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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说着便毫不见外地扭身坐到周太后下首,吩咐宫人上茶。
    次数多了,周太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转头和郑贵妃互呛。
    金兰两不相帮,安心观赏宫外的秀美风景。
    赵王妃的女儿很快满月,这一次赵王亲自主持满月酒,广发请帖,群邀朝臣。
    金兰和德王妃、庆王妃送了礼物,坐在小床边看朱福禄。
    一个多月过去,小家伙长大了不少,手臂滚圆如藕节,眼珠子又黑又亮,看到谁发出声响就专注地盯着对方看。不一会儿她可能饿了,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赵王妃眉头轻皱,站得远远的,连声喊养娘的名字。养娘连忙抱起朱福禄,去屏风后面喂奶。
    金兰和赵王妃没什么话说,看了孩子就出来。
    小满小声告诉她:“朝臣们没来吃酒,只打发管家家人送上礼物就走了,留下的大多是宗室和贵戚,赵王的脸比锅底还黑。”
    宗室贵戚不掌实权,自然可以留下来。
    赵王妃强颜欢笑,宴上众人不尴不尬,胡乱找些话题活跃气氛,金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她一走,其他人也纷纷离席。
    小满刚刚从后殿其他宫人那里打听到不少八卦,回宫的路上絮絮叨叨地讲给金兰听:“听说赵王和赵王妃天天吵架,赵王妃快出月子了,还没怎么抱过小郡主,平时都是养娘照顾小郡主,赵王妃嫌小郡主夜里哭闹,让人把小郡主抱到厢房去睡……”
    回到东宫,金兰倚在榻边瞌睡,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事。
    过年时,族中的小少爷们聚在廊下放炮仗,小姐们被拘在屋中陪着长辈烤火说话。贺枝堂上跳下窜也要玩炮仗,祝氏哄不住他,怕他炸伤手,拉着他出去,跟在他身边,亲自看着他玩。
    炮仗噼啪炸响,地老鼠满地乱钻,贺枝堂高兴得手舞足蹈。
    枝玉冷冷地看着祝氏和贺枝堂。
    金兰递了一枚圆圆的橘子给枝玉,刚刚放在火盆边烤了一会儿,橘子暖乎乎的,握在掌中,柔软温暖。
    枝玉接过橘子,瞪了她一眼。
    她微微一笑。
    枝玉吃了橘子,冷哼一声,推开厚厚的布帘,出了堂屋,丫鬟们赶紧追上去,劝她回房,她不肯听,噔噔噔噔冲到管家跟前,抢走他手里的一包炮仗,一个人站在廊下玩。
    祝氏小声骂她:“别伤了手……这有什么好玩的!”
    枝玉充耳不闻,沉默着丢出一枚炮仗,啪的一声响。
    丫鬟们吓得到处乱窜。
    祝氏没办法,只能让养娘紧紧跟着枝玉:“看着四姐,别让她伤着了!”
    金兰站在窗前,看着廊前闪烁的火树银花和堂兄弟们那一张张兴奋的笑脸,心想,将来长大了,她要买很多很多的炮仗。
    她也很想玩炮仗。
    枝玉可以任性,她是祝氏的亲女儿,祝氏到底不会真的责怪她。
    金兰没有任性的机会,生死荣辱不由自己的时候,她必须格外谨慎。
    灯火昏黄。
    晃动的灯影中,一只手抬起金兰的下巴,干燥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她湿漉漉的眼角。
    金兰睁开眼睛,对上朱瑄幽深的双眸。
    她目光茫然。
    朱瑄看了她一会儿,捏着她的下巴,吻她的眼睛,“梦见什么了?”
    金兰回过神,坐起身,笑了笑:“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刚才梦见小时候想玩炮仗,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朱瑄没有笑,神情冷峻:“我让人去买炮仗……”
    说着就要站起身。
    金兰笑着揉揉眼睛,拉住朱瑄的衣袖:“不用了,现在不想玩。”
    她抱住朱瑄,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蹭去眼眶的酸涩之意。
    “五哥,过年的时候你陪着我放过炮仗了,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她所有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朱瑄都会默默地为她准备好。那些连她自己都记不得的琐碎事情,他样样都注意到了,心细如发,事事体贴。
    朱瑄现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会摸摸她的脚,看她有没有忘记穿帛袜。
    金兰紧紧抱着朱瑄,恨不能贴在他身上。
    朱瑄搂着她,柔声哄她:“不伤心了,想要什么就告诉我。”
    金兰笑了笑,抬头亲朱瑄的下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烛火摇曳。
    她轻声喃喃道:“五哥,有你就够了。”
    朱瑄浑身一震,顿了很久,低头看金兰,她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他双手轻颤,低头吻她。
    ……
    睡到半夜,帘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守夜的杜岩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朱瑄在黑暗中醒来,坐起身,低头看金兰。
    她侧身而睡,长发披散,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很香甜。
    朱瑄给她盖好被角,披衣起身。
    扫墨从外面进来,一身寒气,在槅扇外等着,神情沉重,小声道:“千岁爷,老四回来了。”
    朱瑄掩唇咳嗽了一声,“活着还是死了?”
