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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祝承业连连点头:“我只想着要她端庄贤淑,却忘了深宫不易。”
    姜氏道:“韵儿的事,我会盯着,你不要费心。如今升了官,皇上正器重你,带着平珞好好办差才是。”
    祝承业心口松快了些,对妻子有了笑容:“这么多年,多亏你了,家里家外的料理。”
    姜氏笑道:“夫妻同心,你还客气这些。”
    祝承业又道:“昨日见到平珒来看戏,那孩子瘦弱苍白,也是可怜。”
    姜氏拉着丈夫到床上坐,为他脱了鞋子,自己解下衣裳,两人靠在一起,她轻声道:“兴华堂里,事事不顺,也就一个捡来的小子体面些。王妃那日来家,你是没见到你那嫂嫂的脸色,我估摸着涵之那孩子不能好了,闵王妃等着见儿媳妇呢,我看她怎么给王府交代。”
    祝承业一时心中舒坦,搂过妻子的腰肢,两人缓缓滑入锦被里,自是长夜漫漫,春色无边。
    然而那之后几日,京中春雨绵绵,才暖和两天,又冷得人直哆嗦,祝家老太太怕是在东苑热闹两天累着了,禁不住阴雨,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但她不要儿媳妇在跟前伺候,也不许韵之和扶意放下清秋阁里的课业,清清静静躺了几天,自己就大安了。
    这日午后,孙女们来陪她说说话,香橼在门外廊下和芮嬷嬷做针线,说起自家小姐的老祖母,她们主仆俩上京前,还跟着自家夫人端茶递水地伺候了一个月,但也就是个风寒而已。
    香橼恨恨地说:“就爱折腾我家夫人和小姐,有好东西只想着大儿子那边,病了要人伺候,心里不耐烦了,又或是别的什么累的苦的,全缠着我家夫人和小姐。”
    芮嬷嬷听着说:“这样不公允,实在不应该。”
    香橼愤愤:“哪里是不公允,就是恶毒,我们夫人也四十岁的人了,还动不动要她在院子里罚跪。”
    芮嬷嬷听了直摇头,但也提醒香橼:“再别与旁人说,言家也是书香门第,不该有这样的事。”
    香橼捂着嘴,四下看了看后,央求道:“小姐知道了,一定骂我。嬷嬷,我是见老太太那样好,心里感慨我家小姐和夫人的辛苦,才忍不住说了的。”
    “我不说出去,也不告诉言姑娘。”芮嬷嬷慈祥地安抚她,“但你也不许再提了,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
    但嬷嬷听了这话,心里到底在意,待姑娘们都散了,她悄悄对主子提起。
    不想老太太却是知道的,说:“不稀奇,那老货年轻时就不是好人,但扶意她爹有出息,更是情深意重的男子,一辈子只娶了扶意的娘。我是想着,这样两口子教出来的女儿必然不差,才接来的。”
    芮嬷嬷道:“这将来做了亲家,也不消停。”
    老太太睨她一眼:“和谁做亲家,和你的孙子做亲家?”
    芮嬷嬷笑道:“我还想呢,可我家那几个小子不配,您自己藏着吧。”
    第79章 兴华堂家法
    玩笑归玩笑,说起正经事,下个月宰相府老夫人六十大寿,要准备贺礼,芮嬷嬷问老太太是自己张罗呢,还是交给大夫人一并打点。
    “交给韵之吧,有扶意帮着她,我很放心。”老太太说,“孩子大了,该学些人情往来,往后也是要当家作主的。”
    这话才传到清秋阁,韵之正抱怨她不想去宰相府,就又有消息传进来,端午节上,皇后在内宫摆宴,请世家贵族的女眷进宫过节。
    消息传开,姑娘们都被接走,二夫人也派人把韵之叫去,必然是有话要叮嘱。
    清秋阁里一时静了,扶意如往常一样收拾东西,见香橼在她身边转了又转,问道:“怎么了?”
    香橼很不安,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她对嬷嬷念叨的那些事,乖乖认错道:“小姐,我下回再管不好这张嘴,您就拿戒尺打我吧。”
    扶意说:“我才不打你,我把你送回纪州,我自己一人在这里天天吃山珍海味。”
    香橼知道她没生气,不免又得意起来,就被扶意用书册敲了脑袋,严肃地告诫:“这话对嬷嬷自然说得,老太太和嬷嬷比亲祖母还疼爱我们,没什么说不得的话。但你总管不好自己的嘴,早晚要闯祸,到时候吃苦头,多少山珍海味也补不回来。”
    但扶意也明白,香橼是看着芮嬷嬷亲切,才说出口,来这家有些日子了,她在翠珠几人跟前从不多嘴,比起旁人向香橼打听纪州的事,这丫头更机灵地打听来好些祝家的事。
    此刻见翠珠进来,向扶意问道:“言姑娘,您进宫赴宴吗,您要是不去宫里,端午节上,咱们清秋阁里做几个小菜,热闹半天可好?”
