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日
僚子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沈姝递过来的茶,笑道:“去吧,你兄长来了。”
沈姝回过头,果见兄长站在院中,青衣墨发,微风轻拂,广袖微舒,兄长长她三岁,已是一个独自担当的青年公子了。
沈姝对僚子施了一礼,来到了院中,笑着向兄长跑去,扑倒了兄长的怀中,笑着唤道:“兄长!”
沈商轻轻地拍着沈姝的背,柔声细语道:“最近可有听先生的话?”
沈商的怀中很温暖,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在这个世上,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沈姝紧紧地抱着沈商,不愿撒开手,她贪恋这兄长怀中的暖意,这是她在这世间唯一一个不需要理由便可以依靠的地方。
沈姝抱了一会,松开手,抬起头看着自己雄姿英发的兄长,自打燕国灭亡之后,她能明显感受到兄长的变化,他已不再是颍都的那个世事无知的少年。
沈姝摇了摇头,笑道:“兄长知道的,姝儿一向是最听话的。”
沈商拉着沈姝的手,哈哈大笑道:“对啊!我们的姝儿一向是最听话的。”
沈姝笑了笑,突然问道:“兄长不是去了楚国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时僚子在门内道:“为师通知的,三个月后,大军就要开拔,为师想着在出征前给你把及笄礼给办了。”
沈商点了点头,对门内的僚子长作一揖,道:“如此,商便带姝儿先回去了。”
屋内没有答话,沈商牵着沈姝的手出了国尉府,就像昔日在颍都一样,牵着阿妹的手,护着她。
“这些日子,可还习惯?”沈商问道,他去楚国的时候,便将沈姝托付给了僚子先生,僚子是沈姝的老师,又救过他们兄妹的命,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沈姝点了点头,沈商又问了一些关心沈姝的问题,如今他只有沈姝一个亲人了,自然是疼爱她的。
沈姝回答着,心中却不由的想到了在颍都的时候,那是他们都还年幼,兄长带着他们满街跑,打猎爬树,钓鱼打枣,他们的兄妹不少,可彼此之间相处和谐。
那时母亲总会带着丫鬟在院子中做着衣服,看着他们这些兄妹在院中打闹,阳光温柔的洒在每个人身上,看着他们这些天真无邪的烂漫。
刚回到家中,便听见外面有了打更的声音,是通知宵禁的声音,沈姝与沈商对视一笑,道:“幸亏回来的及时,否则晚上就得在平都的监牢中度过了。”
仆役热了两个菜,烧了一壶酒,沈姝与沈商两人对坐于案前,沈商为沈姝倒了一杯温酒,道:“我听先生说你今日跟着长公子出去了。”
沈姝点了点头,笑道:“长公子性子温润,是位君子。”
沈商冷笑了一声,道:“靖国王氏能有君子?”
沈姝知道沈商恨靖国,故而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吃菜。
这时沈商又道:“姝儿,以后还是离长公子远些,他们那些人不是我们能够惹的起的。”
沈姝没有回答,饮了一口酒,这是燕酒,酒入喉头,带着一丝甜意,她无法答应沈商,毕竟她对子都公子的印象还不错。
沈商见沈姝的样子,便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想到那些死在靖军手中的亲人,沈商便忍不住的想责备沈姝,可他终究没有,这是他妹妹,唯一的妹妹。
沈商又问了沈姝一些近况,直到明月渐渐升起,两人才各自睡下。
子都公子想到今日的游乐,不由的笑了,一会去,便焦急的展开沈姝送他的竹简,原本以为只是沈姝的感悟。
可子都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一篇真正的策论,策论里的论点是他所闻所未闻的,他虽未系统学习兵法,可对于兵家的一些东西,他还是粗略知道的。
策论中所论述的矽谷关之战,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据他所知那场战争是毫无争论的,可是看了沈姝的策论,他忽然有些庆幸。
这场十多年前的决定燕靖两国的战争,在沈姝的笔下,似乎有了别的选择。恍惚间,子都突然想到如果当年靖国面对的是沈姝,他们还能胜利吗?
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或许他该庆幸,历史并不存在假设。
合上竹简,子都公子陷入了沉思,这个年轻的靖国公子第一次面临着抉择,不容置啄,对于沈姝的才能他是欣赏的。
可如今他突然有些害怕,如果有朝一日沈姝学成,她去了别的国家,靖国有人是她的对手吗?或许僚子能够压制她,可僚子毕竟年长沈姝近二十岁。
他不由想到了一句话,“此人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只能杀之。”他不忍让如此有潜力的人早早的便夭折于摇篮,仁善已经融入他的骨髓。
他渐渐松开了紧握着竹简,已经泛白的手指,沉静的将策论合上,放入箱子中,让这篇策论长久的沉寂下去,最好永不见天日。
子都公子缓缓合上漆黑色的箱子,想起了沈姝眼中的那一抹温柔,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样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会写出那样的策论。
沈姝,或许将来靖国史书之上会留她一笔,而他愿意与她并肩而立,就像父王和萧津一样。
沈姝绝不会想到她的一篇策论会在子都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她从不知她在于军事上的天赋是多么令人惊叹,她是谨慎谦虚的,也是壮志凌云的。
第二日,子都又来找沈姝了,这次他邀沈姝骑马,沈姝答应的爽快,其实她的骑技并不算有多好,可能是太久不曾骑过马,故而多了几分期待。
再见沈姝,子都公子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还会来到这个地方,可既然来了,他就不会再执着。
这世上的奇才太多了,沈姝是有才能,可她的才能远没有到惊世的地步。或许因为她是女子,她的一切才充满了神秘与不可思议。
子都公子再一次见到沈姝时,才发现沈姝身上有一种士子的清高与孤傲,她的才情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不由的子都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