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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同时,左侧又有一支大军朝着城门的方向冲杀过来!
    站在高处的焦别将战场形势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的心也随之坠入谷底。他痛苦万分,却不得不立刻做出决断:“快,关城门,赶紧关城门!”
    传令兵犹豫道:“将军,可是出城作战的人还没有回来……”
    焦别喝道:“我让你关城门!!再不关敌人就冲进来了!!”
    传令兵不敢违抗,立刻跑下城楼传令去了。
    史安仍在发疯:“我的人马呢?我的人马去哪儿了?!已经被他们打跑了??不可能啊!!姓焦的,你!是不是你的副将出卖了我们?!”
    有一瞬间,焦别也怀疑是史安和他的玄天教徒出卖了自己,要不然何故战场上未见教徒军的身影?可史安就站在这里,除非他也是被出卖的一个,要不然,事情又怎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谁出卖了谁,谁才是被出卖的,焦别已经完全理不清了。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不停地下着命令,做着亡羊补牢的最后努力。
    城楼上,鸡飞狗跳;战场上,哀鸿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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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衰草残云连沙场,腥风吹血溅衣裳。尘沙一望城楼空,但见马头斜日黄。
    喧嚣过后,随着残阳西落,一切又归于宁静。
    夜色将晚之际,手脚全被捆缚着的崔诚被人押解到城楼上。朱瑙和谢无疾就在那里,指挥着军队打扫战场、将辎重搬运入城。
    见崔诚过来,朱瑙低声向一旁的惊蛰吩咐了几句,惊蛰便暂且接过了指挥权。
    朱瑙与谢无疾并肩落座,崔诚被推到他二人面前跪下。
    朱瑙面对着妄图欺骗他们的细作,仍是满脸和善,丝毫不见恼怒与仇视:“崔副将,你看见了。你的主将输了,战斗结束了。”
    崔诚默然片刻,低声问道:“府尹和将军如何得知小人是诈降的?”
    朱瑙笑道:“非你之失。人心所向而已。”
    在崔诚在前,在崔诚之后,无论是延州军中,还是邪教徒里,都不断有人向朱瑙和谢无疾投降——就像几个月前谢无疾不在时的延州,也不断有人向邪教归顺——投降的人带来许多情报,那些史安与焦别千辛万苦隐藏的机密,几乎是转眼就会传进朱瑙和谢无疾的耳朵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崔诚有多么小心谨慎,朱瑙和谢无疾也不费力气就得知了他真正的目的。然而两人并不揭穿,将计就计,用他之手削弱邪教,加深延州军与邪教之间的矛盾,并最终上演了今日这出好戏。
    崔诚又问道:“焦别是生是死?”
    朱瑙道:“他与史安等人明日将于市口斩首。”
    当焦别派出的军队被联军截住退路,焦别及时让人关住了城门,没叫联军冲进城来,但是战事仍然结束得很快——事已至此,纵使焦别还想垂死挣扎,却没有人愿意陪他挣扎了。城门刚刚被关上,城内的守军们又主动打开了城门,捆绑了焦别史安等人,出城投降。
    被邪教占据了几个月的延州城,今日终于重回谢无疾之手。
    朱瑙道:“崔副将,你虽事错主,但谅你是重情义之人,我与谢将军可给你将功抵过的机会。你可愿诚心归顺?”
    崔诚只不做声。
    过了良久,崔诚又道:“府尹与谢将军可否饶焦将……焦别一命?他虽犯大罪,却也是受了邪教蛊惑,情有可原。往后他必不敢再犯。若府尹与将军肯宽恕他,小人愿以命相抵。”
    朱瑙笑了起来,谢无疾却皱紧眉头。
    一炷香之前,焦别和史安也被人同样押上来跪在这里。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仍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断叩头求饶,让朱瑙和谢无疾饶了他们性命。而现在,崔诚明知有活路可走,却自己奔着死路上走。
    还没等朱瑙说什么,谢无疾已冷冷开口:“他二人虽万死不能抵其罪。”
    崔诚默然。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朱瑙又道:“崔副将,我知你今日必定心境复杂,现在要你答复是否愿意归顺,确实仓促了些。此事不必着急,我可给你几日想好了再说。”
    崔诚摇了摇头,缓缓道:“府尹宽厚,小人感激不已。只是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已无颜再苟活于世,愿以死谢罪。”
    朱瑙正要说话,谢无疾又接了过去:“你是想与焦别一同赴死?”
    “是。”崔诚平静道,“焦别待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未能阻止他犯下大错,唯有与他同日而死,方能不负恩情。”
    “你想好了?值得吗?”
