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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皇上盯上了宣远侯的爵位,哪怕再小心行事,总能被他拿住把柄,不如退一步。爵位看似光鲜实则招祸,人才是最重要的,若有本事,一个人便能保家族百年无虞。”
    宁姒不禁想到了大将军,他没有爵位,与家族联系也不密切,因而很受皇上重用,宣远侯也不会因为姜淮没有爵位而轻视他。
    于是诚恳赞道,“阿煜哥哥,你说得对!”
    姜煜笑着捏了捏宁姒的脸颊,“今上大体上是位明君,你也不必害怕,他并非仇视世家,而是想把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打散。”
    在宁姒面前,姜煜说话毫不避讳,“你我两家都与本家关系不亲近,离这场‘清扫’远着呢,而且宁伯伯很有头脑,不会置你们于险地。”
    听了姜煜的话,宁姒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悔婚与否
    姜煜没有说的是, 宁姜两家虽与本家不密切, 但皆与谢家是姻亲, 此种情形下,谢家越安分,宁姜两家也就越安全。
    譬如谢繁在姜淮手下历练,皇上心里兴许早有不满。
    但谢家不可能就此收手。自从谢华名声大跌, 谢家对谢繁的近况明显更为关注起来。
    ……
    翌日,宁姒带着兰央等人去见江临初。
    大抵是念着江临初还未及冠,兰家只遣了兰舟兰央两个小辈前来,待初步谈妥了长辈才会出面。
    一路上安静得让人心生不安。
    兰央满腹心事,没法轻松地闲聊,而兰舟则时不时悄悄瞟一眼宁姒,知道宁姒有了未婚夫, 他便熄了往上凑的心思,只是这眼睛管不住, 总要看上一看。兰舟只觉得宁姒怎么都瞧不够,那眉眼乌黑灵动, 唇鼻不笑也带着甜。
    宁姒忽地一眼扫过去,兰舟立马收回了眼神。
    到了郡王府,门房见了宁姒,不曾阻拦就放了一行人进去, 随后在花厅等待。
    兰央有些不安,扯了扯宁姒袖角,“四四你说, 这个江世子好说话吗?”
    这个……要看是哪一个江世子了。
    宁姒含糊地答,“要看情况。”
    同情心这个东西像是区分了两个江临初一般,一人会急他人之所急,另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稀奇,师妹竟来了!”一道带笑的嗓音从花厅外头传来。
    宁姒心里一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且话里带着放肆的笑意,是另一个江临初没错了。
    看来今日之行不会顺利了。
    宁姒起身行礼,“江师兄。”
    兰央兰舟也立马起身,礼节更为郑重,“江世子。”
    江临初的目光从兰舟兰央二人面上一扫而过,随即定在宁姒面上,笑道,“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宁姒只盼着江临初今日心情不错好说话,“确实有事相求。兰姑娘是我好友,她最近遇到了些麻烦,唯有师兄能帮到。”
    江临初笑着坐到上首,指关节叩了叩座椅,“师妹的面子我是要给的。”随即看向兰央,“兰姑娘,有何难事,说来听听。”
    这随意的姿态和语气,叫兰央心下忐忑,压下不适感,兰央将杨邵下狱一事说来,随后探问江家的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江临初大笑,“老的不死,金牌怎么会在我手上?”
    兰央和兰舟两个听江临初这般放肆无礼,暗惊之下面面相觑。
    宁姒则见怪不怪,也没指望江临初能老老实实喊郡王一声父亲。
    “行了,事情我已知悉,接下来我想和师妹说说话,再决定要不要帮你们。”这是要让兰家兄妹出去的意思,兰央诧异地看江临初一眼,再看宁姒,心里明白了点什么。
    兰央拉着兰舟退出花厅。
    “你想说什么。”只剩宁姒和江临初两个,宁姒也不再装出和善有礼的模样。
    分明是兰家有求于江临初,江临初却独独将她留下,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师妹怎么连个好脸色也不给我?”江临初信步走下来,“我会将兰家兄妹的话听完,可全是看在师妹的面子上。”
    “你有什么打算,直说了吧。”
    江临初笑了笑,“师妹希望我答应兰家?”
    宁姒撩起长睫瞧他一眼,诚实地点点头,“此事你能做主吗?”
    “免死金牌么?用倒是能用,不过是要付出代价的。”江临初勾起一侧嘴角,“你说要是郡王要我喊他父亲,才肯让我用,我是喊还是不喊?”
    宁姒心知,让江临初喊郡王为父亲,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她说不出话来。
    “不过郡王要是知道我来一趟京都,就找了个媳妇回去,高兴之下,说不定就松口了?”一边说着,一边用直勾勾的眼神锁定宁姒,“好师妹,既然兰姑娘是你手帕交,你又是真心想要帮她,我倒是有个交易,不知你肯不肯做。”
    他不说,宁姒也听出来了,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这般执着于她,阴谋阳谋换着用。
    江临初欣赏着宁姒面上变幻不定的神情,“嗯,看来师妹猜出来了。如何?你只要答应了与我的婚事,所谓的赐婚,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要是叫外人听见了,只怕要惊掉下巴,竟有人这般无法无天,赐婚圣旨到了他口中,就和废纸一般。
    “你是在报复陇西江氏?”宁姒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了,“将他们的免死金牌挥霍出去,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有等死的份了。”
    江临初大笑,“怎么会,我就是喜欢你而已。”
    “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盯着我不放。”宁姒用力地看着江临初,“你不说,此事不做考虑。”
    江临初笑容收敛了些,伸手撑在宁姒手边的桌案上,离宁姒半步之遥,“罢了罢了。师妹,这不难理解吧?我和小傻子性情不同、喜好不一,要娶妻,自然要娶两人都喜欢的了。”他的尾音轻轻上扬,仿佛这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宁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斥,“这和共、妻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身躯是同一副,怎么也不算秽、乱吧?”江临初露出可怜模样,“那师妹要我怎么做?终身不娶?”
