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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第49章
    赵椟生性多疑,身上颇多机巧,极尽刁钻歹毒之能事。
    胡罕负痛嘶吼一声,单手捂着面颊上融化的皮肉,一掌拍出!
    这一掌里饱含濒死时的狂怒,单听掌风之厉,就知有立毙疯牛之威。一旦挨实了,非得颅脑粉碎不可。
    赵椟怀里抱着解雪时,猝然之间,只来得及转过身去,用后肩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噗嗤!
    掌风触及的,并非柔软的人体,而是成排暴起的铁刺!
    赵椟亵衣底下衬的软甲,介于金铁之间,棘刺本是弯钩似的蛰伏着,一旦受创,便瞬间弹射而起,从手背贯出。
    胡罕困兽犹斗,本是要拼死取了解雪时姓名,不料被他这么一阻,颧骨上的麻痹感,已经闪电般流窜到了指尖上!
    这具精悍的刺客身体,在轰然倒地的瞬间,已经被剧毒腐蚀成了一滩光滑的烂泥。
    赵椟冷笑一声,身形却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这一掌虽已是强弩之末,却依旧悍烈至极,将他的肩胛活活震脱了。
    解雪时正被他揽在赤狐裘中,面色雪白,意识虽称得上清明,但浑身绵软,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被剥夺了。这么一来,这强而有力的桎梏突然消失,他竟避无可避地滑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把他的身体擒进了怀里。
    滚烫的手掌,结着厚厚一层茧子,手指修长。寻常男子很少有这么刚硬粗犷的骨骼,倒像是从剑炉里用铁水浇铸出来的。
    那件猩红色的大氅,迎风而动,和解雪时身上的那件狐裘卷缠在一处,逼出一层沉凝的血腥气。
    这个周身侵略性如此鲜明的男人,行动间却能不露半点声息。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袁鞘青!”赵椟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谁准你擅自入宫的?”
    袁鞘青哈哈一笑,道:“陛下何必警惕至此?袁某并非乱臣贼子,只是来取陛下许诺的报酬罢了。”
    他还敢提报酬!
    赵椟一想到那日解雪时唇上的细密伤口,心里就被一股歹毒的恨意激得突突直跳,几如百蚁噬心一般。
    他视线这么一扫,便又发觉了端倪。袁鞘青的大氅被风吹开一线,露出斜挂在腰上的银白剑鞘。
    这柄剑,哪怕化作灰,他也认得出来。
    早在解雪时被废失势之时,他就已经失去了这把剑的下落,想不到竟是落到了这厮手里。
    袁鞘青注意到那道淬了毒的目光,微微一笑。他这副表情,既洋洋得意,又仿佛含了点暧昧幽微的情意,把肚子里的酸气遮掩得滴水不漏。
    ——光是从那三具被掼在一处的尸体上抽出长剑,便花费了他不少力气。原本存着得那点邀功的心思,也在照面的瞬间消散无形。
    看解雪时这副模样,显然是受尽了搓磨。
    他哪里还有打机锋的心思?当下里把解雪时的下颌一摸——入手处绵软无力,大概是刚刚被卸脱了下颌,皮肤湿湿滑滑的都是涎水。
    解雪时的双颊都快烫得烧起来了,他当机立断,往袖口里一摸,抖出个玉瓶来。里头盛的正是他苦心寻来的麟胎丸,最能调理积瘀,祛除暗伤。
    他用拇指在对方双唇间重重一按,麟胎丸入口即化,瞬间没入了一片湿滑的唾液里。
    解雪时犹自皱眉,一面别过头,下意识地抗拒这种带有强迫性的亲近。但那清凉之意霎那间没顶而来,他口中生津,肺里更是清润晶莹,萦绕其间的血腥气荡涤一空。
    他对袁鞘青颇为忌惮,那一瓶瓶送来的麟胎丸,虽不至于弃置,但也是遣童子收了,仅仅尽了礼数。
    袁鞘青笑道:“我早说过这是好东西,太傅何以不信我?”
