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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她可怜的表情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眼泪像珠子一样滑落下来。贝齿紧咬着唇,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心里没有怨恨季元欻,反倒是把所有的账都算到明语的头上。在她看来,定是明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让季元欻和她们二房离心。
    所有的不顺,都是这个野种带来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季元欻人高腿长已经走远了。她咬着唇,狠狠瞪了明语一眼。明语恰好看过来,轻扯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这表情如同火上烧油,一下子就将她所有的怒火激发。
    “你别得意!”
    “二妹妹说什么?我得意什么?”
    季元欻回过头来,楚晴柔立马低着头,装出可怜受欺的模样。明语无辜地眨了一下眼,清澈的眼神茫然不已。
    “二妹妹真是奇怪,说话说一半。”
    楚晴柔暗恨,挤出一抹笑,“我没说什么,就是让大姐姐好好送送欻舅舅。”
    “这个不用二妹妹提醒,武安侯来者是客,阖府上下也不敢怠慢。”
    明语意味深长一笑,然后跟上季元欻。
    季元欻身形修长挺拔,长相冷峻极是赏心悦目。她不由感慨这男人皮囊生得不错。也不知以后会是哪个满含期望的女人嫁给他,在得知他的真实情况后会不会失望到捶胸顿足。
    脑海中浮现出诡异的画面,姓季的缩在床尾可怜兮兮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他新娶的夫人撑着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骂他无能,骂他中看不中用。
    “你笑什么?”
    她抬头,眨眨眼,原来她竟然不自觉笑出了声。
    “我没有笑啊,我在伤心。祖父病成那个样子,看上去不太好…我身为他的孙女,什么都做不了,我心里好难过…好想哭…”
    季元欻明知她在撒谎,他分明听到了她的笑声,很轻却很清楚。然而他在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证据,她大眼蒙雾,真像是要哭的样子。
    这个女人,还真是越发的心眼多,嘴皮子功夫更见涨,鬼话张嘴就来。
    他根本不相信她之前和楚国公单独说话是关心对方的病情,她一出来楚国公就发作了自己的心腹,可见她定是说了什么无关病情的话。
    “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伤心。”
    她伤心个屁,老渣男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关系。
    “侯爷说得对。”
    两人又默默前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速度放慢了许多。这条路突然变得长起来,时间也变慢了。
    磨叽个什么鬼,还不快走!
    她心下嘀咕着,恨不得把这尊神赶紧送走。
    然而事情偏不如她所愿,他们回到天一阁后,卢氏为表对他的感谢,真心实意地留他下来用饭,他略作推辞便同意了。
    她有些傻眼,楚夜行脸色也不太好,不知是失血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饭菜摆在前院,厨房现在是明语和华氏在负责,是以华氏也被留下来一块作陪。一般人家私下宴请宾客,并不会过多讲究礼数。
    加上季元欻算得上是恩人,更没有太多忌讳。
    楚夜行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卢氏派人叫了楚夜乔过来相陪。席上男女分开,一边是楚夜行楚夜乔兄弟俩和季元欻,另一边是卢氏华氏和明语。
    菜色都极尽清淡,中间摆着明语让厨房做的杂菌汤。这样的天气,一碗汤下去,真是暖胃又舒服。别人不知道季元欻的身体,她却是知道的。果真见他的筷子没往菜碟子里伸几下,倒是喝了一碗汤。
    楚夜行以茶代酒,一杯感谢,一杯叙旧,再一杯是结交。酒过三旬后,他又端起茶来敬季元欻。
    “我与侯爷一见如故,两家渊源又是如此之深。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结成异姓兄弟,不知侯爷愿不愿意?”
    此言一出,席间静了下来。
    明语看看她爹,又看看季元欻。
    他们要是结成兄弟,她以后是不是要叫姓季的叔叔。想想有些别扭,但如果攀上这层关系后,姓季的以后会帮衬一下她爹,那也是很划算的。
    她既纠结又有些期待,手按在杯子上,只待季元欻一同意,她就起身敬这位新叔叔。她希望对方成了她的长辈之后,便是日后不帮他们,也不至于会和别人联手害他们。
    楚元欻眼角余光看到她一脸兴奋,顿时有些不好。这个女人,难道真想认他做叔叔?一想到她用软糯的声音叫自己叔叔,他心下一塞。
    楚夜乔和华氏都是乐见其成,能和武安侯扯上亲,于公于私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卢氏有些头疼,官哥怎么会想到这一出,要是武安侯成了明姐儿的长辈,那可不行。这样家世长相都出众的儿郎,她还想留给她的明姐儿。
    “侯爷是我们国公府的恩人,无论何时都是我们国公府的座上宾,我看认亲就不必了。来,老身敬侯爷一杯,感谢侯爷今日之恩。”
    季元欻长松一口气,嘴里说着不敢当,站起来回卢氏的礼。
    明语惊讶地看向自己的祖母,祖母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也知道姓季的和大房关系匪浅,他们就算强行认清也是做无用功。
    祖母这样做定是有道理的,她想了想,也觉得认亲没多大用处,指不定姓季的压根不愿意。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万一他心里生了怨反倒不美。
    果然,就听季元欻就着祖母的话下坡。
    “老夫人说得是,两家早有渊源,认不认亲都没所谓。君侯爷对我有大恩,我报恩尚且来不及,哪敢托大。”
    楚夜行难掩失望,却知母亲自有母亲的道理。
    这个小插曲过后,宾主尽欢。
    散席后,明语扶着卢氏回幽篁院。
    卢氏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明姐儿,你觉得武安侯这人如何?”
