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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他越说心里越慌。打死他也想不到擅长察言观色的他,最后竟然得罪了这么了不起的人。
    他偷偷去看卫瞻的冷脸,更是胆战心惊。
    虽然知道高彦磊此时可能恨死他了,他还是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向高彦磊,跟自己的老板求助。
    高彦磊过来的时候林管事已经把那些大不敬的话说完了,所以高彦磊并不知道林管事都说了什么。可是他一猜也知道林管事定然是闯了祸,有眼不识泰山。
    虽然他也并不想包庇林管事,可林管事毕竟是他的人,未免卫瞻迁怒,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大殿下,是小人管辖不力还请殿下降罪!”
    卫瞻没有说话,谁也不能从他的神情里猜出他现在的心思来。
    他这一沉默,高彦磊心里越发觉得慌。
    高彦磊为什么会认识卫瞻?其实他正是从京城过来。
    当今圣上还未曾登基称帝,住在丰白城时。高彦磊的爷爷正是彼时圣上家中的管家。高家能将九霄楼开得如此风风火火家喻户晓,在丰白城有了一席之地,也不过是仰仗着当年圣上家中管家的身份,所带来的几分荣耀罢了。
    也正是因为卫瞻知道九霄楼高家的底细,他来到丰白城后,才直接住进了九霄楼。
    高彦磊咬了咬牙,再次开口:“大殿下息怒。”
    他伏地跪拜,以额碰地。
    见此,林管事赶忙跟着磕头。他的脑袋瓜磕在地上,也不知道地板是什么材料,竟让他磕出了吧嗒咔嚓声。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了起来。
    就连先前还哭哭啼啼的神偷赵三也噤了声。他生的一双小豆眼叽里咕噜地转来转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绞尽脑汁想着自保的法子。
    霍澜音轻轻拽了拽卫瞻的袖子。卫瞻略显不耐烦地垂下眼睛撇向她。
    霍澜音温声细语:“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一早启程。”
    卫瞻斜眼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霍澜音从卫瞻漆黑的瞳子里看出了几分敌意。她拽着卫瞻袖口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是再一次轻轻拽了一下。她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仰着头,用一双含着一汪秋水的潋滟眸望向卫瞻。眸波盈盈,这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
    卫瞻胸口的那股气闷上不去下不来。他甩开霍澜音的手,大步往外走,经过高彦磊面前,高彦磊察言观色,赶紧动作麻利地跪着向一侧挪开。倒是早就被吓破胆的林管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挡在了卫瞻的身前。
    卫瞻可不知道绕路,直接踩在林管事的背,迈过去。
    林管事一动不敢动,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奚海生茫然地望向霍澜音:“夫人,这……”
    霍澜音简单吩咐了两句,疾步小跑着下楼,去追卫瞻。卫瞻腿长步子大,霍澜音一口气跑到楼下九霄楼正门外,才追上卫瞻。她也没有再往前,只是默默跟在卫瞻身后。
    卫瞻迈的步子大,霍澜音跟在后面不多一会儿,两个人的距离就会被拉开,霍澜音就不得不小跑两步,追上卫瞻,跟在他身后才放慢脚步。不多时,卫瞻又要落下她一段距离,她便再一次小跑几步追上去。
    几次下来,霍澜音忽然觉得没劲。眼看着两个人的距离拉远,她也不再去追卫瞻,只用自己习惯的步履慢慢往前走。
    霍澜音走着走着,不由被身旁街市的热闹喧嚣吸引了。她听着这些热闹的声音,心情有些低落。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往京城,她难免舍不得。
    虽然她在丰白城只住了半年,但是在霍澜音十六年的人生里,这半年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这半年,日子不是最享乐欢愉的,却是最自由、最向往的。
    “磨蹭什么?”
    霍澜音微怔,她抬起头来,看见卫瞻黑着脸站在前面。
    霍澜音快走了两步,立在卫瞻面前。仔细瞧了卫瞻的神色。她说:“没有磨蹭的,只是殿下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霍澜音知道卫瞻在生气林管事的话。其实她不太明白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有点脑子都能明白林管事不知内情,又因为债务故意说恶毒话损人。生气岂不是正中下怀?
    可人的性格不同,又不是所有人都理性。
    霍澜音有心想劝卫瞻。可是转念一想,卫瞻怎么会不懂其间道理?不过还是性格使然。她亦明白,这个时候她去劝卫瞻,以他的性子,反而更像火上浇油。
    于是,霍澜音什么也没说了,只是默默走到卫瞻身侧,攥着他的袖角。她弯起眼睛对卫瞻笑,温柔得一塌糊涂:“殿下走慢一些好不好?”
    卫瞻垂眼,视线落在霍澜音的裙子上。好像隔着一条裙子,也能看见她里面的腿。
    这双腿好像的确比他的腿短了不少。
    卫瞻胸腔内的气闷莫名消了些,他反手握住霍澜音攥着他衣角的手,缓步往前走。
    霍澜音与卫瞻并肩而行,后知后觉地发现路边街市的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又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霍澜音慢慢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想来卫瞻的身份正在丰白城陆续传开。
    回到满目狼藉的冯家,卫瞻忽然加快了脚步,拽着霍澜音大步往屋子里去,将霍澜音拉得踉踉跄跄。
    “姑娘,你们回来……”莺时迎上来,话还没说完呢,眼睁睁看着霍澜音被卫瞻拽进了屋。房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砸上了。
    在巨大的摔门声中,霍澜音无声轻叹。她就知道卫瞻这股火气必要发出来,他自己是消不了的。
    霍澜音一个走神间,就被卫瞻抵在了墙壁上。卫瞻压过来,他坚硬的胸膛压着她。霍澜音的胸前是卫瞻坚硬的胸膛,后背是冰凉的坚硬墙壁,她被挤得不太舒服。
    她抬起头,看见卫瞻离她极近的眼睛。黑色的,深邃中带着锋芒的那双眼眸。
    他要干什么?