    扶意笑道:“我当然不进宫,正好和你们过节。”她命香橼拿钱袋来,给了翠珠五两银子说,“拿去置办酒菜,这些可够了?”
    翠珠不敢要:“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我们讨姑娘的酒菜吃,我们只是想和姑娘一起热闹热闹。”
    扶意道:“你们伺候我那么辛苦,不过一顿酒菜,五两银子够不够,若是不够……”
    “够了够了。”翠珠也不再推辞,接过银子说,“五两可花不完,奴婢就替您打赏采买和厨房可好。”
    扶意一一都应了,待翠珠退下,香橼说:“才吃了二老爷的寿酒,立马要进宫赴宴,下个月还有宰相府的寿宴,转天又不知哪家办喜事,这京城里老爷夫人们的日子也太逍遥了。”
    “天子脚下,富贵繁华是必然的。”扶意将书册码起,说道,“可伴君如伴虎,都是……”
    但是不吉利的话,她不忍说出口,抱着书便走开了。
    而这天夜里,大夫人几位一并都在老太太跟前说话,皇后娘娘下的旨意,忠国公府老太太,三位夫人并小姐们都要进宫。
    平日里映之她们不大随行,这一回既是皇后的旨意,大夫人也只能顺从,此刻说道:“皇后娘娘说,只是女眷家宴,不必按品大妆,我与老太太不着诰命服,你们也各自选妥帖的衣衫便好。”
    更是毫不客气地对金氏说:“弟妹年轻,平日里穿红戴绿,在家里看着喜庆,但宫里比不得谁家的宅邸园子,还望你选几件庄重的衣裳。”
    一屋子孩子在,三夫人很是下不来脸,索性道:“那就请嫂嫂赏些银子,给我做一身体面衣裳,也就不怕给您和皇后娘娘丢脸了。”
    大夫人冷冷道:“五月的月例银子就该下了,你拿自己的银子去置办便是,向来脂粉锦缎的花销,都是算给你们的,又何必伸手问我要?何况三爷另有俸禄,足够养活妻儿。”
    “你!”金氏起身来要发作,被一旁的慧之拽下,芮嬷嬷也走过来,悄声劝了几句。
    大夫人视而不见,将自己屋里的映之和敏之看了看,说道:“你们不怎么进宫,明日我会请宫里的嬷嬷来教你们规矩。”
    说着便对角落里的扶意道:“清秋阁停两日课,你也歇一歇吧。”
    金氏突然插话:“不必停课,我家慧儿不用劳烦大夫人费心,她照旧去清秋阁。二嫂嫂,韵之时常进宫,也不必学了吧。”
    姜氏还没开口,大夫人就冷漠地说:“韵之才是最该学的,元宵宴上闹的笑话,还不够吗?”
    “嫂嫂这话说的。”姜氏本没打算帮腔三夫人,这下气得不行,板起脸道,“韵儿自有老太太教,用不着宫里的奴才来糟践。”
    屋里气氛尴尬紧张,大夫人威严不容侵犯,扶意察觉到她几乎是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的,更想起了那晚祝镕对她的告诫,绝不要得罪大夫人。
    不久后,众人散去,韵之也被二夫人叫走了,说要去为她量尺头做新衣,只有扶意在老太太身边,她为老人家戴上抹额,芮嬷嬷则去茶水房煮宁神的汤药。
    “您头疼吗?”扶意关心道,“姑祖母,我给您揉揉可好?”
    老太太点头,待扶意上手轻轻几下,她便松快了好些,赞道:“你从哪儿学的本事?”
