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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够了,你们俩别争执了,家里乱糟糟还收拾不收拾,下午还上不上班?”鲁能成瓮声瓮气地责问。
    曹丽赶紧拉着鲁阳光去了他们屋。
    鲁珍红转了个圈,找到笤帚背过去扫地去了。
    “老鲁,我心里挺不得劲,你说齐木是不是怨上咱了?”顾莲喏喏地问。
    鲁能成心里也够不着底,只是装出姿态,“他敢,老子抽不死他。”
    就算他想抽,也得能追上鲁齐木,他已经呼啸着跑起来,直到胸膛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才停住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像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张着大嘴呼吸。
    过往的空气带走了喉咙的水润,干干痒痒,迫使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还带着恶心,泪水都下来了。
    肯定是生理反应,他才不会哭,他终于不用对这个家一次又一次妥协,第一次坚持就有成效,得了三百块钱,他应该高兴才对。
    扯嘴角,露出八颗牙,保持住,鲁齐木摆出来高兴的样子。
    “哟,齐木回来了,新家布置好了?”柳婶很羡慕,他们家没有人在压路机厂工作,分房的事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鲁齐木摆摆手,“差不多,就剩下精细的活,用不上我。”
    “新房子气派吧?”柳婶打听道。
    “小屋子,没啥气派,还没有平房住得自在。”鲁齐木满不在乎地说。
    柳婶可没有当真,只以为鲁齐木住不了新房,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故意说反话,关上门不交谈了,怕扯出来鲁家家事。
    鲁齐木的笑脸此刻吧嗒掉下来,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掏出钥匙开门,扭动的时候顿了一下,他忘了这把锁人手一把钥匙,要是他们习惯性来这边,那还是他的家吗?
    果断抽出钥匙,扭头就走,坐上公车三站地,进了百货商店,买了一把新锁回来。
    这才重新插上钥匙开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呼地一阵风过去,鲁齐木就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朝着屋里奔过去。
    什么情况?鲁齐木连门都没有关,忙进屋查看,正好看见这女人拉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我说,你谁呀,进错门了吧,赶紧起来,回你家去。”鲁齐木指着床上坐着的女人,厉声喝道。
    但见这个女人,三十多岁,蓬乱的头发,胖胖的脸,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这儿就是我家,你出去。”
    “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这房子我们家住了十几年,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赶紧的,起来出去。”鲁齐木很不耐烦。
    女人摇头晃脑,“我就不出去,凭啥我对象是厂里的职工没资格分房,你这个跟厂里没啥关系的人占着这么大的房子,没天理了,以后这就是我家的房子,你该去哪去哪。”
    鲁齐木从来没遇见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她要不是女人,早就上手了,“你们家没资格分房找自己的原因,再不济问问厂里的领导,跟我说不着,麻溜的起来出去,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不出去,我今天就在这儿了,你可别指着我,别过来呀,你敢过来我就嚷嚷你耍流氓。”
    第7章
    鲁齐木看着坐在床上泼皮耍赖的女人,青筋迸发,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没有顺心情的时候。
    家人也就罢了,他顾忌亲情,做事相当隐忍,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来给他添堵,真当他是泥捏的,谁都能来搓一把。
    “我再问一遍,你走不走?”鲁齐木直接指着女人的鼻子。
    女人洋洋得意,“不走,现在不走,一会儿不走,以后都不走,你打我咋地?”
    “很好。”
    鲁齐木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二话不说开始脱裤子。
    女人脸上再没有得意,惊慌失措地跪在床上,“哎哎哎,你干什么呢?”
    “没看见吗?脱裤子呀,我这都离婚两年了,也没有找个媳妇,你说你爬我被窝,我多感动,就不嫌你长得难看,岁数还比我大,勉强接受,咱俩好,明天跟你爷们分了,我就能跟你登记结婚。”
    女人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爬下床,一溜烟往外跑,还哭嚷着,“不得了了,有人耍流氓,快来救我,有人耍流氓。”
    鲁齐木提着裤子在后面追,“你回来,跑什么呀,给我站住。”
    到了家门口,正好撞见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女子瞪着他,脚步噶然止住。
    鲁齐木下意识拍上门,扭过身把腰带系好,整理了衣服的下摆,横了眼看不见的门外,若无其事地进了屋。
    从箱子里拖出来包袱,平放到床上,在衣服卷里拿出来一个手绢包,数里面的钱,真可怜,才不过三十二块,他这十一年积攒下来的积蓄。
    正打算把三百块钱一起包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砸门,“里面的人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色胆包天,你敢耍流氓,快点出来,要不然我们砸门了。”
    鲁齐木顿时咬牙切齿,这还没完了,把钱往身上一塞,没管打开的包袱,阔步走出来,撤了门闩,一把拉开门,让外面用劲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鲁齐木可没管,一眼看到刚才那个女人,直楞楞朝着她就冲过去,“好呀,我还说去哪儿找你呢,你倒好,还敢来,快点,把钱还给我。”
    他想往前走,可有人不让呀,陪在女人身边的两个妇女直接拦住他,后面还有两个妇女围住他,整个包抄起来,其中一个嚷嚷:“小伙子,你想干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想对熊草耍流氓。”
    鲁齐木一脸不可置信,“我耍流氓?我对谁耍流氓了?”
