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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没有比教师摧毁学生更容易的事了,有时候袖手旁观都能摧毁一个孩子,何况主动参与。
    老刘默许霸凌者打他,即便看见也不阻止,他会面无表情地站在哄堂大笑的人群背后,心里一同嘲弄那个在灰尘里扑爬的家伙肮脏迟钝,活该受欺负。
    陈荏觉得就算自己捅老刘一刀也不过分,只不过暂且忍下,报仇的方法有很多,见了血光就不高级了。
    斩草除根,他要把刘建民彻底从十一中抹去。
    他认为老刘这两天之所以没出现,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他没时间。
    但这一点不对,高一班主任还没被架在火上烤,溜出学校打电话的时间总是有的。
    第二,事情不紧急——他诬告管老师只为泄愤,并不一定要听答复。
    这一点可能性比较大,为了让他回来听答复,陈荏打算去添把柴火。
    他找到班上同学刘浩,也就是郜山那哥们,问他要打火机。
    刘浩惊讶道:“荏哥,生活烦恼,岁月蹉跎,连你也开始抽啦?”
    自从上回被整治过后,刘浩就开始喊他“哥”了,连郜山都有称兄道弟的势头,这帮小兔崽子欺软怕硬到这个程度,陈荏也是服气,想想当年被他们逼到退学,真是不值得。
    反正陈荏气量小,听说过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做不到,想什么时候找这帮不长进的傻逼算账就什么时候找,看心情。
    他说:“少打听,我有用。”
    “不打听,你随便用!”刘浩同时递给他一支烟,说,“咱俩谁跟谁啊!”
    上课铃响了,这节是物理实验课,陈荏替自己和林雁行请了假,走到僻静处点燃香烟,吸了一口。
    烟雾仿佛从他的五脏六腑过了一遍,呛出鼻子和口腔,他“吭吭”咳了半晌,心说完了,这技能也没了!
    他当然会抽烟,重生回来后由于没条件就戒了,此时抽得太猛,反倒觉得要吐。
    他嫌恶地捏着烟,溜着墙根来到刘建民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人。这节课老刘在别的班有课,5班班主任王老师则习惯于在教室后面批改作业,不常坐办公室。
    换位思考,如果你和她一样被迫与老刘这么个东西共用办公室,大概也不愿意回来。
    陈荏关好门,拉开老刘办公桌右侧专门收礼的抽屉。
    里面满的,整条烟一般都是家长送的;散装烟有些来自家长,有些来自学生。都是好烟,比如软中华、硬中华,便宜至少也是钰溪。老刘每天两包,抽得美滋滋。
    陈荏又吸一口,然后用打火机将老刘的散烟一支接一支地点燃了。
    怕引起火灾,他又将烟一支一支掐灭,反正这么折腾就是让老刘看出有人动过他的烟,有人发现了他做的好事,要报复。
    他正蹲在办公室后埋头做事,突然听到一声低叱:“你在干什么?”
    他吓得浑身一颤,抬头见是王老师,她居然开门走路一点声息都没有!
    陈荏顿时手足无措:“我……”
    王老师狠狠瞪了一眼老刘的收礼抽屉,又把视线转向他煞白的脸,语气里全是痛惜:“你居然也做这种事?在给这个人送香烟交保护费是吗?你们才十几岁,为什么一个个都学得这么肮脏?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管老……”
    她突然停住,因为她看出陈荏根本不是在送礼,而是在破坏!
    陈荏说:“王老师,我……”
    王老师竖起一只手让他别说话,偏过头观察周围几秒,转回来:“既然要干,就干彻底一点。”
    “??”
    王老师望向门口架子上的洗脸盆,里面有半盆水。然后她就走出去了,还是踮着脚几乎没有声音,轻轻地带上了门。
    陈荏抄起脸盘就把水泼在了老刘抽屉里!
    王老师教导得对,小打小闹没意思,小陈哥哥坠过崖锯过腿,棺材都躺过,做事也得做绝喽!
    怕你个鸟!!
    第29章 争风吃醋林憨憨
    刘建民任教三十年,从未受过如此之挑衅!
    居然有人趁他不在,将他的库存全泡了水,损失累计三千余元!
    这他妈都足够刑事标准了吧?!
    他第一反应就是5班王老师干的,后又觉得不是,王老师对他相当不屑,到了当面拆台的地步,如果想泼水早就泼了,还用等到今天?
    他第二就想到了管清华。
    除了他还能有谁?就算不是他,也是他的帮凶!
    管清华啊管清华,你打击报复是吧?亏你叫这名儿,有什么事不敢当面来,暗搓搓搞阴谋诡计小手段,奸诈,阴险,下作!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这十一中校园里只要我没发财,那谁都不能!
    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三点,时机不错,于是气汹汹往校门外走去。
    陈荏此时早已转战,蹲回了草丛。
    林雁行倒是没忘给磁带反面,但已经腻得睡了一觉,在那堆草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见陈荏来就拿老拳拳锤他:“无聊,无聊~”
    陈荏悄声说:“兔崽子别闹,现在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林雁行问:“你干嘛去了?”
    “做了点坏事儿。”陈荏说。
    “什么坏事?”林雁行特感兴趣。
    陈荏不告诉他,免得他有样学样,青春期小孩大脑发育不全,学坏比学好简单。
    “说啊!”林雁行盘他,“你说不说?说不说啊?”
    陈荏有些烦:“一边儿去!多大人了还……”
    忽然他将林雁行的脑袋往下压,因为刘建民正在面色铁青地往这边走来!