    扶意说:“在家常给母亲揉揉,胡乱摸索的,也没什么章法。”
    老太太问:“方才吓着你了吧,别往心里去,人口多,难免心不齐,我早就见怪不怪。”
    倘若真是如此,老太太也不会头疼,必然是为这个家操心,为儿孙操心,到了这个年纪,依旧不得安生。
    但扶意也不点穿,只说:“往后我每天来给您揉一揉,舒筋活络了,冬天吹风也不怕。”
    只听得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扶意先抬头看了眼,但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立刻就收敛了,但见祝镕大步进门来,身上还穿着禁军府的官袍。
    老太太见了孙儿便喜欢,嗔道:“意儿在这里呢,你不经通报就闯进来,很没规矩。”
    祝镕便向扶意作揖:“表妹勿怪,我惦记祖母的身子,急着来看一眼。”
    门外丫鬟进来,给三公子搬了凳子,扶意也停下了手,坐在老太太身边。
    提起进宫赴宴,祝镕担心:“您才好些,不如告假休养,何必去受那份辛苦。”
    “我有日子没进宫了。”老太太说,“总也告假,人家真当我不好,横竖还有几天,不着急。今次你的妹妹们都要去,我这个老祖母,总该为她们撑撑腰。”
    祖孙俩闲话半日,祝镕先走了,扶意之后被内院的妈妈们送走,也没再遇上他。
    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深居清秋阁,下一次能好好说上话,也不知是几时。
    但刚才在老太太屋里,即便没有眉来眼去的暧昧,连目光都没对上几回,可就这么一处坐着,扶意已是心满意足。
    她面上有了笑容,回到房里,却听翠珠和别的丫鬟念叨:“宫里的嬷嬷可严厉了……”
    彼时扶意没多想什么,直到第二天,大夫人真把宫里的嬷嬷请来教规矩,她才明白翠珠说的话。
    这日午后,五姑娘吃过饭,刚到清秋阁,扶意来门前接她,见廊下两个小丫鬟跑回来,她们原是去厨房送食盒碗碟的,竟撞见兴华堂传家法。
    “宫里来的嬷嬷,打三姑娘手心板子,把柳姨娘惹急了,和人家吵起来。”她们说,“大夫人就传家法,把柳姨娘打了十板子,罚跪在正院墙根底下,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呢。”
    慧之听得吓着了,往扶意怀里躲,扶意赶紧带着小妹妹进门。
    刚坐下不久,就见韵之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大声说着:“那几个老货,敢动我试试,我不撅折了她们的爪子。”
    可她们都没法子,兴华堂里做规矩,连老太太都不过问,直到日落黄昏,韵之死缠烂打,磨着祖母把两个妹妹接到内院。
    扶意见映之和敏之的手掌被打肿了,平日里清丽活泼的女孩子此刻吓得哭也不敢哭,心疼得不行。
    芮嬷嬷给三小姐擦了膏药,便见映之走到老太太跟前,含泪说:“奶奶……姨娘她还跪着呢,能不能,能不能让姨娘起来?”
    老太太将孙女搂在怀里:“你别担心,我已经传话去了,好孩子,不哭了。”
    第80章 母子对抗
    晚些时候,扶意跟着三姑娘、四姑娘一道离开内院,但一群奶娘丫鬟跟着,她也说不上话,只方才在老太太跟前听说,宫里来的人,教的不过是些举止仪态和请安行礼的规矩。
    为了这点事,她们敢责打孩子,自然是大夫人的授意,而柳姨娘平日里对大夫人言听计从低眉顺眼,今日却敢为了孩子,不惜得罪她。
    记得三妹妹曾自言自语,若是将弟弟交给姨娘养,或许能好些。
    扶意来家这些日子,每每听说柳姨娘的事,都是为了孩子们,至于与西苑三夫人的矛盾,恐怕也不过是被大夫人当枪使。
    行至清秋阁前,和姑娘们分开了,连香橼都知道,在她们走后说:“倘若这家里没有老太太在,三姑娘和四姑娘还不知是什么光景。二小姐虽与父母不大和睦,二夫人也不至于这样作践女儿,三夫人看着咋咋呼呼的,可看得出来,是把五姑娘捧在手心里的。”
    扶意心里难过,说不出话来,大夫人没有子女之缘,必然是老天爷都知道,她没有做母亲的宽容慈爱。
    自然,扶意也不愿将来自己的丈夫有小妾或外室,更不能心甘情愿做那些孩子的母亲。
    可兴华堂里两位姨娘,本是大夫人为丈夫张罗来开枝散叶,只怕头两个生的都是女儿,让她心内嫌弃,从一开始就讨厌这姐妹俩。
    至于亲身骨肉,看看大小姐的惨状,什么都不必说了。
    扶意不禁想起自己的爹娘,父亲一辈子心血都在书院上,不问家中琐事,对祖母也算是百依百顺,在她看来几乎与愚孝无二。
    但父亲唯独坚持了一件事,便是只娶娘亲一人,哪怕没有儿子将来继承书院,他也从没动摇过。
    因祖母霸道恶毒,和父亲一味容忍,扶意对爹爹原也有诸多不满,但一想到他对母亲的情意,就什么都释怀了。
    “不过二姑娘也不容易。”香橼那小丫头,还在喋喋不休,“这府里命最好的,就数五姑娘了。”
    扶意听得,心中却可怜慧之小小年纪,不得不为了颠三倒四的母亲,处处操心,在长辈面前看眼色行事。
    一团和气的大家族底下,果然问题重重、恩怨纠缠,难怪韵之说,妹妹们在清秋阁里最开心,哪怕背书练字是极闷的事,她们也觉得自在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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