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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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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真实电影(六)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旁白都陷入了无尽的人生思考阶段。
    它面无表情地听完德古拉一番长篇大论,最后看他用看似黯然抹泪实则掩饰打哈欠的姿势做出总结:“我已经是个不完整的男人。你要的稳稳的幸福,我给不起, 我的这颗肾, 它更给不起啊啊啊!”
    说完还学着黑猩猩捶胸顿足:“我好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
    旁白:行吧。
    在这个电影里, 它见过哭泣求饶的, 见过偷溜出国的, 也见过和谢嘉仪大打出手的,但用这种借口逃避摘肾的, 德古拉还是头一个。
    神他○肾虚, 你见过哪部电影里的男主角是肾虚的?他能白血病、心脏病甚至精神病, 可就是绝对不能肾虚。
    赢了身体, 输了人生, 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果不其然, 谢嘉仪闻言后如他料想那样露出了嫌弃又厌恶的神情, 然而接下来却说出了德古拉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话:“那颗肾出了问题,就直接摘掉吧,手术你自己选定时间。”
    德古拉:……
    德古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德古拉:“你、你在开玩笑吧?”
    回应他的,是旁白幸灾乐祸的笑声。
    【旁白:一抹狠戾从谢嘉仪眼底陡然划过,刀削般的脸庞愈发冷酷坚硬。她口中的话正如同她本人一样, 邪魅、绝情又理智。】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爱的只是你那张脸。”神情淡漠的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的男人, 身体里不能存在病变的东西。没有肾脏总比肾虚要好听, 我说摘掉就摘掉,别拖延时间。”
    这个女人……
    她居然该死的邪魅狂狷啊啊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怎么会有!他以为自己的操作已经走位风骚无人能敌,结果对方一个平a把他秒杀了,这就是霸道总裁虐身虐心的魅力吗!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啊呜呜呜。
    德古拉万万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现在的想法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你这个女人!”
    他难得硬气一回,胸膛还没挺直三秒钟,在见到谢嘉仪冷若冰霜的目光后就倏地缩回去,神志错乱地继续说完:“你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美丽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啊!肾虚这种神医难救的毛病,你居然一秒钟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淦。
    耶稣基督如来佛祖各路神仙,以上他说的这句话全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既然谢嘉仪一意孤行,执意要做丧尽天良的摘肾斗士。
    德古拉一咬牙,他和她拼了。
    等女人的脚步声彻底从屋内消失,大门关闭的声音传入耳畔,他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正红色海报,以及海报上醒目的两行大字。
    “打/黑恶、禁黄赌、追逃犯、夯基础,警民携手保安宁。欢迎致电110,人民群众的生命热线!”
    *
    “我们的扫黑组已经调查谢嘉仪很久了。”
    坐在德古拉面前的年轻小警察义愤填膺:“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我们很难找到确切证据进行定罪,你能主动提出与警方合作真是太好了!”
    德古拉微微一笑。
    旁白曾经透露过,为了让谢嘉仪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她被设定成黑白两道通吃的狠角色,也正因如此,暗地里总有些不清不楚的大金额交易,藏在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里。
    在众多霸道总裁作品里,主人公的身体、心理与人格都遭受极大摧残,更有甚者亲人遇害、家产被尽数强占。
    于是他们选择委曲求全,打骨子里软成一滩无能的泥浆,在把虐恋情深、破镜重圆的梗翻来覆去玩弄之后,收获所谓的“浪子回头式真挚爱情”。
    德古拉:哎哟喂,去他们的吧。
    他们固然人生惨痛,固然力量单薄难以反抗,可!是!
    他们怎么能忘记了一直站在人民群众身后的护盾,老百姓伟大的人民警察!
    求求你们不要再故作坚强和伟大了,自我感动啥用没有,还是快报警吧。
    “可是,我有个疑问。”
    端坐在小警察身边的局长沉缓开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里满带质询:“你和谢嘉仪彼此相爱,如果继续在一起,她能为你提供取之不尽的物质财富。究竟为什么,你要选择背叛她?”
    “钱算什么,爱情算什么,我只记得四个字,打!黑!除!恶!”
    他说罢停顿一下,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地沉声开口:“我从来没有忘记祖国依法治国的政策,也没有忘记我身后的人民警察。谢嘉仪非法敛财,残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民百姓,我已经对她心灰意冷。如果我能在打/黑除恶行动里贡献一份力量,那将成为有生以来最值得自豪的事情,请你们相信我。”
    “德古拉先生,那就辛苦你了!”
    小警察浑身颤抖,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即使身处那样纸醉金迷的环境,他心中也时刻牢记着社会主义法制建设,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啊!从今以后,这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成功男士就是他的榜样,他也要像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到依法治国的进程,任何金钱和爱情都不能阻止他!
    “不辛苦!从很久之前我就下定决心,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因为我……”
    青年义正言辞,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地砸在小警察耳畔:“是个党员!”
    大概是为了突显主人公非常优秀,按照剧情设定,他的确是华国国籍,而且还真就是个党员。
    小警察,泪目了。
    一抹水雾从眼底涌上来,他神情激动地握住德古拉双手,嘴唇和手臂都颤抖不已,许许多多的话堵塞在喉咙,最后却只能苍白地挤出两个字:“同志!”
    德古拉与他执手相看泪眼:“我的同志啊!”