    扫墨知道他问的是谁,叹口气,摇了摇头。
    第139章 鬼
    夜风寒凉。
    悠远的更声回荡在空阔的宫城上空,夜鸟拍打着翅膀钻出黑魆魆的树丛,婆娑碎影投在廊前花砖地上,灯火昏暗。
    老四站在殿外长廊里,裹紧身上的衣袍。他身负重伤,腿上、腰上、手臂、脖子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一张方脸青青肿肿,惨不忍睹。
    宫人从里面走出来,传话让他进殿,猛一下看到他的脸,吓得大叫了一声:“鬼啊!”
    老四没好气地瞪一眼宫人:老子福大命大,生死关头侥幸捡回一条命,你才是鬼呢!
    宫人哆嗦了几下:“千岁爷宣你进去说话。”
    老四神情一肃,一瘸一拐走进殿。
    宫人指引着去东边书房。
    书房里点了一盏灯。
    朱瑄身披鹤氅,头上只戴了一顶小玉冠,立在轩窗前,身姿清癯,如月下孤松。
    如银月光洒满窗扇,他负手而立,面容藏在交错的暗影中,辨不出喜怒。
    扫墨躬身站在书案前,回头示意老四回话。
    老四先姿势僵硬地行了个礼,叹口气,道:“爷……老五没了,只有小的逃了出来。”
    朱瑄没有回头,轻声说:“你细细道来。”
    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老四想起死在保定府的兄弟,眼睛有些发酸,沉吟片刻,慢慢地道:“那天,小的和老五一起去保定府……”
    此前,太子命老四和老五协助罗云瑾的手下诱捕杀害郭大的人。他们到了真定府,故意大摇大摆地调查薛侍郎的旧案,打听薛家族人都迁居到了哪里,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
    等对方派人来追杀他们的时候,他们请君入瓮,和罗云瑾的人里应外合,活捉了两个死士。
    一番严刑拷打过后,死士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东西,老四请示将死士送回京师审问。
    待京师传回消息,他们把死士送去保定府的一处秘密据点。
    不久之后,罗云瑾亲自来保定府审问死士。
    老四早就听说过罗云瑾手段毒辣的名声,摩拳擦掌,翘首以盼,一路上明目张胆打量罗云瑾,心道这太监生得人模狗样的,一张脸比画上的还漂亮,气势居然比他之前见过的老将军还要强,倒也是个奇人。
    难怪能执掌司礼监。
    罗云瑾到了地方以后,没有去看死士,先四处巡查了一番,确定各处安排的人手,一个一个盘问。
    老四嫌他多事:“你管这些做什么?太子爷让你来是叫你审讯犯人,又不是要你窥探我们的人手!”
    罗云瑾面色沉凝,指指不远处的院墙:“若有人从那里攻进来,先放一把火,再用□□,你看你的人能守到几时?”
    老四一愣,脊背生凉,早上出了一点状况,他刚刚撤走院墙底下的人手,罗云瑾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倒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说明原因,问:“你怀疑会有人来救那两个活口?”
    保定府可不是真定府,自己的地盘,谁敢明火执仗地来他的地方抢人?
    而且这是天子脚下,又不是战场,怎么可能又是□□又是放火?普天之下,除了军队官府,谁敢轻易动用□□?
    罗云瑾环顾一圈,眼神示意自己的属下。
    他的属下抱拳应喏,散开到宅院各处警戒,很快消失在阴影之中。
    老四咧了咧嘴巴,心里啐了一口,暗骂一句阉人多事。
    回忆到这里,老四脸上现出愧疚之色,长叹一声:“也是属下疏忽大意,罗云瑾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的直觉没错,第二天夜里,果然有人放火。”
    罗云瑾做事谨慎,先检查完各处值守的人手,然后才开始审讯。
    老四想起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就头皮发麻,什么套头的铁箍、弹琵琶、烧炭炉……两个死士惨嚎了一整晚,看到罗云瑾就浑身发抖。
    他、老五和另外几个人在旁边旁观了一会儿,吐了一地。
    罗云瑾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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