    “对我,对我耍流氓了,金大姐,就是他,刚才对我耍流氓。”熊草,也就是刚才的女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控诉道。
    鲁齐木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你这女人真是无理取闹,我认识你是谁我耍流氓,你趁着我家里没人进我家偷东西,我刚才可检查了,放在枕头里面的二十六块钱没了,准是你拿走的,赶紧给我还回来。”
    女人一听,啪地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没天理没王法了,耍流氓还诬赖我偷钱呀,没法活了,我干脆撞死算了。”
    没等别人反应,她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墙上撞,被人拦腰抱住,鲁齐木一看,抱人的可不就是柳婶,她听见动静出来,正好挡住熊草的势头。
    那位金大姐让两个妇女控制住寻死觅活的熊小草,揉揉凸起的太阳穴,“熊草,别闹了,再闹腾这事我们妇联不管了。”
    因为她太能闹,已经来了不少人看热闹,金大姐莫名烦躁,忍不住吼了一声,果然,立马,耳根子清净不少。
    金大姐捋捋胸口,总算呼吸顺畅些,“小伙子,熊草到我们那里打报告,说你对她脱裤子耍流氓,你认不认?”
    鲁齐木做出强压怒火的样子,“金大姐是吧,听你说是妇联的,保护妇女权益,但不代表就冤枉人吧,我没做过上来就让我认,我认什么,我什么也不认,你们别拦着我,我家里钱丢了,这女人不是说我诬陷她吗?我得报案去,要是耽误时间我这钱追不回来,那回头我可找你要去。”
    金大姐头更大了,熊草撒泼,这遇见的也是个混的,“小伙子,你别着急,我们妇联做事也是讲究证据的,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不过熊草找了我们,我们得把事情解决了,你丢钱的事,我们会一并找熊草核实,是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要不是,我陪着你去派出所,你看怎么样?”
    “这话倒让人听着顺耳不少,”鲁齐木脾气平和下来,走到人群中央,面对大伙开始讲话,“大家伙听我说几句,听完之后也来评评这个理,我到底有没有耍流氓。”
    “这不压路机厂分房嘛,我爸是厂里的老员工,另外分了套新房,今天早上搬家,我就跟着忙上忙下,之前我一直在黑龙江当知青,回来时间不长,大家都知道,黑龙江冷呀,可能是适应那边的天气,回到家干点活总出汗,新房那边收拾差不多,我里面内衣潮乎乎的挺难受,寻思着回来换换。”
    “家里人还在新房忙乎,这边没人,再说自己家,我也没顾忌,进里屋就脱裤子准备换衣服,谁知道从里面窜出来个女人,尖叫着耍流氓就往外面跑,在家里遇见这情况你们会怎么做?是不是想家里进贼了,我提着裤子就追,可我不能就这样上街,咱是文明人,赶紧收拾好再去街上看,嘿,哪还有人影。”
    “我就赶紧进屋看,被子摊开了,包袱也被打开了,是我回来的及时,包袱里的钱还在,可枕头里的二十六块钱没了,我这恼火呀,想换了衣服报案去,没想到这女人还敢回来,还找妇联的同志一起,诬陷我耍流氓,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我就想问问大家伙,是不是我离家太久咱这边改规矩了,原来在自家卧室脱裤子也算耍流氓,那要这样,就得妇联的同志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以后脱裤子我按着规矩来。”
    这话一出,场面控制不住了,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尤其是那些男同志,平日里可被妇联的女同志们压得不轻,鲁齐木的话一出,可是扳回了一成。
    熊草一直想反驳鲁齐木的话,被管制着听完,到现在跳着高地嚷嚷,“他瞎说,他当我面故意脱裤子,还说离婚两年了没女人,看我就将就了。”
    人群里的哄笑声更大了,原来她也知道是将就。
    金大姐扶额,脸上火辣辣地烧,这熊草真够熊的,啥话都说。
    这时候人群里一位大爷说话了,“这小伙子说在屋里脱的裤子,你说当你面脱的裤子,要是这小伙子说的不差,你是进人家家门了,按理说小伙子不认识你,你进人家屋干啥?是不是就想偷点东西。”
    众人这才晃过神,逻辑没错,要这样,这是盗窃贼喊捉色鬼,没脸没皮呀。
    在众目睽睽之下,熊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哪还有刚才撒泼耍楞的劲头,悄悄往后挪,打算一溜了之。
    鲁齐木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对她恨得牙根只痒痒,平白无故来抢房子,抢不着又找人来说他耍流氓,净想美事了。
    “你可别跑,我现在认识你,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你追回来,赶紧的,把偷我的钱还回来。”
    随着他的话,有几个看热闹的人走到熊草后面,挡住她的路。
    熊草跑不掉,又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不说为什么进屋,只哭没偷钱,再不提鲁齐木耍流氓的事。
    这件事总得收场呀,金大姐让人把熊草拉起来,“熊草,你说你没偷钱,那你说,你为什么进人家家门?”