    *
    林妧抓紧扶手翻身而上,一气呵成地跃进同一层房屋的某个阳台。
    因为这番剧烈动作,小鲛人抱在她脖子上的手臂下意识一紧,隔着一层单薄衣料,她能感到对方砰砰直跳的心脏。
    鲛人一族自幼生活于深海之中,几乎没有过悬空攀登的经历。他大概是真的非常紧张,连呼吸也带了显而易见的颤抖,轻轻打在林妧后颈上时,像是热乎乎的猫爪在挠痒痒。
    如今已近午夜,公寓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她特意选择了一家没有亮灯的住户进来,不管有没有人,只要保持安静,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从理论上来说,这算是彻彻底底的非法入侵,一切都是这部屑电影的错,林妧想,只要回到现实世界,她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这栋房屋似乎已经遭到了废弃,当她一跃而下时,落地的脚底激起一片腾空飞尘。其他住户的阳台都挂着或多或少的衣物,这里却空空如也,只有肉眼可见的灰尘在灯光下安静打转,无穷无尽的寂静悄然蔓延。
    “先别出声。”
    这栋公寓诡谲奇异且危机四伏,虽然让小鲛人与她一起卷入逃亡是极为危险的选择,但这个时间点的人们对异生物接受度非常低,要是把人身鱼尾的他独自安置在公寓之外,不确定的风险性反而会更大。
    林妧向男孩轻轻耳语一番,背着他走向客厅。
    从走道里环视一周,可以大致瞧见屋子的全貌。与之前在另外几套房屋见到的布局完全相同,每个房间的木门都大大敞开,露出空空荡荡的里屋。
    客厅里仍是空无一人,就连家具也少得可怜,放眼望去只有一张深灰色简约沙发与摆放在角落里的巨大木柜,在破窗而入的灯光下,她勉强看清了柜子里的东西——
    许多品种不一的药物,还有形态不一的刀具。
    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个医生吗?如果他搬离此处,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带走?
    更加奇怪的是,虽然阳台上一片灰蒙蒙,沙发与柜门却并没有覆上太多灰尘,如同不久前有人使用过一样,干净整洁得不可思议。
    林妧想不出所以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午夜十一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鲛人就能把尾巴化作双腿。
    虽然男孩的重量很轻,但将他背在身后还是会很大程度地影响行动,如果在这个期间贸然外出,一旦遇到危险,恐怕他们俩都会很难逃脱。
    她思索再三,最终小心翼翼地把小鲛人放在沙发正中央,摸摸他柔软蓬松的脑袋:“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姐姐给你简单地擦点药。”
    男孩似乎很是不好意思,低着头浅浅地应了声“嗯”。
    打开木柜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强烈药水气味。林妧并不讨厌这种气息,目光淡漠地扫过最底层的刀片。
    大小不一的刀刃在手机灯光照射下散发着幽幽冷色,每把刀都被打磨得极为锋利,流线型的身体轻薄流畅,虽然未曾沾染丝毫血迹,却无端显出几分瘆人寒意,只是简单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不少人头皮发麻。
    目光再往上,就能见到种类繁多的药品。大多是治疗伤口的外用药,其余的瓶瓶罐罐没有标注具体名称,只在瓶盖上贴了不同标记作为区分,看到最顶层时,林妧居然还望见了麻醉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栋屋子曾经的主人也没有多么正常的样子。
    心头莫名笼罩上一层不详的阴影,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林妧飞快拿了伤药,决定午夜十二点一到,就带着鲛人离开这里。
    在208号的浴室里,林妧一直是借着月色与灯光才勉强看清他的大致模样。这会儿手机手电筒被打开,强烈白光陡然把黑暗撕得粉碎,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
    在强光照射下,男孩薄薄的一层皮肤几乎白得发光,淡青色血管顺着手臂蜿蜒而上,如同遍布生长的藤蔓。他瘦得厉害,脊骨与手肘高高凸起,小腹则微微凹陷,腰线也因而被衬托得惊人细瘦,好像轻轻一拧,就能把他拦腰截断。
    见她的眉头慢慢皱起,鲛人一言不发地把脑袋埋得更低,蜷起的指尖用力按进沙发。
    他一直恐惧人类的视线。
    与他真正有过接触的人类并不多,在有生以来的记忆里,似乎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称不上善意——
    将他捕捞进船只的渔夫满脸惊恐,面露恐惧与厌恶地尖叫着:“怪物,怪物!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启示,这艘船上的人难逃厄运!”
    被带进黑市贩卖时,顾客们都毫不掩饰眼底的惊恐之情,带着或嘲笑或好奇的意味对他指指点点:“这就是美人鱼吗?怎么是个男孩子呀。”
    后来住进那间狭小的房子,自称“妈妈”的女人目露凶光,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瞳孔中满满全是贪婪与渴望:“哭,快给我哭!”
    所有的记忆都糟糕透了。
    男孩想,姐姐的眼神干净又纯粹,望过来时不带一丝一毫恶劣的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表现得越是温柔,他就越发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的身体。
    ——或许等她看完那些丑陋的疤痕,就会无法抑制地开始厌恶他了。
    纷乱的思绪化作漫天飞絮,浑浑沌沌地漂浮在脑海里。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到有股热气靠近脸颊,随之而来便是一片冰凉触感。
    林妧一手扶着男孩后脑勺,一手把蘸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抹在他脸上伤口,在看见后者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后噗嗤笑出来:“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小鲛人被她笑得手足无措,因为保持着后脑勺被抬起、头部上扬的姿势,他只要一抬眼就能与林妧近在咫尺地对视。
    她在电影里的长相与现实中并无二致,上挑的桃花眼似乎时时刻刻都含了笑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四目相对不过一秒钟时间,男孩就狼狈地垂下眼眸。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林妧又笑了:“我的名字是林妧,你叫我姐姐就好。”
    林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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