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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皇后依言。
    皇后猜测着皇帝传召她的目的时,皇后开口令所有人退下。偌大的宫殿内,便只有帝后二人。
    皇帝压了压气息,开口:“孤只问你,老三对孤下毒之事,你是知还是不知?”
    皇后的眼中顿时浮现惊骇。
    皇帝阖着眼,神情平静,静默地等着答案。
    “比陛下知道得早些。”皇后唇角轻轻勾起,“不过,陛下心里有了决断,本宫如何说就显得不重要了。”
    皇后指腹抚过皇帝鬓间的华发,眉眼间蕴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孤想过杀你。”
    “陛下未必杀得了本宫。”皇后神色中带着几分骄傲。
    皇帝点点头,道:“谁知道呢。但孤没有对你下手是因为你没有取让之的性命。你为权入宫,在他孩童时可以教坏他可以轻易杀了他,然而你没有。为了权利可以不择手段,但是要有底线。”
    皇帝重重叹息了一声,喟然道:“当年初见卿卿,孤就在你的眼中看见了野心。孤曾笑叹自既身为九五之尊,封你为后,自然能满足你的野心。缪也。皇后,过去了这么多年,孤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
    皇后挑眉,重新审视着皇帝。可是皇帝阖着眼面露疲态,什么也瞧不出来。她慢条斯理地给皇帝掖了掖被角,神态自若:“陛下何必将宫人全遣了出去?陛下如今的龙体犹如强弩之末,本宫可轻易用被子将陛下给捂死。陛下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还是错估了本宫的善心和胆量?”
    “唔,让本宫想想。”皇后抚着皇帝的脸颊,“陛下今日与太子详谈了一个下午,看来是交代了不少事情。”
    皇帝睁开眼,目光平静。
    “不过是用最后的时光与妻儿多说说话罢了。”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似天子,只像一位平常的老人家。
    皇后怔了怔。
    “皇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于私,孤自认为没有亏待你们母子之处,也不认为该偏袒谁。”
    皇后脸上的笑消失了,不敢置信地望着皇帝。
    “于国……”皇帝略显犹豫,“兴许孤该偏袒让之,为他铺平道路,直接杀了你,免他后患。毕竟史上从未有过。可是孤思来想去,所谓的正统未必就是对的。”
    “陛下?!”
    皇帝忽然笑了,他说:“想当年,孤也不过丰白城没落宗室后代,在泥洼子里长大,如今不也成为万民跪拜的九五之尊?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只要你有能力!”
    皇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怦怦怦。这是她已多年不曾有过的惊骇。
    “陛下,莫不是病糊涂了……”皇后声音轻轻的。
    皇帝摇摇头:“哈哈哈,孤这皇帝本就不是正统,不过靠拳头抢过来的。能者居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女子如何?血统又如何?你也好,敏之也好,旁的有能力者也罢,最后胜利者只会是有能力者。孤,不会做那腐朽的拦路人。只是唯愿你与让之追权逐利时,能念着些母子亲情……”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胸腹间有些难受,引来一阵咳嗽。
    皇后回过神来,端来床头圆桌上的温水喂给他喝。
    皇后静默坐在床边,望着英雄迟暮的皇帝,她的丈夫,脸色有些发白。
    “行了,回去罢。”
    皇后起身。
    “皇后。”
    刚刚转身的皇后回过头来。
    “孤再问你一遍,老三下毒之事你事先知还是不知?”
    皇后重新在床边坐下,俯下身来,伏在皇帝的胸口,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过,滴落在皇帝的胸膛。
    “本宫不会害北衍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她为权而来,纵使没有爱情,却有对英雄的敬重。她从未想过要他的命,英雄不该被这样对待。
    “好,知道了。”
    皇后搭在床侧的手微微用力攥紧被褥,又松开。她直起身来时,脸上已没了泪,又变回了那个高傲华贵的皇后。
    皇后走回栖凤宫,长长的路,微凉的风拂面。她面无表情,带着天生的骄傲。所过之处,宫人恭敬地伏地跪拜。
    她目视前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知道自己选了什么路,她知道这条路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回头。
    皇后回到栖凤宫,宫人端上来晚膳。她如往常一样,晚膳吃得很少,只端着小半碗甜汤来喝。
    没多久,宫女进来禀告:“娘娘,二殿下求见。”
    皇后颔首,宫女将卫瞭请进来。
    “这甜汤的味道不错,坐下一并用罢。”皇后喝了一口甜汤。
    “你们都退下!”
    宫女陆续退下去,翠风和红风却仍旧站在皇后身侧。
    卫瞭知道这两个宫女是皇后的心腹,说:“你让她们两个也退下!”
    皇后摆摆手,翠风和红风这才下去。
    “一会儿要到娴妃那里问事,你有什么话快些说。”皇后道。
    “母后……”卫瞭一开口眼睛就红了,“您告诉我二皇叔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我……我不是什么皇子,我是您跟三皇叔……”
    卫瞭一直在等皇后给他解释,可是他等了一个月什么也没等到,今日终于跑来质问。
    “半真半假。你的确不是你父皇的孩子,可也不是老三的。”皇后口气随意。
    “你!你为什么才告诉我!”