    “那你别出来啊!让师兄过他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宁姒气急之下口不择言。
    江临初沉默了一瞬,忽地倾身,双手撑在宁姒的座椅扶手上,将宁姒牢牢圈住,以压迫性极强的姿势与她说话,“宁姒,你知不知道,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他是后来者!你要我还给他?!你怎么这么偏心啊?”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似乎被宁姒激怒了。
    宁姒彻底愣住。
    她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个江临初才是后来者。
    “怎……怎么回事?”宁姒眼睫直颤,几乎不敢看江临初。
    江临初自嘲地笑了两声,笑声竟有些凄凉,“十二岁那年,母亲过世,舅舅再无顾忌,欲对我不轨,舅母非但不阻止,还做了他的帮凶,我挣扎之下,将蜡烛撞到了帷帐上,那场大火就是这么烧起来的。”
    宁姒一惊,抬眼瞧了下江临初,他没有看她,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
    那场大火将江临初多余的软弱与慈悲悉数带走,他逃生的时候还将舅舅舅母的生路堵死了,做下此生第一件凶残之事。
    “你要是问小傻子,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在他眼里,舅舅舅母只是对他苛责了些,那场大火则是意外,他什么都不知道。”江临初垂眸看向宁姒,“你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就是那次大火之后出现的,他的灵魂洁净如初,什么丑恶之事都与他无关。大火因我而起,所有欺负我们的人都由我来收拾,无家可归的时候最苦的事也由我来做。”
    宁姒咬着牙,听得不忍。
    “你的父亲,在那场大火之后便见到了我,他曾想带我回宁府。恰逢你高烧不退,老师便弃我而去,那个小傻子只知道等,一等就是一整天,饥寒交迫,晕倒之后是我去找了家医馆,他只以为是好心人救了他,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好心人?”
    江临初的目光眷恋地停在宁姒面上,“不过你们家,比别人好了太多。”
    在宁家求学的那一段时光,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不仅衣食无忧,还有满腹才学的老师、温暖和善的师娘师妹。
    “师妹,我只喜欢你一个,若你答应嫁我,日后你便是江家主母,全府上下的丫鬟小厮、江家的府兵,都听你的号令,不会有通房姬妾,不会有异生子。”江临初顿了顿,“师妹该知道,我的出身给我带来了这么多不幸与坎坷,因而我是万万不会让悲剧重演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加之身份高贵、身家巨大,足以让绝大多数女子心旌摇曳。
    “我没法答应你。”宁姒斩钉截铁地道,“我喜欢阿煜哥哥,不可能悔婚。”
    江临初眼里的光亮黯淡了些,“你总是这句话,他就这么好?他不过是更早遇见你。”
    “你又是真的喜欢我吗?你只不过刚好和另一个你都觉得我不错罢了。”宁姒非常清醒,“若非情况特殊,你有大把的女子可以选。当然,若你肯将自己的事告诉旁人,我相信也会有其他女子接受你,你们二人或许都会喜欢她。”
    每每宁姒否定他的存在、否定他的情感,江临初都会觉得心口泛疼,偏偏又倔强地不肯露出受伤的神色。
    “你说得对。”他甚至笑着这般说。
    宁姒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也说了,你答应了我,我才会考虑将免死金牌借给他们用。”江临初心底黑暗的东西又冒出头来,“好师妹,你不是她的手帕交吗?不是最会为他人着想的吗?方才兰姑娘出去之前想必也听懂了我的话,若之后我一口回绝,她定能猜到是你没有满足我的要求。”
    宁姒想起兰央离去之前看了她一眼,心下一滞。
    “就算不与你反目,至少也该生出嫌隙了吧?”江临初笑得惬意,将威逼利诱的手段用得十分娴熟,“师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你最重要
    承认自己的幸福更为重要很难吗?
    宁姒并不觉得。
    江临初话音刚落, 宁姒便站起身, 看他的目光泛着凉, “这一招对我不管用,此事我会亲自与兰央说,她没你想得那么糊涂。”
    江临初唇角一动,想要说什么, 宁姒却已抬脚向外走,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目不斜视,走后拂过一阵清甜的风。
    宁姒走到花厅门口,回首看见江临初怔怔地立在原地。她知道,江临初只是想要得到她,以至于不择手段,本性却不算坏。
    “师兄, 就此别过。”宁姒欠身一礼,再抬头时甚至对他笑了笑, 随即优雅地转身离去。
    江临初忽地在宁姒身上看到了姜煜的影子。
    大概因为姜煜是她追逐的那轮月亮,所以她连笑起来的样子也像了他三分。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挫败。
    ……
    宁姒一脚踏出花厅, 兰央便急急地迎上来,“如何?他是不是提了什么条件?”
    看见兰央这般焦灼不安,宁姒心里并不好受,“央央, 我们先回去。”
    兰央神色一滞,大概知道此事不能成,连眨好几下眼才将泪意逼退。
    三人上了马车, 宁姒率先打破了沉默,“央央,这件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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