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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她慢慢闭上眼睛,脑中依旧乱成一片,前世种种蜂拥而至。后来连她自己都分不青是做梦还是醒着,那些久远不曾想起的事,纠缠了她一夜。
    头晕晕地醒过来,心腹婆子焦急地说要分家的事。
    她大惊失色,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分家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嫡母气急之下的话,她并没有当真,因为她以为公爹肯定不会答应。
    “什么时辰了?”
    “大夫人,辰时三刻了。族老们都到了,老夫人和老国公爷都在前厅。其他几房都已过去,大夫人…”
    “走,我们也去。”
    君涴涴起得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那婆子急忙搀扶着她,一番梳洗上妆,为遮住她一脸的苍白憔悴还有依稀可见的红印子,让丫头给她上了一层厚厚的粉。
    还未到前厅,便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听着像是最德高望重的那个族老。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去。
    上座的卢氏淡眼微扫,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又转过去和那位族老说话。她咬了一下唇,见过礼后站在楚夜舟的身边。
    楚夜舟想来也是没怎么睡好,眼下青影明显,微蹙着眉没有看她。她心中大恨,面上还在装作若无其事。
    只听到那位族老夸赞卢氏道:“还是老夫人大度,所谓树大分枝,寻常人家分家分支,大多另起炉灶。老夫人心善,还愿意让其它几房住在原来的院子里。”
    君涴涴悬起心踏实一些,只要还住在国公府里,那就还是一家人。外人不明就里,还会把整个国公府的几房看成一体。
    这边才庆幸着,又听那族老道:“这在中间砌一道墙的作法,也是有前例可循的。老夫人还愿意开一扇小门,以便几房人相互走动,实在是难得。”
    卢氏顺着他的话,客气了几句。
    君涴涴人有些发木,府中要砌一道墙,那他们还能算是国公府的人吗?这算什么?比让他们搬出去还要阴损。
    “母亲…大爷是您看着长大的,也在您的身边养了好几年。大爷常对媳妇说,他一直想在您跟前尽孝服侍。儿媳身为他的妻子,也想尽尽为人媳的本份…”
    她一开口,那几个族老诡异的眼神看过来。
    这个大夫人,还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什么尽孝,什么服侍,这些年怎么没见她有什么举动。不过是不想分家,不想离了国公府的名头。
    利益之下,才有同盟。
    小冷氏闻言,立马跟着附和,“母亲,大嫂说得没错。都说父母在不分家,您和父亲就体谅一下我们身为儿女的心情,我们实在是很在想您老跟前尽孝。”
    楚夜泊一言不发,阴冷的眼睛看向卢氏,又看看阴郁的父亲。
    老国公从他们进来就没有吭声,一直都是卢氏和几位族老在商议。他没有说话,就代表他是默认此事的。
    楚夜泊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是厌弃姨娘,将姨娘禁足,尔后又是让位给老二。现在又要分家,难道他们几个不是他的亲子吗?难道他这些年来的疼爱维护都是假的吗?
    “父亲,儿子求您收回成命。”
    他袍子一掀,跪下去。
    小冷氏一看,也跟着跪下。
    如此一来,君涴涴哪有不跪之礼。她就盼着有人和大房一条心,一起反对分家。三房和大房是一体的人,楚夜舟心里挣扎了好几下,始终没有跟随。
    他何曾向人卑躬屈膝过,何曾低三下四过。他的骄傲他的体面,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对任何人示弱。
    四房的楚夜乔和华氏夫妻俩相看一眼,各自去扶他们。
    “大嫂,二嫂,有话好好说,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
    “是啊,二哥,我相信母亲和父亲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父母命不敢违,此事要是传扬出去,知道的人说二哥你是一片孝心不愿离开父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威迫父亲和母亲呢。”
    楚夜乔的劲不小,楚夜泊犟着劲,两人拉锯之下,楚夜泊的眼神越发阴鸷。什么不会亏待,他们身为庶子,分家能分到什么东西,大头都是二房的。
    这个老四,成天跟在老二屁股后面巴结,当然不怕。
    他沉着劲,就是不肯起来。最后还是楚夜乔胜了一筹,把他强行拉起来。
    卢氏冷眼瞅着,神色不动。
    明语乖巧地站在祖母的身后,显得懂事又守礼。分家这样的大事,与他们小辈是无关的。几房的孙辈都没有来,她是卢氏破例带在身边的。
    华氏拉起小冷氏,却怎么也拉不起君涴涴。
    君涴涴此生所求就是君湘湘的人生,尊贵的国公夫人之位,身份尊贵且温文尔雅的丈夫和出色优秀的儿女。如今温文尔雅的丈夫现出狰狞的一面,与上辈子的那个丈夫没什么分别。
    柔姐儿不是大姐儿,在她出事后只知道躲起来,根本不会站出来与她一起面对。儿子还未长成,暂时还看不出来。
    三者有二不如意,她最在意的国公夫人之位,她怎能罢手?
    “母亲,儿媳还想跟在您身边,多和您学习理家之道。”
    “这些年,不是已经有人教过你吗?又何必让我多此一举。”
    以前,大房当家,三房得利,冷姨娘俨然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君涴涴行事,大多都要请示过冷氏。
    卢氏这话一出,老国公的脸色更加灰暗。
    几位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位身份最高的族老出来说话。大房这位君氏先是抢了自己堂姐的亲事,昨天听说还想抢自己大姑子的才名。这样的女子,放在任何一个人家,那都是乱家之源。
    “大夫人,老夫人已经仁至义尽,你莫要再得寸进尺。你们三房分出去,占两成家产。往后安分守己一些,日子并不难过。”
    君涴涴进来的晚,还不知道财产如何分割。一听三家占二成,每房连一成都占不上,顿时冰凉一片。
    “母亲,大爷可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一片孝心…”
    “大爷自是一片孝心,对父母之命无一不从。君氏,你百般阻挠,还拿大爷说事,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顺?”