    “想好了,值得。”
    朱瑙意识到话锋不对,想开口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谢无疾道:“好。既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朱瑙:“……”
    谢无疾道:“你死之后,是否有家人需要照料?是否有心愿未了?”
    崔诚摇头,跪下叩首:“没有。多谢将军成全。大恩大德,崔诚来世再报。”
    谢无疾道:“不必。我敬你是义士,给你留个全尸。”
    朱瑙:“…………”
    干脆,爽快。死生大事,眨眼敲定。
    谢无疾看了朱瑙一眼,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异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瑙还能让谢无疾把说出来的话吞回去吗?他最终只能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赞成。于是让有人上来把崔诚带下去了。
    谢无疾倒也没那么粗心,看出了朱瑙似有无奈,疑惑道:“你很想留用他吗?”
    朱瑙道:“倒也说不上……不过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倘若今日不是崔诚,而是黄东玄之流,谢无疾说斩就斩,那他说什么也得拦下来。一个崔诚,倒也罢了,只是难免有些可惜。
    朱瑙摇头道:“他今日不过一时意气,才全心赴死。留他三月,未必不会后悔。若三个月后仍不后悔,再留他一年,总不想死了。”
    人心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时光能消磨一切,只要留着性命,没什么不能改的。
    谢无疾却默了默,低声道:“何必消磨义士?”
    他不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与朱瑙有不同的考量罢了。
    朱瑙微微一怔。谢无疾一项自诩薄情寡义,对他人的情义倒是十分敬重。
    他本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弯了眼睛,笑道:“也是。他既有心如此,便由着他吧。”
    谢无疾本要去看看俘虏的情况,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抿了抿唇,还是道:“对不住……往后你若有想要留用的人,提前与我说一声,皆由你定夺。”
    朱瑙眼波微漾,挑眉道:“那再好不过。你若有决不想留的人,也提前与我打声招呼,我想想如何交你处置。”
    谢无疾顿时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下城楼去了。
    第221章 张玄竟然亲自到延州来了?!
    监狱里,焦别与史安被蜀军关到了同一间牢房。蜀军没有捆缚他们的手脚,只将他们关在牢里。于是转眼功夫,两人就已扭打在一起。
    “都赖你!要不是你再三保证你那副将不会叛变,老子怎么会上了你的鸟当?!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史安两眼通红,追着焦别扭打撕咬。
    “你凭什么说是他出卖了我们?而不是你手下的那群蠢货走漏消息?”焦别毕竟从戎多年,史安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一脚把史安踹翻在地,拎起拳头对着史安的脸猛捣几下,“你还敢说!要不是吃了你们蒙骗,我当初怎么会加入你们这见鬼的邪教?我怎么会!!”
    数拳下去,史安被他揍得几近昏厥。焦别刚要起身,史安忽然又醒了过来,满脸是血地扑过来拖住他一条腿。焦别猝不及防被拖到在地,史安发疯似的一顿乱拳,好死不死正捣中他的要害。焦别顿时一声惨叫,滚翻出去。
    这段时日以来,朱瑙的出现既让他们互相怨恨,又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团结在一起,结果怨恨更甚。现在两人又被关到一起,再不把满腔怒火发泄出来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乎,狗咬狗,一嘴毛,你一拳,我一腿,你骂爹,我骂娘,把牢狱里吵得好生热闹。狱卒们就在牢房外看热闹,直到感觉人快被打死了才进去拦一拦。毕竟这两人都得在市口当众斩首,死得太容易了可便宜了他们。
    焦别简直搞不懂史安怎么还有脸发脾气,他才是真的委冤屈顶,怒火冲天!当初这帮邪教徒忽悠他叛变的时候,简直不知跟他吹了多少牛。什么谢无疾和朱瑙已在凉州遭遇大败,性命堪忧;什么朱瑙只是个沽名钓誉的大骗子,不足为患;什么张玄法术通天,可呼风唤雨;什么玄天教徒已遍布天下,所有教徒虔诚得跟傀儡似的,指东绝不向西。只要他加入玄天教,就能指挥大量教徒……也不知当初他脑子里进了什么泥水,虽然没有照单全收,但还真的信了不少!
    结果呢?事实是怎样?这帮邪教徒除了欺软怕硬,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会,从头到尾就没办成过一件正事!还说什么教徒都很虔诚,其实根本就是愚蠢透顶。能被张玄忽悠,一样能被其他人忽悠。朱瑙就随便编了个黄鼠狼的故事,就把教徒弄得四分五裂,自相残杀了!
    焦别越想越气,自己的大好前程居然葬送在这帮蠢货手里,简直不能再冤枉了!
