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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阮医生说,你其实会、会有肢体上的疼痛,还会有幻觉、晕眩之、之类的表现,”桃山掰着手指头算,“哥哥好像都、都没有诶?”
    戚渊翻着报纸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回答:“哪有这么严重,阮医生吓你的。”
    “没骗我哦?”
    戚渊的目光落在报纸某一处文字上,长久地没动。
    桃山笑眯眯地:“骗、骗我,我会生气的。”
    戚渊才挪动着唇瓣,小声地回答:“偶尔,一点。”
    “哪种呀?”桃山凑前来,也没觉得这事很严重,就很平常地问他,“肢体疼、疼痛吗?还是会有幻觉呀?”
    “都有,但都不严重。”戚渊开始折叠手里的报纸。
    桃山很难过:“你都不告诉我,我都不、不知道。”
    戚渊折叠报纸折到一半就被桃山的哭腔吓到了。他连忙把报纸搁到床头柜那,弯腰低头去看她,轻声,“因为我比较习惯,也不是很疼,就没说。”
    “不行,那也得说。”
    戚渊点头:“好的,以后一定说。”
    桃山才仰头让戚渊给自己擦眼泪,一边嗡嗡地问:“现在有、有疼吗?”
    “有的,”戚渊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特别心疼。”
    桃山被戚渊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去抱住个子高大、表情不解的男朋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哥哥,你好傻啊。”
    戚渊挑眉:“我实话实说,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可爱、笑你可爱,”桃山抱着他笑嘻嘻,“笑你可可爱爱。”
    戚渊屈指回敬了她一个脑瓜嘣。
    本来,桃山觉得这样插科打诨的日子也不错。虽然知道戚渊大部分时候都在隐瞒自己的真实病情,可是桃山也能感受到他有在慢慢尝试向自己表述难受,病情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每次和她提幻觉、窒息、和一些荒谬想法的时候,口气看似极其平淡,可总有一些渴望救赎的味道。桃山擅长用最简单的头脑和方法去回应戚渊的求救。比如戚渊说会经常看见一些光怪陆离的血腥场景,然后桃山就在旁边给他念童话故事。
    方法沙雕又直白,戚渊便只顾得上笑。偶尔阮医生过来,都觉得戚渊这个恋爱谈得不错。
    直到临去做rtms治疗前一天,戚渊在桃山房间里发现了一箱咖啡和垃圾桶里大量用过的咖啡袋。
    当时桃山在一楼客厅找他,林瑞说戚渊给她收拾房间去了。那时桃山脸色瞬间苍白。她急急忙忙在林瑞一脸懵逼的表情中叮嘱他立刻联系阮医生,一边惊慌失措地跑上三楼自己的房间推门。
    戚渊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察觉有人进来,稍稍抬头。
    桃山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门里面的戚渊和门外的自己,仿佛在两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戚渊在一片黑暗里孤独又冷漠,门口泻入的光他觉得刺眼,侧了眼不曾直视。
    桃山看着地上的箱子,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才软软地开口:“我平时也喜、喜欢喝……”
    “对不起。”男人沙哑地打断她。
    桃山愣了一下,戚渊已经继续平静地说:“是我太糟糕了,让你不得不选择这种方式。”
    “不、不是的!”
    “我最不希望你因为我伤害自己,”戚渊声音微抬,音色中透出点凌冽的意味。但很快,桃山还没说什么,他又弯下脖子,用手抱着低垂的头颅,痛苦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凶你,都是我的错,我是罪人,我很抱歉。”
    桃山瞬间红了眼眶,她急急走前几步,却在离戚渊一两米的地方被他一句话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说:“分手吧。”
    戚渊抬头,桃山看见门口透进的光落在他脸庞蜿蜒的泪痕上。他低低哑哑又重复一次。
    “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戚渊犯病了,但是他扛不住桃山的眼泪攻击,下一章立刻和好,病也会好的,稳住乖崽们。
    在这里解释一下:桃山觉得自己做的很正常,你睡不着觉我可以陪你呀,虽然睡不着,但是有事做有人陪就会好很多呀!怕自己困就喝了很多很多咖啡给自己提神,权当感受一下考研党的生活啦!
    但是对于戚渊来说,这个做法是致命的。他会觉得是自己的原因,让桃山选择这种方式伤害她自己,他会觉得自己是罪人,是桃山的拖累。
    戚渊抑郁的起源就是——我是一个罪人,却仍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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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陪你
    接下来的一切很混乱。
    戚渊说完那句话后像是最后的信仰崩塌, 他紧紧地抱着头委顿在地上,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的疼痛, 他痛到身体都在抽搐, 短短的一分钟,冷汗就把他的衣服彻彻底底地打湿。
    桃山急急忙忙往前几步, 但是她发现似乎她越靠近,戚渊的痛疼感就越强烈,她一时之间无措地站在离戚渊几米远的地方, 只能小声地叫:“哥哥?”
    他似乎已经痛到神志模糊了。
    桃山这一刻很恐慌很恐慌,她转身准备下楼找戚渊的抑郁药,阮医生便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进来,他带了几个助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药箱。林瑞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 桃山眼睁睁地看着阮医生几个人进了房间后, “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别担心。”林瑞拍了拍桃山的肩膀, 安慰她,“阮医生他们在的,不会有事的。”
    桃山失魂落魄。
    “渊哥就是犯病了, 这次比较严重,但是以前更严重的也有, 他也撑过来了, ”林瑞看着桃山这样空白的眼神有些难受,忍不住叹气,“哎, 这叫什么事。”
    桃山沉默了好久。
    头顶走廊的白炽灯冰冷地照亮这一片寂静,桃山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医院的走廊,死气沉沉地叫人心里发怵。
    好半晌,桃山才开口:“怎么会、会这样?”
