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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陈荏中考结束,在走投无路之际看到了小吃店的招工告示,写着“包吃包住每月三百”,他还以为自己得救了,结果却上了当。
    明明说好是跑堂,却承担了从跑堂洗碗到洗菜择菜到清理打扫的所有厨房工作,除了不碰菜刀锅铲,其余啥都得干。
    说好了包吃住,结果吃得极差,住不过是晚间打烊后睡在店里的卡座上。
    说好一个月给三百,结果从第一个月拖到第二个月,第二个月月底又以陈荏打碎了两只碗为由,一分钱都不肯给就把他轰了出来。
    陈荏为了打工谎称十七岁,没签合同没出示证件更没靠山,人又瘦小,除了哭着离开,还真没好办法。
    但现在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心不是了,他知道怎么对付恶人。
    他远远指着一间小店说:“就是那家,过会儿我进去谈,你抵着门摆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就行。”
    虽然才高一,林雁行已经一米八多了,成天打篮球练出不少肌肉,外型足够唬人。
    “要打架?”林雁行双眼发光。
    陈荏发现林公子似乎也不是什么乖鸟儿,反正一般人听见打架不是这么个表情。
    “不打。”陈荏说。
    高中生翘课在校外打架,搁哪儿都得被处分。
    “打也没事,我小时候打的架多了,是被我爸硬生生扼杀了乐趣。”林雁行说。
    他往路边公厕跑去,再出来时已经换了造型:上身赤着,下面翻穿校裤,还高高卷着裤腿,短袖被打结系在手腕上,所有特征都掖着。
    陈荏的心情就像老父亲看着自家的傻儿子,但傻儿子长得未免太招摇。
    他钻进一旁的玩具杂货店,将林雁行口袋里的三十元零花钱都换成了纹身贴纸。接着又拉着林雁行钻厕所,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都转移到他脸上和身上。
    林雁行好笑地看他忙碌,问:“干嘛呢?”
    “算帮我个忙。”陈荏用清水拍贴纸,“这样他们就会只记得这些龙凤虎豹麒麟玫瑰花,不记得你长相。”
    “你到底要闯什么龙潭虎穴啊?”林雁行问。
    “不算龙潭虎穴,但我不想露破绽。”陈荏说。
    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吩咐:“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动手,我不想连累你。”
    林雁行有些不高兴:“看不起人?”
    陈荏摇头:“不是,因为没必要。走了。”
    两人穿越马路。
    下午三点多,烈日炎炎,小吃店老板正敞着大门乘凉,他的胖子老婆趴在一旁昏昏欲睡。
    那年头没有智能手机,网络游戏也不普及,人们的娱乐以看电视为主,陈荏进门时,收银台旁的小电视里正放着tvb剧。
    “还没营业呢。”老板头也不抬。
    “我知道。”陈荏说,“所以我才来。”
    老板吓得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
    “一个月三百,两个月六百,我管你要钱来了。”陈荏以手支着收银台,浑身刺青的林雁行就站在他身后。
    老板站起来,从牙缝里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要钱。”
    “滚!”
    “给钱就滚。”
    “操你妈!”老板骂。
    陈荏不为所动,摊开手掌:“六百块。”
    “没有!”
    “还给我。”
    老板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人。
    这小孩说他十七岁,但看上去和十三岁差不多,还没自家十三岁的儿子壮实。
    老板从一开始招工就安了坏心,就是想找人白干活然后不给钱。陈荏撞上门来后,老板别提多满意了,因为这小孩是个流浪儿,无依无靠,怎么都诉告无门。
    后来他觉得这小孩干活挺卖力,曾经一度想给点儿工钱,被他老婆拦住了。
    他老婆说:“这年头,行善落不着好,缺德还能省钱,六百块也不少了!就算不给,那小孩能拿我们怎样?”
    陈荏以前的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胖子老婆被闹醒了,睁眼一见到陈荏,拍桌站起:“好哇,你还有脸来?你打烂我家的碗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陈荏说:“我不但敢来,还能不走。那两只碗是我打碎的,算十块吧,还剩五百九,赶紧结给我。”
    “不给!”胖老婆拒绝得干脆。
    陈荏冷笑,撑起身体往收银台上一坐,说:“那你们今天就别想做生意了。”
    老板要掀他,他抬手说:“你别动,我有重症肝炎,吐你一口唾沫都能传染。”
    他笑:“我在你店里干了两个月,你看我长这么瘦这么小,就没怀疑过我哪里有病?现在告诉你吧,我有病,就等着那五百九十块钱治病保命呢。”
    他明显胡说八道,重症肝炎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黄疸,甚至时连眼睛都是黄的,他苍白得发光,根本不黄。
    他欺负老板夫妇没常识,谁让他们原先欺负他来着?
