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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他看着顾邵,见自己学生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到底心疼了:“快了。”
    “真的吗?”顾邵眼睛都放光了,“快了是还有几天,一天?还是两天?”
    郑远安忍住火气:“反正就是很快了,你赶紧休息,别一天到晚就胡思乱想,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顾邵听话地盖起了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晕船的时候,最希望别人说的一句话便是快到了。哪怕是句谎话,也有能有个心理安慰。
    往后的每一天,顾邵都是靠着每天烦郑先生换来一句安慰度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满心以为自己快要死过去的档口,郑先生忽然带着吴澈出现在了船舱外头。
    “起来,上岸了。”
    “真到了,你们不要骗我。”
    吴澈忍住笑意:“真到了,不信顾兄你自己下来看看。”
    顾邵睁大了眼睛,一个挺身便从床板上爬了起来。那矫健的样子,跟方才要死要活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吴澈目瞪口呆。
    郑先生却只觉得丢人!不过,反正这些天丢人已经丢成习惯了,他也懒得再骂什么了。
    知道终于能下船之后,顾邵立马恢复了精神。
    一行人下了船之后,才又坐上了马车,缓缓前进。
    顾邵坐了马车后,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是比在船上不知道精神了多少倍。自打他便一直掀开车帘朝着外头看。可是看得越多,顾邵脸色越沉重。
    这周围,是不是太穷了些?
    这想法等到傍晚郑先生找了一户人家借宿的时候被彻底落实。
    一路走来,整个村庄看着都不大富裕,不,不是不富,是穷到了极点,连往来的许多人也都是瘦骨嶙峋,像是吃不饱的样子。
    郑先生选的这一家也一样。
    一家四口,夫妻俩瞧着老实,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是瘦瘦小小的。
    青砚迟疑地看了一眼,有点担心自己公子睡不惯:“这周围,没有更好的人家了么?”
    中年汗子听他问起这个话,有点纠结,不过最后还是说了:“里正家里要好许多。”
    青砚看了看郑先生又看了看顾邵:“那要不咱们……”
    吴澈示意青砚快些闭嘴。他们跟着郑先生,自然是郑先生去哪儿他们去哪儿,有求于人,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郑先生没应答,而是瞥了一眼顾邵:“你说呢?”
    顾邵指了指自己:“问我?”
    郑先生颔首。
    顾邵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他就已经注意到,青砚说了话之后,那个小姑娘一直很紧张地盯着他们,眼巴巴的,生怕他们真的走掉了。
    这小孩儿,跟他们家小妹差不多的年纪呢,却比小妹瘦许多,也比小妹黑许多,瞧着干巴巴的,一点儿也没有一个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也罢,穷点就穷点吧。
    “就住这儿吧。”顾邵拍板定下。
    小姑娘惊喜地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裳。住下了,住下了,他们家有铜板了!
    第56章 顾邵喂糖(一更)
    进去之后,顾邵才发现,这户人家不仅外头看着穷,里面更穷。
    而且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穷。
    不过,再穷也还是能腾出两间屋子的。晚上,顾邵跟郑先生还有马夫住那件大屋子,吴澈主仆俩住那件小屋子。
    顾邵歇下来之后,对着这么一间屋子,怎么看怎么不得劲。他们顾家虽然不富裕,但是看着还是体体面面的,有田有粮,不缺吃穿。
    上枣村和附近的村子,也没有哪个像这儿一样得穷。
    这反差太大,让顾邵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他没得人问,便只好暗戳戳地问郑先生:“这儿,怎么同金坛县差别那么大?”
    郑先生扫了他一眼:“你以为这大齐境内有多少个金坛县?”
    顾邵反问:“不多么?”
    郑远安冷笑,决定给他好好地上一课:“坐井观天!这江南,只有一个江南,镇江府,也就只有一个镇江府。金坛县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富庶之地,又因为近些年没生什么灾荒,所以百姓的日子才越过越好。可镇江府之外,多的是吃不饱饭的穷人。”
    顾邵皱眉道:“那朝廷也不管么?”
