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开疆问闵延仕:“你呢,打算在我们家长住?你在外也没有一处私宅,若不住我家,就去公爵府吧,你是祝家的女婿,天经地义。”
祝镕在一旁道:“他真来我们家,两府就算彻底翻脸,他可是闵家的希望,长房嫡孙,我们不敢当。”
闵延仕幽怨地看着祝镕,眼底氤氲着复杂的情绪,而祝镕却云淡风轻地一笑,转身往外走,一面说:“我去看过扶意就走,不必管我。”
看着他离去,开疆问闵延仕:“你们怎么了,真吵架了?”
闵延仕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恢复了平日的彬彬有礼:“想借书房一用,可否带韵之来此处。”
“吩咐一声外面的人就好,在我家不必客气。”开疆说,“不过,之后打算怎么办?”
闵延仕道:“待我和韵之商量好。”
开疆点头,拍了拍闵延仕的肩膀:“就快过年了,可过了除夕,新岁是什么年号,你我都不知,不要为了你娘那点破事,伤了夫妻情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韵之,这么多年,纵然我和祝镕也不曾改变你,可是韵之做到了。”
闵延仕眼中充血,喉结涩滞地滚动了几下,一手拍上兄弟的胳膊,声音低哑而沉重:“各自保重!”
开疆看似潇洒的笑容里,掠过令人心疼的不舍:“保重!”
慕府正院里,祝镕向慕伯母请安,见过慕家几位嫂嫂后,便带着扶意和韵之出来,边上另有下人预备着送祝家二小姐去公子的书房。
兄妹分别前,祝镕道:“你心里的委屈,哥哥都明白,但你们是夫妻,除非你坚决不回头了,不然哥不会插手干预,有什么事,你们要自行解决。”
韵之点头,扶意上前为她紧一紧风衣系带,温柔含笑:“去吧,延仕在等你。”
目送妹妹走远,祝镕牵着扶意的手,一路往门外去,扶意提到那黑钱庄,提到慕夫人被骗了三千三百两银子,且不说别处,便只京城里算一算,就是一笔惊天的数目。
“连我们家的下人,都有人少说一二百两银子的投进去,一个被剿了老巢的邪.教,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用?”
扶意神情凝重,“镕哥哥,你猜父亲他知不知道。”
祝镕沉沉地说:“我会去查,至于父亲,我们彼此早就不再坦诚,他对我有所隐瞒也不稀奇。”
扶意道:“小心一些,别惊动了他们。”
祝镕又说:“对了,我查到先帝当年共有三枚随身御印,除了晚年常用的那一枚御印,随葬皇陵外,之前的两枚,都在内宫保管。”
扶意说:“遗诏的传说,是从皇陵而来?”
祝镕颔首:“守陵的老公公,现已不在人世,当时相关之人,也全都消失,想必是皇帝为了遏制这传说散播,杀人灭口。”
扶意竟是笑道:“镕哥哥,我们要不要打赌,那遗诏上盖的,究竟是哪一枚御印。”
祝镕嗔笑:“这是闹着玩的?不过,你打算拿什么和我赌。”
扶意傲然道:“怎么,怕我输不起?”
祝镕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而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们怎么赌?”