    老板吼:“操你妈!”伸手就要打。
    陈荏把脸送过去说:“你打!”然后转向门口的林雁行喊:“王帅!”
    林雁行听到两声“王帅”才知道是喊自己,那一瞬间简直震惊了,心想这小哥们儿的心思也太深了吧,为了不暴露身份,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还临时给他起名字!
    陈荏喊:“王帅,他们要打我,你喊的人都来了吗?”
    林雁行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立即配合:“嗯!”
    陈荏冷笑对老板:“你以为我无家可归是吧?其实我也喜欢抱团,我们那伙人做不了大事,勉强也就能砸个店!”
    他又转向林雁行:“王帅,你是让他们骑摩托来的吗?到时砸完了就走,警察来不及上门!”
    老板脸色变了。
    他听说某些流浪儿会结成团伙,有的当小偷,有的抢钱,有的在火车站附近骗外地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孩会和那些扯上关系!
    既然是团伙成员,为什么赶他走的那天不发作,隔了几天才来报仇?
    第4章 荏哥有钱了
    “我……我这里和110联网!”老板叫道。
    “你没有,”陈荏说,“你舍不得花那钱。你把工钱还给我,我现在就走。”
    “听他骗人!什么肝炎不肝炎的,他没病!”胖老板娘跳脚。
    陈荏瞪了她一眼,对林雁行说:“王帅,你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免得找不到地方。”
    他想把林雁行支出去。
    小吃店老板忌惮林雁行,但老板娘凶悍无理,自己可能得挨上她几巴掌,林雁行讲义气,必定会打抱不平。
    林公子前途无量,陈荏虽然拉他来壮胆,但不想因为区区六百元就给他的履历抹黑。
    林雁行不肯出去,反而要冲过来拦在他和老板夫妇之间。
    陈荏忙道:“你站那儿别动!”
    老板娘指着自己老公的鼻子:“你猪猡投胎啊,听他小瘪三胡说八道?垃圾猪狗,亲生爹妈都不要的臭东西,也妈x敢来砸我的店?!”
    她果然暴躁,叉开肥肥短短的五指就往陈荏脸上扇!
    陈荏想躲但是慢了,被擦到鼻梁,他先示意林雁行不许动,然后按着火辣辣的痛处说:“这巴掌至少值五百,我本来拿六百就能走,现在要一千一。”
    老板娘扬起手还要再打,问:“怎么说?!”
    鼻血从陈荏的下巴滴落,他也不去管,冷冷道:“这条街上你家的牛肉卖得最好,自己捧着良心想想为什么?你们赚的可是昧心钱。我对店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如果不给钱,我现在就把原因嚷出去。”
    老板倒吸一口凉气,把老婆拉开:“你……你敢敲诈我?”
    陈荏气乐了:“五百块算什么敲诈?你太看得起自个儿了。我挨了你婆娘一巴掌,流了一脖子的血,问你要点儿医药费不过分吧?”
    老板问:“给钱就不说?”
    “给钱就不说。”
    老板娘嘴硬,叫道:“他胡说!他没证据!他栽赃!”
    陈荏撩起衣襟擦鼻血,仰头冷笑:“你卖出去的每一块肉都是证据,有胆量拿去化验吗?”
    上辈子退学之后他当过模特,后来在夜场工作过几年,当过领舞,当过领班,东家死了后差点还接手过一家店,因此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黑道白道好的坏的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遇过,所以他真不怕一小吃店老板,他们还不够格。
    “……”老板问,“你保证不说?”
    陈荏说:“我流浪儿,说话谁信啊?”
    “我家牛肉是好的!”老板说。
    “是么?”陈荏继续擦血,“但愿吧,我也不知道食品安全的标准是多少啊。”
    老板娘还不肯承认,还想吵闹,被老板打断话头:“去抽屉里拿一千块钱给他。”
    “啥?”老板娘怒道,“凭什么?我不给!”
    “快去!”老板咆哮,“你这傻逼婆娘,这他妈都要来砸店啦!!”
    老板娘不再说话,恶狠狠地瞪着陈荏。
    陈荏撩起眼皮看她。
    终于,一沓子皱皱巴巴的钞票被摔到了陈荏脸上。
    他跳下收银台将它们一张一张捡起,但只捡了六张揣进牛仔裤口袋,剩下四张用脚碾在湿滑油腻的地面上。
    “其实我也不缺你们这点钱。”他声音冰冷,“这六百块是工钱,所以我收了,这四百拿去给你婆娘治病,敢扇我耳光的一般都得烂手,治晚了,人就没了。”
    他笑着对林雁行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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