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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因为君涴涴的事,他们自觉丢人,生怕卢氏不给他们面子,臊到不敢来。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等到国公府的大门一关不再接待吊唁宾客时,卢氏这才露出心疼的表情,让金秋扶着明语回去歇息一会儿。
    沐浴更衣,舒缓筋骨后,明语去春晖院看望锦城公主。
    内室里,锦城公主靠在床头,身上穿着宽松的杏色常服,外面披着一件翠色的衣服。头发散下来,脂粉未施面容一片祥宁。
    瞧见女儿进来,神色略有些难为情。
    “娘,我是真要做姐姐了吗?”
    锦城公主微微点头,拉着女儿的手,“我的明儿,是要做姐姐了。”
    明语的视线下移,隔着雀登枝的锦被看向她的腹部。实际上,便是不隔着被子,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真好,我要当姐姐了。”
    “嗯。”
    锦城公主方才一直在想原身的事情,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怀过孩子。想来是和万驸马的夫妻感情十分淡薄,总不同房哪里会怀得上孩子。
    那不能生养的名声,倒真是有些冤枉了。
    再一想到自成亲以来,她和夫君日夜厮磨,夜里总会要水,会怀上也不奇怪。此前没有想到过,便是月信迟了也没太在意。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既堵住了大房三房的嘴,又缓解了女儿压力。
    她的手下意识搁在肚子上,“怕是个机灵的,会挑时候。”
    “娘说得没错,可不是个机灵的,一来就把那些人的鬼主意给吓回去了。等他出来,我可得好好夸夸他。”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锦城公主想到自己怀女儿时的凄惨,神情慢慢变淡。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就跟着她受苦,小时候又在山里长大。那些年,虽说有璎珞护着,却也是过得十分清苦。
    每每思来,都觉得亏欠女儿良多。
    “明儿…娘觉得对不住你,你一生下来什么都没有…”
    “娘,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有姑姑陪着,我从不觉得苦。如今我是有爹有娘的孩子,谁也不敢欺负我。我只愿祖母长命百岁,爹娘都幸福恩爱,别的我再无所求。”
    锦城公主动容,眼泪止不住滚落。
    在她擦拭泪水的时候,便听到外面的宫女说国公爷来了。
    明语心道爹倒是来得快,自己还没坐热爹就来了。做为一个懂事的女儿,在这样的时候自不会当蜡烛,当下识趣告退。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锦城公主却被女儿闹个大红脸。等女儿一走,嗔怪楚夜行来得太快。楚夜行傻傻一笑,任由她埋怨。
    明语出了春晖院没多久,便看到静立树旁等人的男子。
    季元欻今天在国公府帮了一天的忙,他如今是国公府的姑爷,倒是没人把他当外人,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一天下来,累是真累。
    后院清静,下人们大多都安排去了前院,春晖院位于国公府的中心位置,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前院的哀乐声。
    她身着孝衣,白的素服。因为要来看母亲,并未披麻衣。乌发之上,未见任何金玉首饰,仅用白色的发带束着发。
    盈盈孑立,凌尘若仙。
    他顿时心生慌恐,仿佛一切不真实起来,似乎风一吹,她便能缥缈直上云天,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欺身到了她跟前,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惊呆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挣脱。
    “冷不冷?”
    “哦…不冷。”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娇叱过后,愤怒的楚晴柔冲到他们面前。看到季元欻还抓着她,那双愤火的眼中瞬时变红,嫉妒得快要发疯。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大姐姐,你明知道现在是孝期,为何还在后院私会外男?”
    季元欻的手收回,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般,“收回你说的话,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季…侯爷,我没有说你。定然是我大姐姐约你相见的,你重情重义,为报我大祖父的恩情,什么都愿意做。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大姐姐…她…她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嫁给你的…”
    “楚二姑娘,慎言!”
    楚晴柔呆住了,被他的表情骇到,接连往后退了两步。他的眼神冷到刺骨,寒气将人逼得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多说一个字,他会当场杀了自己。惊骇和恐惧像两只手一样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好可怕!
    可是他越是这样护着,她就越嫉妒。嫉妒的火越烧越旺,旺到她足可以战胜心里的一切恐惧和害怕。
    她好不甘心,她怎么能输给一个贱种。
    “我…我就是想让你认清她的真面目…”
    “别吓到她,万一把她吓出个好歹来,她正好赖着你不放。”明语说着,轻轻把他往后一拉,自己和楚晴柔面对面,“柔妹妹,我好奇的很,不知我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的,你可否说一说?”