扶意一怔,伸手捶了丈夫的胸口,羞红了脸四下看了眼,低声责备:“在做客呢,你真是……”
祝镕笑道:“自己多小心,我若是回来得早,来接你,不然就家里再见,眼下我要出城去了。”
扶意不愿耽误正事:“骑马要慢些,早些回来。”
此刻,开疆的书房里,只有闵延仕独自站在屋檐下,慕府侍女将韵之送到院门外,就退下了。
韵之进门,便见闵延仕也绕过长廊向自己走来,韵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迎上前说:“您别乱动,郎中不是说,要静养两天。”
“韵之,我……”闵延仕道,“昨夜回去时,下人们还问我你怎么没回家,后来我在书房看公文,再后来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韵之拉着他,缓缓往门里走,将浑身冰冷的丈夫带到炭炉旁,捂着他的双手说:“你等了我多久,手都成冰坨子了。”
“韵之……”
“其实,你不必解释,我恼的并不是那两个丫鬟,甚至不是你娘。”韵之眼中还有几分清冷,她说,“我只是想不通,我们夫妻究竟算什么,我怕我的一厢情愿,是不是终有一天会走向绝望。”
“不会,绝不会。”闵延仕坚定而急切,反过来抓着韵之的双手,“我喜欢你,韵之,我喜欢你,能娶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成亲以来,韵之说了那么多次的“我喜欢你”,终于等来了一句回应。
虽然越来越亲昵的彼此,让她感受到自己被喜爱,但丈夫始终没有亲口说,不论内心如何体贴与善解人意,终究还有那一分不甘,在她心里隐隐作痛。
“真的吗?”韵之哽咽,“为了哄我高兴,还是为了昨晚……“
“在我意识到,每天急于回家,在我发现自己闲下来就会想起你,当我闭上眼睛也能在心里描绘出你的模样,我知道,我喜欢上了你。”闵延仕说,“虽然迟了太久,可我变得越来越像你,学你说话,学你的脾气,学你的开朗,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有这么好吗,你又何必哄我,我……”韵之晕晕乎乎起来,她以为这将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矛盾,就在昨晚,她就铁了心地要结束这一切。
“别人眼里我不知道,在我眼中,世上再无人比你更好。”闵延仕郑重而深情地看着韵之,“韵之,我喜欢你。”
这一场表白,带着伤痛,可也因此变得更真实,他们的欢喜是真实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韵之自己都忘了,她几时说了第一句“我喜欢你”,可她会永远记得闵延仕的这句,一辈子都记着。
“我昨晚把你丢下了。”韵之哭着说,“我到现在还后悔,我不该把你丢下,我该带着你一起走。”
闵延仕摇头:“你丢的好,给了我机会自己从那个家里走出来,虽然、虽然,是开疆把我背出来的。”
韵之破涕而笑,搀扶丈夫坐下,抚摸他的额头,担心地问:“那药很伤身体是不是,你还难受吗?”
闵延仕却顺势将韵之抱在怀中:“原本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我有幸成为宰辅长孙,却也是我所有的不幸,韵之,直到有了你,如今这世上,终于有我放不下的人。”
“我怎么、怎么才发现,你、你这么会哄人?”韵之委屈至极,泣不成声,“对不起,延仕,我再也不丢下你。”
门外,是吃过饭,想来拿件东西就要出门的开疆,把屋子里小两口的情话听了半天,笑着转身离去。
但步子越紧,脸上的笑容也越淡,羡慕他们读书人,说起情话来也一套一套,他此生或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没有也好,他嘴笨,什么也说不来。
一路走出家门,下人牵马而来,开疆翻身上马,猛抬头,只见南边乌云压城、暗无天日。
他握紧拳头,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第407章 我从没有放弃
这日午后,扶意一行人辞过慕夫人返回家中,马车从尚书府门外离开,又从公爵府门前进去,避人耳目地,便把闵延仕接到了祝家。
老太太看着给自己磕头的一双孩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但事情有了转机,小两口能彼此珍惜,她到底是松了口气。
“延仕的确不宜在公爵府长住,两家不能彻底翻脸,因此我命你们三嫂嫂,择一处私宅,打理罢了赠与你们,搬过去后,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老太太说道,“延仕的俸禄,养活一家几口人不在话下,韵之的那些陪嫁,田地商铺等等,你们但凡精心打理,要想维持富贵,也非难事。又或你们愿意接受家中接济,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大嫂嫂已经去东苑向二夫人传话,扶意独自坐在一旁,奔波了半天她着实有些累了,芮嬷嬷和李嫂都是过来人,十分体贴孕妇,要来搀扶她去里头躺一躺。
扶意拒绝了,毕竟延仕和韵之,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祖母说。
韵之先于丈夫开口,胆怯地结巴着:“奶奶,我们、我们商量后,还是决定过两天就回家里去,倘、倘若家里、家里……”
闵延仕见韵之为难,便叩首道:“奶奶,倘若家里长辈,能以将我们捉回去为借口,送我们回去,事情就好办多了。”
老太太冷着脸道:“莫怪我言辞不客气,那个家,还有回去的必要吗?延仕,你是放不下闵氏的家业,还是放不下你爹娘?又或是担心旁人告你个不孝之名,耽误了你的仕途前程?”
闵延仕磕着头就没起来,郑重地回答:“孙儿并非放不下闵氏家业,但孙儿答应过祖父,要重新撑起门庭,如今即便要和韵之自立门户,也不能完全弃之不顾。因此,要先料理清了家中的事,那家中再不济,并非人人都可恶,总还有无辜的人,等着孙儿为他们做主。待有一日,孙儿安排好所有人的去处,一定和韵之搬离家中,从此再无瓜葛。”
老太太冷声问:“那一日,是何时,我活着的时候,还能看到吗?”