    皇后诧异看向他,道:“你以前也没问过本宫,今日问了,本宫也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怎么可以这样……”卫瞭拼命摇头,无法接受。
    皇后不理他,继续优雅地小口小口喝着甜汤。
    “怪不得我一点都不像父皇,大家也都说我资质平平远不如皇兄……”卫瞭愤怒地指着皇后,“你怎么可以这样从容!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卫瞭恨恨甩了手,对一向敬爱的母后说不出重话。
    卫瞭哭着向后退,一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他泪流满面,哭着说:“母后,你让孩儿无地自容!这让我日后怎么面对父皇,怎么面对皇兄!”
    皇后将手中的瓷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吓得卫瞭双肩缩了缩。
    “同父异母的硕婉是你亲妹妹,同母异父的让之就无法面对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卫瞭不敢置信地摇头,“母后你怎么可以如此为自己的不守妇道强词夺理!”
    “不守妇道?”皇后摔了瓷碗,猛地起身,威压侵来,“何为妇道?不过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定下的破规矩!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美其名曰开枝散叶壮大家族,实则干些左搂右抱的勾当,还要要求嫡庶手足相互关照和睦友爱。一边娇妻美妾在怀,一边咒骂女子淫荡,简直无耻至极!脸呢?凭什么只你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不能三夫四姘?告诉本宫,凭什么?”
    皇后抓着卫瞭的衣襟,将他拉起来,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不忿。
    “我……我……”卫瞭瞠目结舌,完全回答不上来。这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皇后松了手。她眼中的熊熊烈火消散下去,转而妩媚地笑了。她温柔地为卫瞭理了理衣襟,慢悠悠地说:“曾经有一位臣子说——”
    “即使是萤火之光,也能为白昼发一分亮。这世间能者千万各有自己发亮的方式,可总要有人以血铺路,做领头人。”
    皇后嫣然而笑。
    “本宫倒也没那么大的志向,没想过为天下女子求什么公平。所求所为,不过是自己活得快活。天下男子皆爱权利,谁说女子就不能爱权利地位?本宫是因为身为女子而不能活得肆意?不,不是。只是因为本宫手里的权利不够大而已。若身着龙袍,登上九鼎,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皇后眼中再次浮现那种骄傲又渴望的目光。
    大殿内静悄悄的,好半天卫瞭才回过神来。他脸色苍白,觉得自己的母后疯了。他问:“那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一个俊俏的小侍卫。”
    “他人呢?”卫瞭声音发颤,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遍皇后身边的所有侍卫。
    “被本宫下令乱棍打死了。”皇后说得云淡风轻,“本宫将过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恐时间久了会软了心肠陷于儿女情长中误了大事,所以把他杀了。”
    一声细响。
    皇后猛地转身:“谁躲在那里?”
    帘幔晃动,霍澜音怯生生地站起来。
    第166章
    “人不见了?”
    “奴该死,殿下饶命!”东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伏地请罪,无不畏惧。
    打萍红着眼睛禀告:“霍主子要放风筝,奴劝说如今这个季节风大放不了风筝。可是霍主子不依,若不给她她就要闹。奴只好命人去库里寻了雄鹰风筝。霍主子玩风筝的时候,果然没多久,风筝的线被吹断了。霍主子生气让奴们去找风筝,可等奴几个回去,霍主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找!找不到人的话你们……”他摩挲着扳指,指腹尽量从扳指上吸取她的温度。卫瞻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了火气。
    霍澜音失踪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卫瞻下令整个东宫的人去寻找,找了一个多时辰,不仅将东宫翻了个底朝天,而且已经开始去各宫搜寻。
    “殿下!”素河疾步走进来,“栖凤宫送来消息,霍主子在那里。”
    殿内时刻绷着神经的宫人悄悄松了口气,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再找不到霍主子,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置他们。
    得了消息,卫瞻下意识地抬脚往外走,可是走了两步,脚步停下来。他微微皱着眉,漆黑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刚刚松了口气的宫人立刻又绷紧了神儿。
    卫瞻随意将手搭在身侧的圆桌上,轻轻叩着桌沿。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声。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哦也不敢开口。
    叩击声忽地一停,卫瞻收起思绪,大步往外走,往栖凤宫去。
    “参见太子殿下。”栖凤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宫人跪地行了礼。
    翠风为卫瞻引路,一路往皇后的寝殿去。
    卫瞻看见霍澜音的时候,她偎在美人榻的一侧,睡着了。
    卫瞻的目光在霍澜音的身上迅速从上到下扫了一圈,见她完好,睡梦中的神情也很放松,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翠风压低了声音:“霍主子兴许是在宫中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到栖凤宫里来。她过来的时候,手上脏兮兮的,还摸着肚子喊饿。娘娘吩咐奴伺候霍主子吃了东西,梳洗过。她便偎在这里睡着了。”
    “皇后呢?”卫瞻问。
    “娘娘已经歇下了。娘娘有话,殿下直接将霍主子带走就好,不必向她请安了。”
    卫瞻朝霍澜音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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