    她顿了顿,更加难过:“他看起来,非、非常痛苦。”
    “我也不太懂,但是每一次病发渊哥都很遭罪,”林瑞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大概和小时候的家暴经历有关系,每次渊哥病发的时候,身上都会有非常剧烈的躯体反应,伴随肢体疼痛、呕吐、还有心悸等等,血压会飙升,身体各方面的数据都会非常糟糕。”
    林瑞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又说:“病发之后,他就会把自己锁起来,不出房间一步,抗拒进食,抗拒见人,基本上靠营养针生存。这场仗更难打,那个时候和他沟通都将成为问题。”
    桃山手都在发抖,整个眼眶红透了,她却倔强地咬着嘴巴,不让眼泪掉下来。
    “桃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林瑞慎重地和她一字一句说,“他很痛苦,你会更痛苦。”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阮医生他们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桃山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等,阮医生笑了笑。
    “干嘛这样垂头丧气,”阮医生温和地说,“抑郁症是这样,但又不是不能治愈。”
    桃山听见医生这么一句话,眼泪差点掉下来。
    “和我详细说说?你们之前说了什么?”阮医生招呼桃山换个房间聊,一边安慰道,“戚渊没什么事,这种剧烈的躯体反应时间都比较短暂。只是之后的恢复比较难。你不要太责备自己,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很多时候都是抑郁者本身调节的失控。”
    桃山咬唇,“我喝咖啡熬、熬夜陪他,被发现了。”
    “这样,那是好事。”阮医生说,“至少不用担心他精神分裂。而且他很在意这个,这一点我们是可以利用的。”
    桃山迷茫。
    阮医生却又笑着提起另一个话题了,“你口吃多久了?”
    “……从、从小。”
    “想过克服吗?”阮医生问。
    桃山一时之间没说话。
    “陪着戚渊一起变得更好,不是很好吗?”阮医生微笑建议,“他需要证明自己的‘被需要’,需要脱离‘我是一个罪人’的这种想法,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未能做到,但我觉得你可以。”
    “抑郁引起的躯体疼痛、抑郁情绪我们都可以通过药物来控制,但是病灶要根除,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戚渊去见他的父亲,抑郁复发是必然的,病发时伴随剧烈的躯体反应对于戚渊来说也是必然的。”
    阮医生低声道。
    “你大概还未曾清楚了解过戚渊的病发时的剧烈反应。最先是头疼,曾经痛到他撞墙流血也不足缓解;然后是心脏、手、脚、肚子、胃,反正能痛的地方都会一起折磨他,身上宛如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还伴随肢体痉挛,最严重的时候,濒临休克。”
    桃山脸色苍白,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攥到发红。
    “抑郁躯体化的疼痛是一方面,病发时他连眼睛里能看到的世界都会发生变化。多种精神疾患都会导致内感觉增强,他们大都被身心过度折磨,这种关注甚至会使他们耽溺于狭隘的自我感受中,然后恶性循环。”
    桃山此刻张口都很难,她第一次这样直面戚渊的抑郁复发。阮医生仅仅只是语言的描述,桃山便已经能感觉得到戚渊的痛苦和绝望像深渊一样。更何况她刚才亲眼目睹戚渊痛苦到抽搐痉挛、一身冷汗。
    “有件事情你可能需要知道,”阮医生扔下最后一个炸弹,“刚才我们重新做了检查,他的自杀倾向指标数值,并不理想。”
    ***
    桃山彻夜未眠,一直站在戚渊门口面对着墙壁扣墙。
    躯体的剧烈疼痛引起戚渊大量出汗导致高渗性脱水,他现在不得不接受静脉输注葡萄糖。人在房间里,桃山却不敢进去,一个人扣墙扣得眼泪哗哗。
    哭够之后,桃山打了一个哭嗝,然后才慢吞吞地挪步到房间里。
    戚渊吃过了药,情况好了很多,坐在床上抬头看着那一袋葡萄糖发呆。察觉有人进来,他余光看了一下,知道是桃山之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葡萄糖不敢再看去一眼。但注意力却全在她身上。
    她好像在一个人默默收拾着房间,然后把那一箱用掉了一般的咖啡箱子拖到了书架的角落,还收拾了垃圾袋,却一直都没有和自己说话。
    是生气了吧。戚渊余光瞄着,心里很难受。
    他刚刚和她说要分手。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分手了。
    她还看见自己最糟糕的模样,他像是一个被严刑折磨的囚徒,狼狈、难堪、又恶心。
    戚渊这一下,突然连葡萄糖袋子都看不清。大脑似乎在轰鸣,心跳异常地快,熟悉的心悸和头疼,就连背脊都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铁板,仿佛有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砸了一根钢钉进去,尖锐地钝痛,和脑袋里的轰鸣声几乎保持了同一个频率。
    ——又要犯病了。
    不可以,戚渊艰难地想。至少不能再在桃山的面前这样。
    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擦掉自己手心里的冷汗,然后没有改变姿势,低哑地说:“你先回去。”
    他不敢说太多话,也不是很想说话。他发觉自己交流的欲望越来越低,说完这一句之后他闭上嘴,全身心地去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疼,太疼了。
    这次药效这么短,还是他已经对大部分药物免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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