    “有心无力罢了。朝廷倒是想管,可是底下的官却不管事儿,多是尸位素餐,干领着俸禄,却从未做过惠及民生之事。”
    顾邵缄默了。
    他原以为,像杜县令那样的官已经算是官场毒瘤了,现在看来,他好像还错怪了杜县令。
    毕竟,杜县令人品差是差了些,对待金坛县的大小事,却是分外上心。
    正发愣呢,就看到门口晃晃悠悠地挪过来一个小身影。
    是今儿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她爹娘都在做晚饭,哥哥也在干活儿,她自己也没有闲着。本来在四处溜达找活干,听爹娘说要给客人房里送水给他们洗漱,她便自告奋勇地端着水过来了。
    可她长得还没有桌子高,哪儿能端得了水呢,顾邵看她那东倒西歪的样子,吓得赶紧叫住了人:“别动,我自己过来拿!”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反而把小姑娘给吓住了,盆子没拿稳,“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热水泼了一地,她自己身上的衣裳也被泼湿了。
    虽然不烫人,可是小姑娘自己却被吓惨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忍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
    顾邵神情挣扎,再一次想起了以前被礼哥儿那魔音灌耳所支配的恐惧。
    “好了好了,别哭了,水泼了就算了,没人会怪你的啊。”他赶紧跑过去哄。
    可是压根没用,该哭的还在哭,且还越哭越伤心。
    顾邵头疼得看向自家先生。
    郑远安冷酷转过了脑袋,只当作没看见,甚至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取出一本书打开来读。
    顾邵真是服了他了:“先生,您就不嫌吵?”
    “不嫌。”郑远安悠悠道。
    顾邵却做不到他这样的八风不动。
    毕竟他们还住在别人家呢,就这么把别人家女儿给弄哭了,回头也不好交代。再说,顾邵真不想再听着她哭了,感觉就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样。
    顾邵下意识地在自己袖子里头掏来掏去的,可是折腾了半天,只掏出来一块已经快要化掉的糖出来。
    这还是他之前省下来的一块。
    最后的一块。
    他本来想留着慢慢吃,可是后来到了船上,整天只顾着晕船了,哪里还记得吃糖,所以才一直留到了现在。这糖,留着还能算是个念想,可眼下,只怕是再留不住了。
    顾邵满心复杂地同系统道:“系统,快吱个声。”
    “干嘛?”
    “这糖还能吃吗?有没有坏掉啊?”
    “没坏,能吃。”系统回得干脆。
    “看来应该是一块好糖。”放了这么久还没坏呢,味道肯定不差。顾邵咂了咂,忍住了心痛,剥开了糖就塞到小姑娘嘴里。
    “呜呜呜……??”小姑娘哭声一愣,有点难以置信地舔了舔舌头,“甜的……”
    “当然是甜啦,这可是金坛县最贵的糖,而且,只有金坛县有,别的地方都不买。”顾邵说着,忽然感觉心痛了。
    糖的味道能胜过一切的悲伤。
    刚才还哭得厉害的小姑娘,转眼间便安静了下来,只顾着嗦嘴里的糖味了。
    顾邵看着她那瘦瘦小小的样子,又一次想到了之前的小妹。不知道为什么,出来之后,他就老是容易想到家里人。
    他们家小妹,以前也很瘦呢。
    这么一想,顾邵对眼前的小姑娘就多了几分耐心,蹲下身细心地哄道:“糖吃完了的话,就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吧。这衣服湿了,再穿的话容易着凉。”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刚想乖乖下去换衣服,又想到自己刚才做错的事,嗫嚅道:“那我再去打一盆水送过来。”
    “别了。”顾邵哪里还敢让她再动手,“我自己去打水就是了,你赶快回去。”
    小姑娘见他真的拿起盆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顾邵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农家的屋子就这样大,才走出门,顾邵便听到一声清脆又欢快地声音,像黄鹂鸟一样:
    “爹娘,快看!我吃糖了!方才屋子里的大哥哥给的!”
    话音才落,旁边就响起一道羡慕的声音:“好吃吗?”
    “好吃!”小姑娘笑得憨憨的。
    那小男孩儿却没有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才又道:“我还没吃完,哥哥,我分给你一半吧。”
    后面的,便听不很清了,估摸着是再分糖吃。
    顾邵心中一软,摇头失笑。
    早知道,之前多买几颗就好了。
    ……
    入夜,所有人都歇下了。
    幸而如今是初秋,天气不冷不热,所以晚上也不难熬。
    第二日起身,一行人洗漱好了便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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