    “操!”
    “卧槽!”
    两人同时低骂出声,陈荏冷哼,还真是这老小子,比他想象的更沉不住气!
    他掏出数码傻瓜相机抓拍老刘,这玩意儿十几年后将会完全失去市场,此时还能发挥余热。他连续拍了几十张方止,专心观察电话亭里那人的动静。
    不多时,老刘挂断电话,骂骂咧咧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走。其身影转过远处拐角,陈荏猫着腰溜进电话亭,将顶板上的录音机取下来。
    他对林雁行招手,两人躲在角落里听录音,录得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听出“管清华违规办学高额收费,你们怎么不处理,这叫不作为”,“不是诬告,调查不实,应该好好查,不然怎么对得起正义的群众”,“管清华已经开始对我打击报复了,纵容坏人就是伤害好人”之类的短句。
    陈荏将相机和录音机扔给林雁行:“呈堂证供,我的任务完成了。”
    “下面怎么办?”林雁行问。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普通高中生。”陈荏微笑,“你家不是有小徐总么?”
    晚上林总和小徐总吵了一架。
    林总说:“徐君睿你怎么回事啊?我儿子继承了我的良好基因才考上十一中,让你给挑个靠谱的班主任,免得耽误了孩子,你怎么选这么个东西?”
    小徐总说:“我哪知道啊哥!我听说高一默认三个快班,其中只有1班的班主任年纪在五十岁以上,教学经验最丰富,以为不错嘛!”
    林总说:“赶紧想办法,这种跳梁小丑别说当班主任,就是留在教师队伍里都不应该,误人子弟!三天不解决问题,我升你当副总!”
    小徐总说:“是了是了。”
    回头到林雁行房间,说:“你爸这诈尸没救了,平时不管不问,这时候跳出来怒刷存在感,影响家庭和谐,我一人管你还省劲些。”
    林雁行说:“徐哥,我不想再呆在这个班主任手里了,我都恶心坏了。”
    小徐总说:“的确,他诬告一次罢了,还来第二次,管清华又没碍着他什么,这孙子也真够损的。行了,交给我。”
    他忽然想起一事儿,问林雁行:“哎,这么多年了我就想问问,我管你爸叫‘哥’,你管我叫‘哥’,咱俩之间的辈分到底怎么算啊?”
    “……”林雁行挠头。
    小徐总说:“算了,别琢磨了,反正我就是一野男人。”
    两天之后,丽城教育局向十一中暗中派驻了一个调查小组,对象为高一1班班主任刘建民,他们倒是认真查了,保证对得起正义的群众。
    不久,调查小组向上级提交报告,反应刘建民向学生和家长公开索取礼品礼金;假期带着家属参加由学生家长支付费用的旅游,最远曾经到过北欧;在外吃饭娱乐却让学生家长代为结账;通过向学生推销教辅书籍收取经销商回扣;介绍学生去校外补习机构从而获得佣金;诬告年轻教师等行为。
    特别点出他那个从来不上锁的收礼抽屉,用词很严厉:
    “……嗜烟好酒,暗示学生送礼以满足个人享受,这不仅是利用职务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是一种封建诸侯纳贡行为,影响恶劣,严重损害人民教师的形象!”
    报告一出,许多家长包括已经毕业的学生家长也站了出来,表示孩子在刘建民班上遭受了不公正待遇。
    陈荏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刘建民班里唯一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学生,过去还有好几个。
    有人熬过来了,有人却患上抑郁症无法继续学业,甚至有个女生采取了极端手段,屡次割腕,至今仍在休学,因为她向刘建民求救时明明获得了保证,最后却被出卖给了施暴那一方。
    那一方是个以官老爷家的跋扈小姐为头领的小集体,老刘的巴结对象。
    很快,老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勒令检查,通报批评,调离教师岗位,追究责任,彻底玩完。
    他这一完蛋,也影响了老婆孩子。
    他儿子正在丽城某大学读大四,原本打算本地就业,意向合同都签了,不得不毁约表示要去南方或者京城闯一闯,顺便离自己爹远一点。
    他那在某机关工作的胖老婆同样触霉头,人人都知道她花学生家长的钱旅游,去过桂林、丽江、三峡、张家界、长白山……还去过日本、韩国、泰国、马尔代夫……
    某些刻薄的就她当面说:“哎哟,我当然想出去玩啊,但是自己掏腰包毕竟舍不得嘛!”
    另一个便接:“还是某姐福气好啊,有个好老公,年年免费旅游,换了我们哪能呢?”
    他老婆气得脸都黑了,但也没办法,很快她也被组织调查,因为她是公职人员,有纪律。总之吃得咸鱼抵得渴,她夫妻俩花了学生家长十几万周游列国,还坐过大邮轮,早就该料到今天的局面。
    陈荏和小徐总替管老师打了个大胜仗,可正主儿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茫然无知,连有人告诉他高一(1)班的班主任要换人了,他都没弄懂到底是为啥。
    他就知道押着陈荏做题,还问荏儿为什么最近心不在焉?要好好学习啊,我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你啦!
    陈荏不过去趟厕所,就被他塞了一叠英语报在手上,摊开一看全是题,密密麻麻,字小得跟针尖似的。
    “……”
    陈荏回教室,见林雁行圆睁着眼,讪笑道:“不是寄托。”
    人有寄托就不觉得苦了,管老师让他更苦。
    林雁行哼了一声,把头拧过去,以对方听不到的说:“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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