛋。她临走前又叮嘱:“在屋子里待着,有什么需要的去喊小翠。别轻易出屋子,若是被不讲理的匪寇瞧见了你。妈妈可保不住你!”
虽然对老鸨的说法有些诧异,霍澜音还是乖巧地道谢答应下来。
若是别的姑娘,老鸨当然不在意姑娘被客人看中。可是昨儿来的那群客人,瞧着像是匪寇一流。那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送去的几个姑娘过了一晚上简直不成人样。
她是看中了霍澜音,打算好好培养,哪能让那些匪寇糟蹋?
“妈妈!妈妈!”小青跑上来。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老鸨瞪她一眼,“什么事儿!”
小青凑到老鸨耳边小声嘀咕。
老鸨惊讶地回头望了一眼甲子房,一时间犹豫不决。她本来想好好栽培霍澜音一番,可如今就有人拿出天价来……
霍澜音一个人在屋子里焦灼想着对策,等着有人来寻她。
小翠推门进来,笑嘻嘻地说:“姑娘,妈妈给你带了客人!”
客人!
霍澜音惊了。老鸨与她说的那些话,怎么可能会让她这么快接客人?她转过头去,慢慢蹙起眉。
立在门口的男人身形轮廓有些眼熟,好像哪里见过。可她看不清男人的五官长相。
沈肆欢长舒了口气,挥了挥手:“你下去。”
将小翠撵了出去。
听见沈肆欢的声音,霍澜音才将他认出来。她心口突突跳着,脸上却尴尬得发红。
“呦,这不是我的未婚妻吗?哦,不对,是曾经的未婚妻。”沈肆欢慢悠悠地朝霍澜音走过去,笑,“不是跟着大殿下走了,怎么混到青楼来了?”
霍澜音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
“我被奸人掳到这里来,求沈四公子念着相识一场慷慨解囊帮我赎身。赎身的钱银,我日后会还给你。双倍还给你。”霍澜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心里却被巨大的耻辱和狼狈淹没。
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沦落青楼,还撞见自己差点要嫁给的男人,还要低三下四求他帮自己赎身。
“赎身?”沈肆欢瞧着霍澜音已经泛红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你可知道青楼里的赎身是何意思?我若帮你赎身,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他凑近霍澜音,放低了声音:“虽然,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人。”
“恳请沈四公子帮忙……”霍澜音垂下眼睛,紧紧攥着的手发颤,指甲几乎嵌进手心。
沈肆欢眯起眼睛来,问:“我为何要帮你?”
他不等霍澜音回答,挨着霍澜音坐下,道:“既然是求人自然要拿出点诚意来。唔,我想想。你为了报答周家的养育之恩,你献出了自己。今日为了救自己,为何不能再向我献身一回?”
霍澜音迅速起身,向一侧退去,远离他。
沈肆欢起身,追上霍澜音,将她堵在墙角。他用收起的折扇抬起霍澜音的下巴:“当完药引被人扔下了?你再求求我,说不定我念在自幼相识的份上,把你娶回去。也不嫌弃你,八抬大轿的那一种。”
沈肆欢的语气又像是玩笑,又像是认了真。
霍澜音并没有去分辨他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她只觉得巨大的耻辱感铺天盖地而来。她用力推开沈肆欢,夺门而出。
她慌慌张张跑出去,迎面差点撞在一个一身酒气的人身上。
“他妈的!爷我……”钱老大愣了一下,“妈的,老子要最漂亮的妞,这有个这么漂亮的不带来,拿些歪瓜裂枣糊弄哥儿们几个。”
他抓住霍澜音的手腕,大笑着朝包间方向喊:“兄弟们,抓了个尤物来乐呵!”
“你放开她!”沈肆欢追出来,变了脸色。
钱老大瞥了一眼沈肆欢一副读书人的清瘦相,理都不想理他。拽着霍澜音就往前走。
霍澜音知道这人定然就是老鸨交代过的匪寇!她惊恐地抓住栏杆,不肯走。她知道沈肆欢是故意言语气她。可若她真的被这群匪寇带走……
霍澜音望向楼下门口。她的视线逐渐从模糊到久违的清晰。她对着终于看清的人影,眼泪滚落,声嘶力竭地大喊:“殿下——”
卫瞻抬头。他戴着皂纱帷帽。
他大步朝楼上走去,有人拦住他。他目不斜视,随手一拳朝对方脑袋砸去,又顺势捏住他的衣领,将人朝墙壁上撞。鲜血和脑浆喷溅在雪白的墙壁。
第48章
女人们的尖叫一下子炸开。她们的尖叫引来更多的人纷纷从房间里、包间里跑出来张望。见到喷溅到墙壁上的鲜血和脑浆,更多的人惊恐地尖叫。整个红竹馆,在一瞬间乱成一团麻。
“怎么了,怎么了!”老鸨赶忙从楼上下来,纵使见到了再多大场面,也吓了一跳。
卫瞻无视各种目光,一步一步踩在木质楼梯。隔着一层皂纱,目光一直凝在霍澜音的脸上。
钱老大稍微有些醒了酒,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意识到危险。他眯着眼睛,盯着逐步走近的卫瞻。
霍澜音趁着钱老大走神的功夫,猛地费力挣脱开他的手,朝卫瞻跑去,她浅红色的裙角轻轻拂过沈肆欢的手背,沈肆欢的手微微颤了颤,想要伸手去抓住,可理智告诉他没有这个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澜音朝卫瞻奔去。他没有想到霍澜音会夺门而出,从而撞到钱老大,更是让她陷入危险。平时从不后悔的沈肆欢,看见霍澜音的眼泪后,第一次知道了后悔的滋味。
霍澜音扑进卫瞻的怀里,将脸埋在卫瞻坚硬的胸膛,攥住他的衣襟。她不肯哭出声,憋着的结果使得她的身子轻轻颤抖。
卫瞻垂眼看她,漆色里的眸子里宁若古潭,看不懂是何样的情绪。他抬手,手掌搭在霍澜音的后腰,轻轻拍了一下。
他问:“被人欺负了?”
