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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德古拉没带伞,几乎被太阳照成吸血鬼干片,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两条狗喔。”
    “闭嘴。”陵西瞪他一眼,“自家厨师和刚认识不久的人那么亲近,你难道没有哪怕一点的危机感吗?”
    这句话再精准不过地戳中了德古拉的痛处,让原本蔫得像死鱼的吸血鬼伯爵瞬间挺直身子,如临大敌地发问:“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的生活太过安逸,不利于刷好感度。要想女孩子对你好感大增,英雄救美是最快的途经。”陵西说着摸了摸下巴,嘴角悠悠勾起,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里,就是展现我们魅力的最佳位置。”
    德古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遥遥望见一栋黑红色建筑和挂在门口的招牌——
    鬼屋。
    他们俩的想法很简单。
    林妧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平凡小姑娘,遇到神神鬼鬼时难免感到害怕,这时出手相助,一定会让她永生难忘。
    “天使看起来呆呆的,肯定不懂怎么讨女孩子开心。等林妧吓得大惊失色,我们两个再挺身而出站在她面前,说出那句流芳百世的千古名句,”德古拉一边说一边傻笑,模仿出电视剧里男主角正义凛然的语气,“别怕,我来保护你!”
    陵西也满脸痴汉笑,疯狂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胆子很小的林妧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前往鬼屋游玩的请求,天使因为对妖魔鬼怪到底多么可怕毫无概念,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等买好门票进入场景,德古拉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陵西小声说:“我有把握,这次一定可以让林妧对我们刮目相……”
    这段话在他抵达场景后彻彻底底地噎住了。
    刮目相看个鬼啦!为什么这个鬼屋看起来这么吓人啊喂!里面漆黑一片真的什么都看不清啊!做成这样谁会进去玩啊!
    瘆人的背景音乐堪称魔音绕梁,黑洞洞的未知前路化作深渊巨口吞噬光芒。德古拉欲哭无泪地站在鬼屋门前,只想当一朵安静绽放的白莲花。
    他好娇弱,好可怜,好让人心痛。
    至于他的同谋陵西……
    这小孩儿已经吓得眼球差点掉出来了啊喂!嘴唇的发抖频率简直比电动牙刷的震动还快啊!你真的没关系吗朋友!振作一点!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他们俩还是不得不跟在林妧身后往前走。不管怎么说,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把它给爬完。
    根据工作人员介绍,这个叫做“冥·婚”的鬼屋主题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冥婚是一种民间习俗。根据乡间传说,凡是订婚后男女双亡,或是订婚前子女夭折,如果不替他们完婚,鬼魂就会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为他们举行阴婚仪式,主要分为死人与死人、死人与活人两种。
    他们扮演的角色是一群深入山野探险的大学生,误入无人老宅后,遭遇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惊悚事件。
    鬼屋内部极为真实地还原了荒野废宅的景象,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每个人手里的电力小蜡烛散发出昏黄光亮。
    大门处荒草丛生、蛛网密布,破旧的牌匾上写着“宋宅”二字,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阴惨惨吹动门前的白布,刺骨寒意顺着周身脉络遍布四肢。
    德古拉一把抓住林妧衣摆,蜷缩成一团躲在她身后,战战兢兢地开口,声音抖得糊成一团:“这这这……这系虾米东东?”
    陵西瑟瑟发抖地躲在德古拉后面,用同样的姿势握紧他的衣服:“额额额……额不几道。”
    三个人连成一串,只有天使安静跟在她身旁,也不知道是在cosplay托马○小火车还是人体○蚣。
    林妧叹了口气:“别害怕,我来保护你们。”
    迈进大门,便入了前院。
    她神情悠哉地将整个空间扫视一遍,道路中央有个花轿,可能有人藏在里面伺机待发;通往主厅的木门虚掩,说不定也有工作人员躲在后面。
    德古拉哭哭啼啼:“我们能不能回去?我的吸血鬼祖宗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啊,这里真的不能多待。”
    陵西努力把快掉下来的眼珠安回去:“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欸,你别碰我!”
    德古拉不敢回头,头皮发麻,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句:“你、你在最后,谁碰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
    恰有凉风袭来,吹得脖颈里阴冷一片,与此同时女人嘶哑的低吟近在咫尺地响起,陵西浑身僵硬,下意识转过头时,正巧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小朋友原地去世,走得骂骂咧咧,不是很安详。
    德古拉见他被吓得脸色大变,用尽全身力气喊:“快跑啊!跑跑跑!”
    陵西手脚抽搐,狂翻白眼:“救救我,啊西噫唔欸哦!”
    莫名其妙就说出了完全听不懂的语气词啊喂!比起工作人员你更吓人好吗!我们是在探索鬼屋,不是跳大神啊!
    陵西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正想大哭叫妈妈,冷不丁想起自己来到鬼屋的本意。
    ——他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啊!能在入门关卡就打退堂鼓吗?不能!
    念及此处,陵西暗自咬牙,一边痛哭流涕地用小粉拳砸女鬼胸口,一边哽咽着说:“我拖住她,你们快走!带着我的那份愿望活下去!”