    明语心道,祖母定是看出姓季的有什么不妥,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她仔细斟酌一下,还是没有告诉祖母他们之前的事情。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姓季的现在对她还算客气,她不想让祖母担心,增添烦恼。
    “孙女也说不好,不过此前他和大房走得近,交情非同一般。就算我们诚心拉拢,只怕他不但不情愿,反而心生厌恶。与人相交,如果太显刻意反倒失了真心,不如顺其自然。”
    卢氏叹了一口气,和安嬷嬷交换一个眼色。
    等到主仆二人独处时,卢氏这才重提此事,一脸的无奈,“明姐儿自小养得单纯,在别的事情上尚且还好,唯独这男女一事,竟然半点不开窍。”
    安嬷嬷笑道:“咱们姑娘心思简单,怕是没往那处想。不过奴婢瞧着,武安侯对咱们姑娘倒是有些不一样。听说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太与人打深交,可对于咱们姑娘的事,倒是上心的紧。”
    卢氏点头,“虽说男女要讲大妨,但如今这世道也没那么严苛。多少未婚男女婚前早有来往,成亲后确实比一般的夫妻感情更是浓厚。武安侯这人,年纪是比明姐儿大了一些,却一向洁身自好,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加上忠勇侯曾有恩于他,若是明姐儿嫁过去,必不会受委屈。”
    安嬷嬷赞同这话,她们大姑娘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无论身份长相都配得上武安侯。像武安侯这样的男子,也是京城独一份。旁的不说,只一点,大姑娘嫁过去后,上头没有婆婆,直接就能当家作主。
    可惜,大姑娘开窍晚,到现在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心性。
    卢氏像是想到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
    明姐儿的身世,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光彩的。纵然官哥认祖归宗,湘姐儿也记为他的嫡妻,可那桩旧事人尽皆知。忌讳一些的世家必看不上明姐儿,日后若有龃龉时定会拿这事说嘴。
    武安侯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又是他亲自找回的明姐儿,又有君侯爷的恩情在,实在是最上乘的人选。
    明语万万想不到祖母对季元欻有好感,居然是想把自己嫁给他。她还一心念着老渣男的事,等着那边有人来报信。
    她就不信,在老渣男的心中他自己的性命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女人。
    近亥时时,那边来的报信了。说是楚国公起了身,穿戴好后去了冷香院。她立马来了兴致,坐正身体让人再去打探。
    且说楚国公进了冷氏的屋子,屋子布置依旧,如他记忆中的一般温馨舒适。窗边的古筝盖着轻纱,多宝阁上的瓷瓶玉器还有用珍珠窜成的珠帘,一切都和过去一样,未曾改变。
    便是那一身素净端坐桌前的女子,也熟悉得一如从前。
    冷氏知道他一定会来,却没想到他硬是忍到今晚才过来。这些日子以来,她想了许多,悔恨占据了她的心。
    她只恨自己不够心狠,只恨自己不够绝情。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互看着彼此。
    “国公爷,您终于来看妾了。”
    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楚国公知道,温柔之下都是淬毒的针,那毒针是能要人命的。
    “为什么?”
    时至今日,他只想知道她为何要那么做?
    是他给的宠爱不够多吗?是他给的体面不够多吗?为什么他能不顾他们之间的情意,这些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要他的命。
    冷氏面色不动,依旧楚楚。
    “国公爷问的是什么,妾不明白?”
    “好一个不明白,贱人!”
    他一个巴掌过去,使劲全身的力气。冷氏没有料到,一下子被打得从凳子上跌落,摔在地上。她捂着脸,眼神里不再有温柔,而是毫不掩饰的怨恨。
    呵…
    果然男人靠不住,她真是太傻了。
    “国公爷问我为什么?呵…你明明都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此时的模样是那么的陌生,楚国公像是不认识她一般。那个眼里永远都是含情脉脉视他为天的女人去哪里了?眼前的这个妇人又是谁?
    他身形一晃,手撑着桌子。
    深陷的眼窝认真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像是要把她看个清楚。他记得那个孙女的话,说希望他活久一些,好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所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倾心仰慕,也没有什么视他为天。有的只有算计,从她进国公府的门就开始算计。
    他的嫡子,他的嫡女,还有他的嫡妻,都是她算计的对象。这些年来,他的眼睛到底被什么给蒙住了,居然连如此浅显的算计都看不透。
    临到此时,他才算是恍然大悟。
    冷氏楚楚可怜的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她竟然还有心情理了一下发髻。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知道真相,是绝不可能再留她的。
    她谋划多年,到头来还是输给了卢氏。说不甘,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狠下心肠,后悔自己恋着男人的那点情意。
    “国公爷今晚前来,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楚国公重重咳嗽两声,一手捂在胸口。
    她这是认了。
    莫名的,他竟然没有愤怒。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肯定,他心中挣扎纠结无人能知。他以为他会恨不得杀了她,但是他没有。
    这些年来,他对她是有情的。
    若不是有情,他怎么会任由嫡妻避到佛堂。若不是有情,他怎么会不愿去想嫡子为何丢失,嫡女为何出事。
    正是因为对她有情,所以他愿意当一个瞎子,不愿去看清事情的真相。
    “不…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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