    第50章
    解雪时闭目良久,低声道:“袁将军厚赠,解某消受不起。”
    “你若是消受不起,天底下还有什么人配担待?”袁鞘青道,一手揽着他,兴致盎然地掂了一掂。
    狐裘柔滑,隐隐透出底下硬玉般的腰身轮廓,瘦不露骨,仿佛一手可揽。他这种跋扈武人,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如今却握着一截属于男子的腰肢,心里痒得厉害。
    解雪时体质不佳,因而分量远远及不上寻常男子,肤色又凝白,仿佛白梅枝上一簇晶莹的积雪,他用指头那么一掸,便会不堪重负地震颤起来。
    他心猿意马之时,正赶上狐裘从解雪时肩上滑落一角,袒露出一片青红斑驳的手臂来。
    那只握惯了剑的手,如今倒像是被抽了骨头的白蛇似的,软绵绵地吹落着。
    这素来和他齐名为文武双魁的男子,如今却沦落到了任人奸辱的地步。
    他心中纵有三分妒,也生了七分怜来——哪怕对方身上种种灾厄,大多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一支刺客,乃是他手下凶名赫赫的长薪鬼,他肯借予赵椟调度,未免不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谁知此子心性隐忍狠毒至此,倒真是将解雪时翦除双翼,薅夺权柄。
    能打动他的筹码屈指可数,更不必说令他千里赴京,亲自压阵。二人心知肚明,他既为权而来,更为一念痴心而来。
    “这支长薪鬼,费了我不少心思,本是强弓劲弩,十死无生,你却用来对付解大人这等高手,落了个铩羽而归的下场,这笔生意,好处教你占尽了,我袁某人却吃了好大的亏!”袁鞘青叹道,“陛下既然剜了臣的心头肉,也当拿出点诚意来。”
    赵椟一听他这口风,便知这匹夫要坐地起价,不由心中大恨,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微微一笑:“袁将军此番劳苦功高,朕自然不会亏待,正巧朝中动荡,事务繁杂,朕心力不济,欲寻一摄政大臣……”
    “不必了,”袁鞘青截住了他的话头,“三日之内,我就回关外去,只要陛下割爱!”
    他手上抚弄着解雪时被汗洇湿的长发,面色微微转柔:“陛下既拔了眼中钉,又坐稳了龙椅,岂不是一举二得?”
    他竟然打的这种主意!
    以他在关外之势,便是土皇帝也当得,解雪时一旦被他强掳出去,怕是此生再也无法踏回大襄半步!
    赵椟强忍怒气,道:“将军当初说的,可是一尝夙愿!”
    袁鞘青笑道:“浅尝辄止?陛下太看得起臣了,袁某生平最不明白的,就是餍足二字。”
    赵椟森然道:“将军现在就要同朕撕破脸面?”
    “脸面?我原也不在意这个。赵椟小儿,你想清楚了,人我是抢定了,你是要老老实实做你的太平天子,还是要我废了你苦心谋夺来的皇位?”
    赵椟眼色一阴。
    他最恨这蛮子跋扈性子,只是隐忍的功夫修炼到了化境,竟是怒极反笑起来:“好,好,好!想不到袁大人还是个情种!既然如此,朕便给你这个机会,若是一炷香之内,你能走得出这禁宫,我便自行开了城门!”
    他扯了腰间玉带,往地上一掷!
    一时之间,内牢院院墙上,腾起了数百支火把,庭中积雪为之一赤。原是前来护驾的禁军终于赶到,随他一声令下,蜂拥而来,架在院墙上的神臂弩,箭镞漆黑,涂遍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赵椟的喉结滚动了一瞬,断喝道:“卸箭镞,涂麻沸散!”
    ——喀嚓!
    所有箭镞,在同一瞬间被拧下。木质的断茬上,涂遍了麻沸散,触之便会瞬间昏厥。
    袁鞘青笑道:“陛下倒也会投鼠忌器,既然如此,臣便奉陪到底!”
    第51章
    箭矢离弦,声如疾雨!