卫瞻的声音分明没什么情绪波动,听不出关心和担忧,甚至阴沉得有些发冷。可是听见他熟悉的声音,霍澜音心里莫名安心,知道自己安全了。她在卫瞻怀里点头,像小孩子告状一样,哽咽着说:“是,他们欺负我,都欺负我……”
“知道了。”他说。
钱老大指着卫瞻,半醉半醒:“怎么着?跟爷爷抢女人?兄弟你可得讲规矩,先来后到的规矩总要懂嘛。就算你是他的老相好,只要她还在红竹馆里卖,就得守规矩。嘿嘿嘿,不过咱们兄弟喜欢一起玩,不介意你也一起来嘛。”
和钱老大一伙的人从包间里出来,一群人堵在门口,张望着这边。
卫瞻看着钱老大指着他的手。
——刚刚就是这只手抓着霍澜音的手腕。
卫瞻低头,看向霍澜音攥着他衣襟的手。袖子稍微滑下去些,露出她皙白的皓腕,凝脂软玉般的手腕红了一大片。
卫瞻朝钱老大走过去,步子很大,却很慢。霍澜音靠在他怀里,跟着他往前走。
钱老大收起脸上的笑,警惕起来。
“你……”
钱老大刚吐出一个字,卫瞻握住了他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折,骨裂之音让人头皮发麻。他拉住钱老大的折断变形的手腕朝一侧的墙壁撞去,断了的手骨刺穿皮肉露出来。
白骨,鲜血。触目惊心。
女人们尖叫起来,钱老大也痛苦地嘶吼着。
“大哥!”
“老大!”
钱老大一伙的人一窝蜂冲上来,停在近处,手中握着武器,不敢贸然冲上去。
“你小子是嫌命长了!”
“放开我们大哥!饶你一命!要不然休怪我们将你碎尸万段!”
这些人要挟着卫瞻。
卫瞻连冷笑都懒得,握着钱老大的手腕,将人轻易从三楼扔了下去,砸碎一楼大厅里的长桌。钱老大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然而卫瞻双脚都不曾移开半分,像摔一个轻飘飘的物件一样将人扔了下去。
“大哥!”
钱老大一伙的兄弟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钱老大已经被扔下了一楼。他们急忙朝楼下跑去看看钱老大的情况。
“眼睛好了?”卫瞻问。
霍澜音怔了一下,这才发觉她能清晰看见卫瞻胸前衣襟上的刺绣暗纹。她带着惊喜地连连点头:“看清了,我终于又能看清了!”
卫瞻弯腰,捡起钱老大本来挂在腰间现在落在地上的弓箭。他握着霍澜音的手,让她握住长弓。
“可还记得教你怎么射箭?”他缓声问。
霍澜音怔了怔,才点头。
卫瞻略弯腰,立在霍澜音身后。他握着霍澜音的手,和她一起将弓弦拉如满月。霍澜音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偏过脸,想要去看卫瞻的表情。皂纱相隔,她看不见卫瞻的眼。她重新转过头去,眯起一只眼睛,对准一楼大厅里刚刚才被扶起来的钱老大。
长弓离弦,射中钱老大的大腿。刚刚被扶起来的他吼叫了一声,疼痛让他一下子跌倒。
卫瞻又递给霍澜音一支箭,这一次没有帮她。
霍澜音使出全力,射出第二箭。长剑破空,正中钱老大的后脑,破头而出,箭尖从脑前射出。
“大哥!”
这群匪寇举起刀剑斧锤,愤怒地朝楼上涌来,恨不得将杀害他们大哥的人碎尸万段!
霍澜音握着弓箭的手微微用力。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又靠近了卫瞻一些。
“居然害我们大哥,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给大哥报仇!”
这群匪寇吵吵嚷嚷的冲上三楼,将霍澜音和卫瞻围在当中。
然而他们还没有冲上去,就听见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这群匪寇没少和官兵打交道,自然能听出来这脚步声觉非普通的侍卫。
人还没到,整齐划一的又急又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这是军队的声音!”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
马蹄声戛然而止。红竹馆一层八扇木门从外面被人踹开。黑压压的军队候在门口。霍佑安翻身下马,大步迈进门槛,行军礼,朗声道:“末将救驾来迟!”
他身后黑压压的军队齐齐翻身下马跪地行礼,声如一人,动作干净利落。
整个红竹馆,一阵死寂。
老鸨脸色惨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完了完了……
卫瞻将手掌重新放在霍澜音的后腰,带着她走下楼。
“起。”卫瞻经过霍佑安,脚步未停歇,带着霍澜音继续往外走。
除了士兵的马匹,卫瞻的马单独在一侧。霍澜音随着卫瞻走近了马,才看见马后拴着个人,那人已经没了人形,血肉模糊。
霍澜音却从那人的衣着,一下子将他认出来——刘富贵。
霍澜音不过走神了一瞬,卫瞻握着她的腰,将她带上马。一阵风吹来,卫瞻的帷帽皂纱轻轻吹拂到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手心却一凉。
卫瞻拉过她的手,将握拳的手放在她手心。他松开手,把东西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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