    德古拉嗓子破音,抬高音调,用破锣般的声音喊:“陵——西——”
    这本是一番深情厚谊的离别场景,在二人的哭嚎声里却突兀地传来一阵格格不入的大笑——
    扮演女鬼的工作人员乐得合不拢嘴,后退一步放开陵西,用了啧啧称奇的语气:“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入戏的,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
    德古拉:……
    陵西:……
    对哦,这是假的。
    他们那么真情实感到底是为了什么。
    “陵西这次很棒啊!”眼看小朋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林妧尝试着安慰他,“你已经是个勇敢的男子汉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样一说,好像反而更伤心了。
    好气哦。
    陵西面无表情地抹干满脸的鼻涕眼泪,正值这个空档,一道背景音突然响起,吓得他浑身一抖。
    “你们进入前院,遇见了一个诡异的白衣女人。等她狞笑着凭空消失,小径上居然出现了一个花轿,这是亡灵的邀约,必须有人站出来成为他的新娘。”
    诡异的男声冷若冰霜,自带一股幽异气质,与周遭压抑恐怖的气氛格外相衬:“游戏规则:一个人进入花轿开启单人任务,其他人继续探索,尝试还原宋宅的往事。”
    “不、不要吧。在这种地方单独行动……”德古拉缩成一团,手心里溢满冷汗,“要不咱们不玩了吧。”
    “我去。”林妧望一眼花轿,艷丽的红色在浓郁黑暗里格外突兀,很大程度上勾起了她的兴趣,“我不怕怪力乱神的东西,单独行动没问题。”
    这句话一出,德古拉与陵西几乎要后悔得两眼一抹黑。
    他们的本意明明是吓唬林妧,顺便表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没想到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逛鬼屋跟进游乐园似的。这下倒好,林妧没吓到,自己快丢了半条命。
    他们俩没表态,一直沉默的天使轻轻拉住林妧衣袖:“我去。”
    “你要相信我呀。”
    在昏黄的烛光里,林妧笑着抬头,乌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恐惧:“我真的不害怕,只是对单人任务很感兴趣。”
    他拗不过她,只好乖顺地收回手,看着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花轿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妧越靠近花轿,心口的重量就越沉一分,等坐进轿子,更是感到了一股窒息般的不适感。
    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灰尘腐败的气息,有块红艳艳的盖头被放在座椅上。她玩游戏向来遵守规则,将盖头戴上后,花轿便被人稳稳当当地抬起前行。
    为了保持游戏的新鲜感与刺激性,林妧并没有掀开窗帘一探究竟,而是安静坐在原地等待。大约过了一分钟或是更短的时间,花轿终于沉沉落地。
    有人领着她走进一间房屋,因为被蒙住脑袋,林妧只能看见他的一双黑色布鞋,倒挺符合民国主题。
    “少夫人,”那人低声开口,带着些谦卑的意味,“少爷在等您。”
    这位“少爷”,应该就是鬼屋boss级别的角色了。
    林妧应言踏入房门,这间屋子的冷气要比其他地方更足,如冰冷的蛇盘旋在每一寸皮肤,叫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她试着和屋子里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哈喽,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
    眼前所见不过一片雾蒙蒙的红,寂静在黑暗中滋生蔓延,林妧见无人回应,一把将盖头取下来。
    她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靠墙的雕花木质大床上平躺着个男人。
    电力蜡烛被举到跟前,林妧缓步迈向床边,在灰蒙蒙的光线里看清他的长相。
    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面部线条凌厉深刻,纤长漆黑的眼睫覆盖住紧闭的双眼,高挑鼻梁在侧翼落下一片阴影,嘴唇亦是平直得毫无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冰冷淡漠,隐约带了些戾气。
    大概因为化妆的缘故,他的脸颊与唇瓣苍白得过分,看起来像极了一具崭新的遗体。
    见到他的瞬间,笼罩在心头的寒意又加重几分,林妧莫名觉得不太对劲,又轻轻叫了声:“你好?”
    *
    与她比起来,另外三人的状态就要糟糕许多。
    德古拉和陵西完完全全变成了老鹰捉小鸡里躲在妈妈身后的小鸡仔,全程头也不抬地跟在天使背后,一起用跑到西伯利亚的哀怨调子唱:“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终于陵西唱不下去了:“我们还是闭嘴吧,降了三千六百个key,简直像首丧歌,比见鬼还惊悚。”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主厅里,德古拉被满屋子的灰尘气味熏得直咳嗽,捂着鼻子走在最后:“奇怪,你们觉不觉得,这屋内要比院子里冷上许多。”
    “你这是心理作用,”陵西谄媚一笑,抓紧天使的右胳膊,“看看我的天使哥哥,多么临危不惧,多么有男人味。”
    明明不久前你还把人家当做假想敌啊喂!变心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我跟着天使哥哥可不是因为胆小。”陵西继续说,“经过之前的打击,现在任何妖魔鬼怪都完全吓不到我……”
    他话没说完,突然感到脚踝传来一阵凉飕飕的触感。
    低头望去,只见一只细瘦如树干的手从蒙了桌布的桌子底下伸出来,死死抓住他脚腕,紧接着一个女人歪着脖子爬出来,嘴角荡漾着僵硬的笑。
    陵西干笑一声,笑得无比苦涩。
    然后浑身以剧烈幅度颤抖起来,堪比当场触电、原地蹦迪,随着身体抖动,头部与脖子衔接的地方摇摇欲坠。
    那些恩怨情仇他都一概不想再追究,在脑袋摔落在地上的刹那,陵西只想真情实感地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啪嗒,脑袋高分贝尖叫着掉了下来。
    咕噜噜,滚到另一边墙角。
    德古拉:淦。
    这个笨蛋在工作人员面前掉了头啊啊啊!绝对是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吧喂!这就是恐怖故事啊恐怖故事!谁能想到一起的同伴会比鬼屋更吓人啊!
    德古拉在冷气中凌乱到面部扭曲,想了满肚子解释的台词,没想到那女人非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慌失措,反而阴森森地笑了笑。
    然后她抬起手放在两只耳朵上,稍一用力,就让整个头部脱离了颈部。
    太好了,这个姐姐也不是人类,终于不用费心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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