    箭啸声凄厉异常,院墙距离袁鞘青不过数十步,其间大雪如席,尚未来得及坠地,已被冲荡的风声搅为齑粉,轰然震开一蓬蓬雪沫。
    袁鞘青带甲入宫,猩红氅衣猎猎翻飞。这一身硬甲乃是百炼精钢锻造而成,内衬锁子环甲,重逾数十斤,行走间龙骧虎步,有地动山摇之威,非他这般彪悍体魄,只怕早已被这重荷压垮在地。
    因而长箭虽铮铮作响,但凡沾身,便如滴溜溜乱转的铜豌豆一般,被磕得四下倒飞而出!
    他向前走了十五步,一次也不曾回头,只一手抱着解雪时,如入无人之境。
    赵椟几乎能想见他面上那种目空一切的冷笑,心中大恨。
    他确实被袁鞘青拿捏住了软肋,不敢痛下杀手,但这三分余地本是留给太傅的,他袁鞘青绝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走出这道院墙!
    他不动声色,在身旁暗卫肩上轻拍一记。
    暗卫立刻会意,从背后解下一副包着布帛的长弓。帛布甫一掸开,便露出角弓上密密匝匝的赤红色麻绳,几乎像一握爆沸的岩浆。
    此弓乃前朝名将薛酬恩所用,曾一箭破五重硬甲!
    落入赵椟手中之后,便配了一副歹毒的双叠箭,箭镞分内外两层,一旦透体,铁箭头便如莲瓣般轰然四散,在皮肉间割据出海碗大小的滴血莲花,铜芯则顺势弹出,洞穿脏腑。
    赵椟冷笑一声,只手卸去了铁莲箭头,拧出里头寒光凛冽的铜芯。
    他的骑射之术,乃是解雪时亲授的,曾在雪中猎狐,百发百中,因此张弓搭箭,沉稳异常。
    袁鞘青的背影,凝定在长箭中心,隔着漫天扑簌簌的风雪,有一瞬间的模糊。
    这一箭来得奇慢无比,不露半点风声,连飞雪都平和异常,静静地下坠。
    他心知这些武人随身带了护心镜,因此箭尖抬高数寸,直奔袁鞘青后脑而去。
    悄无声息的一箭,直到贯体而出,也不会有人察觉。
    袁鞘青这匹夫,早该横死在刀兵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袁鞘青闪电般抬起右手,在背后刀匣处重重一拍!
    数十斤重的斩马刀,在瞬息之间脱匣而出,他单手反握刀柄,一面半侧过头来。
    铁灰色的刀锋,横在面上,倒映一双精光湛湛瞳孔,他鼻梁生得峭拔,神色之兀傲,竟如雕眄一般,果不其然含着点讥嘲之色。
    ——铛!
    长箭正中斩马刀上,从中对开,功亏一篑!
    袁鞘青道:“我还道严师必出高徒,想不到倒养出了个惯使暗箭的小儿!”
    那些长薪鬼都需要两手合握的斩马刀,被他一手所擒,如臂使指。
    他甚至还有心思一手搂着解雪时的腰,颠了一颠,垂首微笑道:“雪时,你教养出来的好学生!”
    解雪时肺中痼疾一清,面上虽不露声色,心念已如电转。他周身大穴被锁,又负伤甚重,连行走都勉强,为今之计,便只有借袁鞘青之势,暂逃出宫。
    只是赵椟如今已入魔障之中,他这么一走,便又是一场血流漂杵的祸事!
    袁鞘青哪里看不穿他的神色,当即道:“怎的,你还想留下来,让这欺师灭祖的小儿肏个痛快不成?你把他当学生,他可是将你视作妃嫔哩,岂有狼入虎口的道理?”
    他说得粗鄙,大有喋喋不休之势,解雪时双目闭了又睁,终于忍不住斥道:“胡言乱语!你又何曾有自知之明?”
    “我自知得很,我左不过是解大人的登徒子,入帏宾,枕边人,”袁鞘青笑道,“我把你当……算了,说来平白惹你发怒,你当我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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