    楚晴柔感觉自己的心都凉了,季舅舅竟然听这个贱种的话。为什么?她到底哪里不如楚明语,为何现在人人都夸楚明语,而忘记她这个原来的楚家大姑娘。
    “你还有脸问我?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当然心里有数,我是楚国公府的嫡长女,我父亲是楚国公,我母亲是锦城公主。倒是二妹妹,祖母不是让你们几房的人暂时歇在留青院吗?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祖父去世,我心里难过,我就是四处走走…”
    借口不错,要不是眼神一直往她身后瞄,盯着她身后的男人不放,她还就真信了她的鬼话。别说是她一个孙女,就是楚夜舟和楚夜泊两个亲儿子,对于老渣男的死也不见有什么伤心。
    “二妹妹,这里是国公府的后院,你们大房已经分出去。你要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只是一个暂住几日的客人,晚上最好不要乱走,否则要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那可就不好了。”
    “你…你果然心思歹毒。季侯爷,你听见了吧,她…”
    季元欻走出来,将明语护在身后,“她如何,我心里知道,就不劳楚二姑娘费心。”
    明语轻笑,看向双眼大睁满脸羞愤的楚晴柔,“二妹妹,留青院在那边,请吧,可别再走错了。有些主意你最好不要打,你想学你娘,可是我不是我娘,季侯爷也不是你爹。”
    楚晴柔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人并排朝前院走去,临过月洞门时,那可恶的贱种还回了一下头,对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顿时疯了,气得浑身发抖。
    那贱种是故意的,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迷住了季侯爷。她要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季侯爷认真贱种的真面目。要是娘在就好了,娘一定会帮她的。
    “二姑娘,走吧,奴婢送你去留青院。”
    银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她狠狠瞪银杏一眼,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是什么的下人,一个个小人得意太过张狂。
    都给她等着!
    她跺了一下脚,撂下一句不用,昂着头离开。
    那边季元欻和明语穿过了月洞门,两人心有灵犀地看向对方。明语看着一眼天上的月亮,脚步慢慢放缓。
    “季元欻,不知三年后的月亮,是不是像今天一样圆?”
    季元欻抬头看去,圆月当空。国公府中的白幡随处可见,眼前的女子也如月色一样银润生辉。今天是个大丧的日子,也是他们定亲的大喜日子。
    至亲去逝,当守孝三年。
    三年后的月亮,必是如今日一样的圆。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他还停在原地,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头顶的明月。明月皎皎,洒着清辉冷冷凝视着世人。
    第一世,她的魂魄跟着他。他们一起见过京城最早的日升,也在无数个宵禁的夜里披星戴月。她记得无数个孤独的日子里,他的身后除了影子就是她。
    欠债还情,天经地义。
    “季元欻,三年后我们再一起看月。”
    “好。”
    第68章 三年
    三年后。
    又是一年春花开, 楚国公府的园子里, 带着些许花骨朵儿的枝丫迎风微摆, 细长的柳条飘舞着。园子边的亭廊里, 一位少女正在做画。
    鸦羽般的青丝上簪着玉石珠花,额前的发轻拂,露出光洁无瑕的额头。云山黛眉山涧清眸,还有那玉挺的鼻子以及红樱般粉润的唇。
    较之三年前, 明语的身量抽高不少, 五官更是像舒展的花苞一样长开。素手作画, 专注优雅。饶是日日侍候她的金秋微草等人, 此时也难免有些失神。
    姑娘真是越发好看了。
    一旁的小桌上, 摆着两盘新出锅的点心。一盘是桃花糕,一般是玫瑰馅的冰皮粿子。金秋在最边上,小心地煮着花果茶。
    点心的花清香和花茶的花果香袅袅, 引来了一位精雕玉琢的小团子。小团子约摸两岁多一点,正是明语的亲弟弟,楚国公和锦城公主的嫡长子楚清流,小名水哥儿。
    众人看着他“吭哧吭哧”从一端的台阶上来, 再“咚咚”地跑到明语的身边。期间他不许丫头婆子牵他, 一下子冲了过来。
    明语眼眸未抬, 专心作画。
    他也不闹,乖巧地自己爬上凳子坐好,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姐姐作画。一只小手偷偷地伸向盘子里,爬呀爬呀, 好不容易摸到盘子边,小手轻轻碰到桃花糕,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作画的姐姐。
    “咳。”
    明语的一声轻咳,把他的手吓得缩了回来。
    “姐姐。”
    软软讨好的声音,听得金秋微草几个都不忍地低下头。大姑娘说世子太过圆润了些,一应饮食要稍加控制。像糕点之类的,一日最好不过三块。
    明语最后一笔收尾,搁下笔起身坐到他的旁边。
    他仰头看着自己的姐姐,这张极像楚夜行的脸,让她略略升出一种不忍。一想到最近抱他很是扎手,又觉得应该狠下心来。
    “今天吃了几块啊?”
    对于相差近十七岁的弟弟,她再是想严厉也严厉不起来。语气是柔之又柔,一把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水哥儿伸出胖乎乎的手,掰着算了算,“两块。”
    “那我们再吃一块,好不好?”
    水哥儿听话点头,小胖手接过姐姐递过来的桃花糕,满足地眯起眼睛。小模样惹得金秋和微草等人都忍俊不禁,暗道世子还是在大姑娘这里最乖。
    在水哥儿的百天,楚夜行就已上折请封世子。
    他的降生,对于楚国公府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露,枯枝又逢春。卢氏身为祖母,面对长得和儿子小时候一般无二的孙子,那是毫无原则的疼爱。
    楚夜行老来得子,嘴里说着要严厉,实则对上儿子比谁都要好说话。
    锦城公主倒是要好一些,但也架不住水哥儿太可爱,少不得会心软。所以阖府之中都是红脸,唯有明语唱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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