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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下七暗谋

      熟悉的倩影沐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的雪色蝴蝶萦绕着她飞舞,如梦如幻,倒映进那浅湛色的清澈眸子里,不带有多余神情的容颜纯洁又空灵,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嬴政心中莫名一紧,忍不住伸出手,眼前的忘机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身影顿时便模糊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过了片刻眼中才褪去迷茫,重新变成谁也看不透的暗色,显得愈发深邃。
    是梦么,嬴政望向寝宫外的夜空,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此时的风景仿佛与他和念念初见那天别无二致,自从在现实里相知相遇,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这是否在预示着什么?
    “王上?”盖聂握着青霜剑,瞬间从偏殿中赶了过来,他虽然没有察觉到陌生的气息,但如今正逢权力交替的多事之秋,恰是嬴政亲政在即,不得不加倍小心,这也是他直接搬进王宫寝殿的原因。
    嬴政摆摆手,示意盖聂放心,“无事,不必担心。坐吧。”他推开门,走到廊下,席地而坐,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盖聂无端觉得那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寂,薄唇微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走到嬴政身后一步的位置,端正地跪坐着,佩剑被放在嬴政视线之内,不过盖聂依旧触手可及。
    能够在王宫中佩剑且自由出入,即使近身也不必卸除武器,这是何等的信任,然而这样的关系也始终不能抹平这一步的距离,即使现在的距离很近,焉知未来的距离会不会很远?这是盖聂的性格使然,也是嬴政的天然地位造成的无形距离感,所以才更显得忘机的存在珍贵。
    “你认为,在我们启程前往雍城之前,念念究竟能不能赶回来?”嬴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因为从这个梦,从他们相遇后骤然的长久分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拿忘机没有办法,无论她是走是留,决定权都不在他身上,就像现在。
    虽然嬴政知道忘机很重视承诺,以她的性子大概率不会毁诺,但假使她决定失约,决定不回咸阳,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突然醒悟的想法让他的心情变得不虞,甚至有些烦躁,无法平静。
    “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当然可以,师妹她的性子我很了解,向来不会轻易许诺,只要是说出口的承诺,都是她很看重的。”盖聂想了想,没什么犹豫地就回答了,不过他心中有些不解,为什么嬴政突然要问这个,或许是最近压力有些太大了?毕竟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即使他们布置良多,但谁也不能说没有风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是忘机加上夜星这样的助力。
    长安君成蟜死后,以华阳太后为首的韩国外戚势力一蹶不振,后宫中太后赵姬一家独大,长信侯嫪毐便是太后在朝堂中的代表,这两年来势力日渐膨胀,表面上看起来甚至能与在秦国盘踞扎根多年的吕不韦分庭抗礼。
    但这一切都是嬴政有心纵容的,而盖聂在得到嬴政信任,创立影密卫以后,也逐渐知道了嬴政和这些人背后的隐秘纠葛。嬴政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一边在朝堂上冷眼旁观,一边命令盖聂顺势火上浇油,暗中刺激着长信侯的野心膨胀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雍城之行,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以我们的准备,王上大可不必太过担心,即使念念不回来,我和影密卫也一定会保证王上的安全,格杀叛逆分子。”盖聂的声音十分平静,尾音中却透露出掩盖不了的一丝杀气,无形之中显露出鬼谷纵横传人霸气的一面。
    “我自然相信先生,不过,我不是想说这个,也罢,是我想多了。”嬴政笑了笑,话音戛然而止,不再言语,有些事,还是要他自己来从长计议,而且,也许在对待忘机的事上,盖聂并不会站在他这一边,如此一来,还是不与他说太多的好。
    嬴政相信盖聂和忘机无论谁都不会联合另外一个人背叛他,但他们的关系实在太亲密了,在对待彼此的事上,几乎不可能不存在私心,他最顺手的势力是盖聂,最在意的人是忘机,那么,想要做某些动作,就必须要培植新的势力,这件事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盖聂心思微动,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看着嬴政如常的平静神色,又在想或许是他多心了,王上的心思向来复杂多变,不为任何人察觉,又对念念十分在意,再联想到她去韩国做的桩桩件件,绕是他对她那么高的容忍度,其实都有点生气,盖聂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无奈,嬴政大约是心里还有些气。