    等他缓过劲儿来,又揪着史安一顿猛揍,直把史安打得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狱卒冲进来,把焦别给架开了。
    焦别不停挣扎,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狗屁张师君,人呢?啊?!你不是说他会妖法吗?!现在我们都要上断头台了!你倒是让他施法把我们从断头台上救下去啊!!啊!!”
    史安也不知道是被打傻了,还是绝境之中再无其他指望,唯有病急乱投医。他瘫在地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师君……师君大显神威……一定会杀……杀了他们……救……救我们的……”
    焦别被狱卒们牢牢按着,没法再扑上去动手。他摇头嫌恶地啐了一口,骂道:“真是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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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几十里地外的一间田庄。
    “爹,我早就跟你说了,什么玄天教,都是骗人的!哪儿有什么神仙下凡啊?你供那什么张师君的神像供了几个月了,他保佑你什么了?”一名年轻人站在老者身后,苦头婆心地相劝。
    老者充耳不闻,跪在神龛前,嘴里念念有词,不住叩首。
    他们是穷苦人家,自家当然建不起庙堂,神龛是庄上信教的信徒们一起筹钱建的,供奉张玄的牌位。老者对玄天教异常笃信,每日晨定昏省前来祭拜。
    “爹,你听见我说话没有?我让你别拜了!”年轻人耐性耗尽,想把老者从地上拉起来。
    他这一动手,老者骤然大怒,猛地把他的手拍开:“你滚!我早说过了,我没有你这儿子!”
    年轻人:“……”
    他又气又急:“爹你疯了吧?就因为我不肯去跟蜀军打仗,你就不认我这儿子了?朱府尹明明是来帮谢将军一起治理邪教的,我还打他们?我帮他们都来不及……”
    老者听到邪教儿子就要发怒,年轻人忙道:“好好,且不说别的,你就为了那玄天教,逼着你儿子去打仗送死?我还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老者怒道:“你若是虔诚,师君便会保佑你。这是多么好的积攒功德的机会!原本你来世能投个富贵胎,你却就这么错过了!”
    年轻人道:“这一世都还长着,想什么来世?再者说了,你都看到了,那些帮着玄天教打蜀军的人是什么下场?张玄到底保佑他们什么了?才刚出门就被抓走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能看明白,没想到都这样了你还死不悔改,简直……简直气死我了!”
    他所说的正是史安原本安排去夹击朱谢联军的队伍。那群邪教徒们雄赳赳气昂昂地集结完,俨然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情壮志。结果别说上战场了,都没来得及迈出两步,周围就冒出一大群士兵,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按说这些教徒本也是要上战场的,虽然消息走漏,中了埋伏,他们只当是提前作战便是。但这些人已经是史安实在无人可用,矮子里面拔高个挑出来的。正规军们把刀一亮,这些教徒们直接吓得尿裤子,连反抗都没反抗就缴械投降了。真是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要多可笑有多可笑,把个玄天教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按说心智清明的人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偏生有些人吃了猪油蒙了心,就是不明事理,仍对玄天教坚信不疑,这老者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也幸亏他年老体衰,没去参战,要不然也没法在这跪拜了。
    “这是师君的考验!”老者掷地有声道,“跟师君作对的人,很快就会遭到报应的!等着瞧吧!”
    年轻人死活说不通,又不能对自己的亲爹动手,急得都快哭了。
    正当此时,庄外忽听一阵锣鼓喧天,吹打弹唱,好不热闹。
    年轻人与老者同是一怔,竖起耳朵仔细听。只听得声响越发近了,连土地也跟着震动,可见外面的阵仗之大。
    眼下时局紧张,已好久不见有人操办喜事,纵有酒水宴席也往小了摆,以免招惹灾祸。可庄外那队伍显然比寻常喜庆队伍大得多,光奏乐者少说都有百人上下,这阵势怎么说也是达官贵人才能用,甚至寻常达官贵人还不一定办得起呢!
    年轻人满心好奇,也不管自己的糊涂爹了,赶紧跑去庄外看热闹。
    老者也撑着地站了起来,拍拍膝上的土,跌跌撞撞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庄口,庄口已是人头攒动,都是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的人。年轻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挤到人群前列,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大道上,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这支队伍极为招摇,除了乐师们吹拉弹唱外,队伍的中心有一顶一丈多高的轿子,轿身通体鎏金,镶满珠宝玉石,轿顶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琉璃宝珠。此轿一看便知少说也有数百斤重,却不由牲畜拉动,而全由人扛。前后左右共十数名轿夫才能堪堪抬住它缓慢行走,轿夫们显然极为吃力,寒冬腊月里各个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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