    要发脾气了吗?
    要拿她发脾气了吗?
    怎么办?
    霍澜音睫扇轻扑,眼眸轻快地转动着。她忽然双手搭在卫瞻的肩上,踮起脚尖,在卫瞻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上去,吻上他。
    卫瞻漆眸微滞,瞬间浮现惊愕。
    他本来想要探手握住霍澜音细腰。此时,他的手停在两个人之间,僵在那里,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一动不能动。
    唯有唇上尚有知觉,湿软与酥麻。
    第111章
    霍澜音慢吞吞地退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望向卫瞻。
    卫瞻死死盯着霍澜音娇艳的唇,他喉间滚了滚,声音沙哑压抑地质问:“你做什么?”
    “先、先发制人……”霍澜音实话实说。她望着卫瞻,无辜地咬了下唇,红润的唇瓣立刻滑过一道浅浅的白印子,又很快散去,重新娇艳欲滴起来。
    卫瞻喉间再次上下滚了滚。
    霍澜音看见了,她抬起手,用细软的指尖儿碰了碰他的喉结。
    卫瞻眸色瞬间一黯,握住霍澜音的手腕。
    霍澜音黛眉蹙起,望着他,轻轻地说:“疼。”
    卫瞻紧紧握着她皓腕的力度逐渐松了。他却仍旧死死盯着霍澜音的眼睛,他说话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霍澜音,你又要耍什么把戏?既然满心想要自由,想要我放开你,那你就应该多做些遭我厌弃的事情,而不是拿出一副单纯无辜的楚楚可人的模样做出这样撩拨的勾引行为!”
    “我没想那么多。”霍澜音说。
    她蹙着眉,想了想,又补充:“真的没想那么多。”
    卫瞻气急败坏地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额角,她的头被他戳得向一侧偏着,鬓间的鸦发也散开了些。
    “那你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把霍澜音掐死了砸烂了,还能救活、重新组装好,卫瞻早就动手了。偏偏不能,只能忍着、憋着。
    霍澜音仍旧保持着偏着头的姿势,她用手心揉了揉被卫瞻戳疼的额角,又将散开而垂落脸颊的鸦发掖到耳后,才转过头看向卫瞻。
    “如果当真逃不掉,如果当真下半辈子都要跟在殿下身边。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喜欢上殿下。”她眉心微微蹙着,神色中带着几分犹豫,目光却是清朗的,“和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总比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舒心些吧。所以就……试试看啊。”
    卫瞻绝对没有想到霍澜音会这样说。她这样说了,他却仍旧不太相信。他皱眉,怀疑地盯着霍澜音的眼睛,继而嗤笑了一声。他居高临下闲闲瞥着霍澜音,问:“你这是妥协?”
    霍澜音摇头:“我不喜欢这个说法,或许可以说是尝试,更恰当些。”
    卫瞻没吱声,审视着霍澜音,好像想从她的眼睛里发现小骗子撒谎的端倪。
    霍澜音疑惑地望着卫瞻,她不太确定地问:“殿下该不会喜欢的就是我的反抗吧?我现在真的不逃了,所以殿下就……没兴趣了?”
    “嗤。”卫瞻别开脸。
    霍澜音眼眸逐渐向上,仰望着卫瞻的头。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卫瞻的头。
    卫瞻瞬间转过头来,拍开霍澜音的手,瞪着她:“做什么?”
    “还疼吗?”霍澜音小声问。她默默揉着被拍疼的手。她还记得卫瞻为她挡下的棍棒,还记得鲜血从他眼间淌下来的样子。
    她记得,都记得。
    卫瞻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霍澜音,你该不会担心回京的路上被我抛下,或者为了你的母亲有求于我,所以才这样吧?”
    霍澜音一怔,双手用力去推卫瞻。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霍澜音将卫瞻推开一些,从他的压迫禁锢里逃出去,转身往外走。
    “喂!”
    卫瞻在后面喊霍澜音,霍澜音却头也不回。
    卫瞻又“喂”了一声,望着霍澜音推门的背影,说:“你倒是回来再试一次啊!”
    霍澜音理都不理他。
    卫瞻指腹捻了捻自己的唇,笑了。
    吃过晚饭,冯家人欲言又止。他们知道相逢总有分别时的道理,可是这半年的朝夕相处,一家人都舍不得霍澜音走。
    “我没见过比姑娘更美的人儿。姑娘为了安全,总是穿着男装,戴着帷帽。可惜了那么漂亮的脸蛋儿。好久前就想给姑娘做一身襦装,前几日刚做好,正好给姑娘带着。”冯婶絮絮说着。
    霍澜音摸着工整叠好的襦裙,眼睛弯起来:“冯婶费心了。”
    “姑娘喜欢就好!不是多贵的东西,也不是出自有名绣娘的手艺,我的针线活儿也就那样,姑娘不嫌弃才好。”
    小石头拼命给冯叔使眼色。
    冯叔将一个荷包递给霍澜音,说道:“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也就只有这些了,姑娘去京的路上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霍澜音忙推辞:“不不,这钱我要不得,留在家里就好。再说了,我跟在大殿下身边也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
    “我们知道姑娘不缺钱,姑娘还那么会赚钱。可是这是咱们家的一点小心意。总要为姑娘做些什么,咱们心里才踏实。”
    霍澜音握紧荷包,点点头:“好,我收着。”
    小芽子抱着霍澜音的腿,仰起脸来,委屈地说:“再闻不到香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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