    “要是念念及时回来,知道王上和我今时今日便不相信她会遵守承诺,指不定又要怎么生气,不如等她回来再说?”盖聂有心替忘机辩解几句,说罢便想到忘机鼓起脸颊生气的模样,嘴角下意识勾起,气氛也正如他想的那般轻松了不少。
    嬴政也想起了忘机发小脾气的生动模样,她生气的原因却总是与众不同,譬如他不爱护自己的身体这类事,所以每次他都是满心笑意的将人拥入怀中,再细细地哄着,享受着两人之间的这种亲昵。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是命运决定应运而生的联系,再也不会有谁能让他这般信任,思及此处,嬴政的眸子幽暗无比,宛如望不见的无底深渊。
    “先生说得有道理,的确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限。走吧,夜深了,一同回去。”嬴政转过头,拍了拍盖聂的肩膀,仿佛刚才那些隐秘而阴暗的心思都不曾存在过,波澜不惊的眼神,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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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阿念你丝毫不难过,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明明马上就要分别了……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刘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伤,神情也十分郁闷,难得的是他一个男人做出这幅模样来,竟不显得违和,反而让人觉得他格外真诚。
    若是用在邀买人心,拉拢下属上面,想必效果一定很好,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可惜忘机并不为所动,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难过?又不是见不到了,而且就算难过也没用,我总归是要走的。”
    刘季低头看着怀里神色如常,毫无特别反应的少女,深棕色的眼眸暗了暗,锐利了几分,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让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阿念是喜欢他的,刘季能感受到这一点,她的喜欢不如他深,刘季更是心知肚明,但女孩子缺乏安全感,有所保留他是完全接受的。
    唯独一点,刘季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忘机的喜欢似乎没有占有欲,这让他有一种…她喜欢他和喜欢其他东西,其实没什么两样的感觉。她从不干涉和命令他什么,也从不过问她离开的时候,他在农家的生活,既不宣示主权,也不表现难过和失落。
    刘季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冷,在这般蝉鸣不断的燥热盛夏,没来由的寒冷骤然浸染进他心里,他发现了在她平和的态度下,深深隐藏起来的冷漠。如果他现在向她提出结束这段关系,刘季相信忘机会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将下颌抵在她额头,没有去看她的脸,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的神情,因为那就像一副预先画好的画,一本预先写好的书,他知道她的眼睛里不会出现他想要的情绪。
    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刘季不知道,也许她真的就是那种内敛的性格,真的就是表里如一,但也很有可能,她还有很多故事,而他所了解的只是她想让他了解的。然而真相如何,他不能问,也不敢问,他害怕只有一次机会,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了。
    “是这个道理,但除了结果,我觉得过程也很重要啊!阿念。”刘季脸上挂着看起来有些危险的痞笑,他有些发狠地吻了下去,带着所有强烈的情绪,薄唇肆意地沾染上少女清冷的气息。
    没关系,阿念,就算你原地站着不动,我也会飞到你面前去抓住你,刘季眼中流露出一丝霸道和势在必得。她教过他一句话,“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他想和她长久的在一起,就必须要解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所有问题,眼前就有一条最直接的路,乱世代表着机会,农家下一任侠魁之位,他刘季当不得?
    “唔,唔!”忘机整个人被禁锢在男人怀里,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樱唇承受着过分强势的入侵,他几乎是略带疯狂地撷取着她的呼吸,等到被他放开时,她的脸已经是一片粉红,嘴唇嫣红得娇艳欲滴。
    她是可以挣脱他的怀抱,但没必要,只要不是涉及某些事情,忘机对大部分人和行为的态度都是无所谓,她唯一不理解的是刘季的情绪为什么突然爆发了,难道是因为她没有表示难过或者想他?忘机想不明白背后的原因,索性直接问了出来,“你在生气?是因为我没有表现出难过么?我不可能一直留在农家,你也不可能跟着我加入夜星,我以为经常会分开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为什么还要浪费情绪在这种事上?”