    熊草还想嚎哭,被金大姐一瞪眼,憋了回去,“我,我就是嫉妒他这个没工作的人占着厂里的房子,我家好几口人挤在一块儿没资格分房,想,想……”
    她说不下去了,周围的人倒猜到她想干什么,之前可不就有成功的例子,不在压路机厂,别的机械厂职工不满自己分的房间小,到人家分大房子的同事家里赖着吃住不走,让走就嚷嚷自杀,最后那家不堪其扰,换了房子,估计熊草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钱呢,你看见了吗?”金大姐问。
    熊草立马手指竖立,“我对主席发誓,我没看见他的钱,也没翻他的包袱,这钱要是我拿的,就让我头长疮、脚流脓,生不出儿子。”
    这誓言可够重,几乎立马多数人都相信熊草没偷钱,那钱到哪儿去了呢?
    “我相信熊草没有偷钱,这位同志要不回屋里再找找,你今天搬家,说不定放到别的地方你忘了,还是再仔细找找吧,虽然她不该起心思来占房子还污蔑你耍流氓,可偷钱也不是小事,万一冤枉人也不好。”
    清脆的声音传来,大家转移视线,看见一位年轻女人,围着围巾带着帽子,下巴整个埋在白色围巾里,红艳艳的樱桃小嘴显得格外诱人,秀气的鼻子挺立,再往上看,一双璀璨的眼睛灵气逼人,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给大家一种莫名舒畅的感觉。
    这个女人鲁齐木有印象,就是他追熊草出来瞪他的那个人,当时她就在门口,会不会猜到点什么,要不然不会几句话里,“耍流氓”“偷钱”几个字特意加了重音。
    第8章
    鲁齐木双手在裤缝上搓了半天,哼一声,转身回家,假意转了好几圈,在外人看,就是满地方找东西。
    他实际没丢钱,不过想以此作为理由对抗熊草,不让自己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状态,现在被年轻女人提醒,顺坡下驴,怎么地也得做做样子找出来,他不可能真去派出所报案。
    过了会儿,鲁齐木悄悄从身上数出来二十六块钱握在手里,出来。
    “钱我找到了,是放错了地方,我刚才太性急没看全。”
    金大姐一听钱找到了,如释重负。
    “那就太好了,熊草,赶紧的,给这位同志道个歉,要分房就得好好工作争取机会,想这些歪门邪道干什么?”
    熊草磨磨唧唧到鲁齐木跟前鞠了个躬,低声道歉。
    鲁齐木扑腾扑腾袖子,身体侧过去面向金大姐,“既然她都道歉了,我也没丢钱,看在妇联同志们的份上,我就大度点不会揪着不放,不过金大姐,咱丑话说前头,如果这位熊同志之后再说半句我耍流氓,传到我耳朵里,或者她家里的人找我麻烦,我可真追究她擅闯民宅的事情,到时候,咱妇联的同志可得做个见证。”
    “那是,那是,”金大姐连口答应,这么多人听见看见了,她们就算不做见证大把人可以。
    鲁齐木点点头,胳膊挥了挥,“大家都散了吧,忙自己的去吧。”
    有些人麻利离开,有些人意犹未尽还想看有什么后续。
    可随着妇联的同志们带着熊草离开,过道整个清净了。
    鲁齐木回屋出来锁了门,沿着左边的路出来,紧追几步,“前面戴白色围巾的同志,你等一等。”
    前面的人站住,扭过头看他,可不就是刚才提醒鲁齐木的女同志,“你喊我什么事?”
    “讲真的,我就想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替熊草说话?”见周边没人,他才问道。
    鲁齐木有点疑惑,他觉得刚才编的过程并没有漏洞,就算看见他追着熊草出来,也不能代表什么,反而验证了话里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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