闵延仕慌忙抬起头:“孙儿说的都是实话,回府只是料理家事,您为我们准备的私宅,我们感激不尽,待家中事务妥善后,必定搬去,绝不辜负您的厚爱。”
韵之弱声道:“奶奶,我的东西还在闵家,不说金银您不在乎吧,到底是我的陪嫁,有意义在其中,我哪怕是扔了,也不想留给他们糟践,我还要回去收拾呢。”
老太太气不过,看向扶意:“你怎么看,你也答应了?”
扶意欠身道:“我想,韵之和延仕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将来的日子如何,终究是他们自己过的,就算今天三婶婶在那府里,也没把话说绝不是,还警告她们将来不许再欺负我们姑娘。”
“倒是你们三婶谨慎了,也罢。”老太太叹气,心知孩子们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她是拦不住的,只能点头,“就照你们说的吧,两个人都好好歇一歇,养足了精神再回去。”
众人都松了口气,小两口再向祖母叩首认错,因闵延仕还要返回尚书府,老太太也不留他,只愿他赶紧把身体养好,不要再出什么奇怪的事,并做主不叫去东苑做规矩,有什么话将来再说。
一行人送到门外,闵延仕坐马车离去,韵之转去西苑,要向三婶婶道谢。
扶意因是累了,先回清秋阁,不料离去不久的闵延仕,突然又折回来,遇上了往清秋阁走的她。
如今再见扶意,闵延仕过去的那些心思再没有了,是韵之才叫他真真实实地明白,什么是喜欢。
今早听开疆叙述那些事时,他几乎是绝望的,不知若失去了韵之,往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自然扶意这边,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被爱慕,既然是丈夫最好的兄弟之一,是韵之此生最爱的男人,在她看来,闵延仕也是值得被亲近和善待的朋友和家人。
“户部腰牌应该在玉衡轩,你往那里去找便是。”扶意道,“别叫她发脾气砸碎了才好。”
闵延仕笑说:“不能够,韵之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他欠身作揖,便要径直往玉衡轩走,但刚转身,就被扶意叫住了。
“还有事,是关于韵之吗?”闵延仕虔诚地问。
扶意神情凝重,开门见山地说:“为何要回闵府,我想,贵府族人和韵之的陪嫁,都不是理由。”
闵延仕从容道:“该说的,已经向祖母言明。”
扶意摇头:“这不是实话,我们姑娘单纯,你敢说她也敢信。”
闵延仕微笑:“那你认为,我为什么回去。”
扶意道:“缘故,你放在心里便好,但既然选择了回府,我也想恳求几件事,虽然唐突,但所托之事对你并不难。”
闵延仕道:“请讲。”
扶意说:“大嫂嫂是闵家女儿,虽是多年前嫁入我祝府,但家中的事一概不知,怀枫和嫣然自然也是你嫡亲的外甥,至于韵之,出了门,就更闵家的人了。”
闵延仕微微皱眉,这不是言扶意会说的话,她绝不会说什么出了门就是别家人这样的话,更何况如此,初雪姐姐和韵之的立场,就矛盾了。
他谨慎地问:“难道……要将他们都托付与我?”
扶意含笑道:“还望放在心上,倘若相安无事,这些话自然就随冰雪一并融化了,但愿,今日这些话,永远也用不上。”
闵延仕抱拳道:“是,妹婿,都记下了。”
扶意欠身:“有劳。”
两处分开,扶意继续往清秋阁去,但闵延仕步履匆匆,要去找他的户部腰牌,扶意又驻足望了一眼。
她相信,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她盼着,方才那些话,可以在春天随着冰雪融化,这世道,不能总在寒冬里过不去。
就在闵延仕离家不久,一场暴风雪席卷京城,扶意午休醒来,窗外已是另一个世界,下人们纷纷搭梯子爬上房顶清扫积雪,以防止房屋垮塌。
扶意站在屋檐下说:“这样的雪,倒是有几分纪州的模样,不过对京城来说,很严重吧。”
翠珠道:“可不是吗,都要成灾了,我们院子里有一座亭子就压垮了。”
扶意看了看下人们扫雪的工具,说道:“这样太慢了,还费劲,你们去园子里的竹林砍些粗实的竹子来,我教你们做家伙事儿,清扫屋顶积雪,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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