    族老们都得了卢氏的好处,自是处处向着卢氏。便是遇到正直之人,也会向着正统嫡出的二房。自古以来,各大世家都是嫡子继承家业,无嫡才轮到庶出的。
    以前二爷没有找到,所有人都以为大爷会是将来的继承人,对大爷另眼相待。如今嫡子归家,庶出的就应该认清自己的本分,踏踏实实做人。
    那族老轻蔑地看着君涴涴,连带对楚夜舟也有些看不上。
    “大爷,你说是不是?”
    楚夜舟羞臊着一张脸,不敢去看上座的父亲,也不敢那些族老们鄙夷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怎么娶回家这样一个女人。
    姨娘说得没错,她就是个丧门星。
    他此时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被这女人迷住,一心想要娶回家的样子。以前他对君湘湘有多恼怒,现在对君涴涴就有多嫌弃。
    要不是她把老二家的丫头从侯府接回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父亲寿宴那日开始改变的。
    “万事自有父亲母亲做主,你还快起来,丢人现眼!”
    他的声音压得低,怒意溢于言表。
    君涴涴对上他厌恶的眼神,顿时全身冰凉。这样的眼神,她多么的熟悉。前世里,齐磊就常用这种眼神看她。
    不,他不是齐磊。
    他是楚夜舟,国公府的长子,后来的楚国公。他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在世人眼中,他高高在上。在她眼里,他是世间最好的男人,宠爱妻子疼爱儿女。
    这样的男人,是前世的她做梦都想拥有的。
    她的脑袋抽抽地疼,像快要炸开似的。整个人不由得恍惚起来,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荒诞的梦。梦里的一切都不对,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君湘湘嫁给他,都能当国公夫人,为什么她不能?
    “你知不知道…你应该当国公的…”
    众人皆惊,诧异地看着她。
    她眼神迷离,白到过份的脸越发的诡异,她听不见其他人抽气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让步?你为什么要同意分家,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你的。”
    明语心下狐疑,君涴涴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因为前世的事情和今生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她的神经开始错乱?
    如果是这样…
    卢氏听出了不对,“老大家的,你是什么意思?”
    几个族老窃窃私语起来。
    小冷氏震惊地张大嘴巴,大嫂是怎么回事,难道病糊涂了,连心里的话都不知不觉说出来?什么时候犯蠢不好,偏这个时候犯蠢。
    “大嫂…”
    君涴涴充耳不闻,还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记得不错的,你才是楚国公。你为什么不争,你为什么不抢,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你的!”
    老国公阴郁的眼神徒然凌厉,“老大,这也是你的想法吗?”
    楚夜舟清醒过来,拼命摇头,作死的蠢妇,这是要害死他啊!
    “父亲,儿子从不敢妄想。”
    卢氏冷冷一笑,不敢妄想?都亲口说出来了,还叫不敢想。他们不仅敢想,甚至还敢做。要不是冷氏,她的官哥儿怎么会丢?
    她痛苦闭目,神情悲恸,尔后睁开,眼里冰冷一片。
    “老大,这可是你媳妇亲口说的,还能有假?显然你们夫妇私下没少嘀咕此事。我竟不知嫡子没找到,庶子就想鸠占鹊巢,这是何道理?”
    一片安静,没人敢吱声。
    君涴涴一手扶着头,拼命想甩开前世的记忆。那些不愿回想的事情,此时反倒是一件比一件清晰起来。清晰到她越发的恍惚,只当还生活在前世里。
    她的样子,看得楚夜舟瞳仁中怒火跳跃。
    这个蠢妇,果然是丧门星。
    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君涴涴不敢置信的捂着脸。这一巴掌将她从恍惚中打醒,也打碎了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小冷氏差点要笑出声来。
    都说妯娌是天生的敌人,何况要不是君涴涴,嫁给楚夜舟的就是小冷氏。虽然现在大房没有爵位,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楚夜舟就是下一任国公。
    小冷氏讨厌了君涴涴十几年,日积月累,心中妒恨无比。妒嫉一旦生根,只会越长越大,渐成参天大树遮蔽人心。
    除了被君涴涴抢走亲事,更多的是对方拢住了楚夜舟的心。都是女人,又是妯娌,小冷氏自以为身份比对方高,却事事要低对方一头。凭什么大房夫妻恩爱连个妾室都没有,她还得忍受丈夫睡姨娘,替丈夫养庶女。
    这记耳光过后,大嫂再也没脸在自己面前得意,想想都觉得痛快。
    君涴涴被打懵了,她感觉不到脸颊上的痛,只有感到无尽的羞辱。遥远的羞耻和无望齐齐涌上心头,她像是置身在齐家那逼仄的小宅子里。
    齐磊那个窝囊废第一次打她的时候,是她不肯拿银子让他去和狐朋狗友喝花酒。那一次她哭了很久,她恨齐磊,更恨自己的命不好出身不高。
    男人一旦打顺手,往后便不会再有怜惜之心。
    一次次因为银子的事情被打后,她终于懂得反抗。她会还手,还敢用剪刀乱扎一气,吓得齐磊骂骂咧咧,反而不太敢再动手。
    她目光冰冷起来,阴恻恻地看向楚夜舟。此时的楚夜舟在她的眼里不再是楚夜舟,而是她前世的丈夫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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