    忘机是真没遇见过刘季这种性子的人,但莫名又觉得他的表现很合理,也算是再次加深了她对他的认识,语气有些无奈,“我就是没觉得有什么好难过的,总不能骗你吧?好啦,你也不该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最开始有一点,等到突然想清楚了,就不是对她生气了,而是气自己本事不够,刘季深深看了忘机一眼,褪去标志性痞笑的脸庞显得成熟,沉静下来的男人顿时给人一种不凡的感觉,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而这样表情的刘季,看过的人不超过两个,一个是他大哥,一个就是眼前心爱的姑娘。
    刘季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很是郑重,“阿念,期待下次见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任何人都能听得出这不是玩笑话,变得更好,然后站得更高,那个时候,他大约有底气问出所有的疑问。
    忘机并不知道刘季的心路历程,否则必定要惊讶和感叹他的观察力之敏锐,所以现在的她只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鼓励的回应,毕竟他的权利越大,对她的好处也更多,有野心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我相信你的话。”忘机伸手轻轻回抱了一下刘季,莞尔一笑,“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一直很相信你,不是吗?”她的眼睛很美,他也早已沦陷在那一片澄澈的湛蓝中。
    “你一个神农堂的总管在春分涧外边站这么久,再不走,魁隗堂的弟子都要议论纷纷了。”吴旷拍了拍刘季的肩膀,语带调侃,“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啧啧,难得见你刘季这样。”
    “去去去,你懂什么!”刘季没好气地甩了甩肩膀,哼了一声,“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就是个打杂的,你才是已经上任的六堂总管之一,就别来我面前显摆了。”
    吴旷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提起了忘机,“那位魏姑娘究竟是怎么把你一个风流潇洒的浪子给迷倒的,而且你还没有抱得美人归,我听说她并不符合你之前的欣赏水平。”
    刘季差点跳了起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你听谁说的?我警告你一下,虽然咱俩是兄弟,但话可不能乱说,我以前可是清清白白的,别造谣啊!影响了我的名声可不行。”
    虽然后面没有特意隐瞒他的心思,但总归不是谁都能知道的,看来神农堂里是有地位不低的内鬼啊,刘季眼神微眯,脑子里百转千回,到底是谁呢?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么?真叫人有点好奇了。不过你选这么一位外边的姑娘,说实话,我不太看好,咱们农家自己的女弟子不也挺好么?”两次了都没把人留下来,吴旷觉得刘季应该没什么机会了。
    “这么一看,老哥你这是有情况啊?”刘季拖长语气,坏笑一声,勾住吴旷的肩膀,“说出来,兄弟给你参谋参谋。”
    “人家姑娘跟我可什么关系都没有,说什么呢!不过,确实有一件事要你参谋一下,她姓田。”吴旷没什么犹豫的就说了出来,他本来就是特意挑的今天来找刘季,“我可以保证,无论最后发展如何,魁隗堂都不会跟神农堂生分。”
    “我说你一个大忙人怎么盯着我到这来了,原来有这一出。于情,这种事不说也罢,你既然提前开了口,诚意我们领了。”说是这么说,但刘季嘴角笑意还是浅了不少,“于理,陈堂主怎么说,反正他若是也找一位田氏意中人,我很难保证神农堂的态度。人都有私心,我很清楚,你若是动了真心,你也该清楚。”
    “放心,大哥根本没考虑过情情爱爱,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过他尊重我的选择,其实,我一直觉得,农家六堂本就不该用田氏与否去区分归属,如果由我带头渐渐消除隔阂,日后便有机会打破现状,不必这么剑拔弩张。”
    吴旷毕竟不是堂主,而且也听陈胜的命令,刘季也理解他想要追求意中人那份心,回去把这件事报告给朱家也就过了,应该不会影响两堂之间的关系,不过……
    刘季凑到吴旷耳边,语气很是稀松平淡的说道,“别的我不多嘴,就提醒你两句,从过去到现在,田氏当家的人都极度排斥外姓人,尤其是这两年你们魁隗堂大出风头,不可谓不仇视你们,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还有,不要轻视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吴旷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他的语气有些复杂,“刘季,你以前有这么聪明么?总觉得这些话不像你能说出来的。”
    “切,还不允许人看书学习了是吧?整天练武多没意思。”刘季白了吴旷一样,摆摆手说道,“走了!我还要回去找找是谁把我的私事到处传的。”他倒不会浪费时间去问吴旷,各个堂默认彼此之间都安插了探子,但消息的源头不是魁隗堂能触及到的,背后一定有别人,这种事不涉及农家利益,真要处罚也什么由头,还是得有权力啊,刘季暗暗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